【无限流】望山跑死马 第1章 醒来

……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

要活下去。

只要让我活下去，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什么代价……

都可以。

他的病已经到了晚期。

珊瑚人症，是个很浪漫的名字，但这个名字所关联的疾病并不那么浪漫。

“患病者的软组织和肌肉会逐渐消失，关节钙化，最后成为活石雕。”

所以他只能躺在床上，无力出声，更无力反抗，只能听着自己空旷沉闷的心跳声渐渐远去，想死亡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啊。

我所爱的，所想的，所期盼所拥抱的一切，连同我的反抗和流泪的权利，居然是被这样的飞来横祸所剥夺的吗。

他当然有很多说辞宽慰自己，可以说他不能救自己不是因为没有努力过，可以说他反抗到无法反抗那一刻，可以说尽人事听天命，人事已尽而天命不可违。可是他不愿意这么说。

可是他不甘心。

是的，我不甘心这样死去，我不甘心尽人事听天命，我是个很贪婪的人，贪钱贪命贪名声贪自由，我是否会死关天命p事，这件事情只在于我是否想。

所以我会挣扎，我会反抗，我不会坦然以对最后的结局。

因为我想活着。想活着有什么错？

但此刻反抗再无用，无边无际的空白侵吞他视野，他被压进无声无息无法反抗的死亡。在那一刻真正到来前，他反而想起些无用而无关的事，用尚未完全崩解的思维认认真真思考无意义问题。

原来别人说的一生走马灯原来是假的，至少对他来说并不存在。

……啊，也许只是因为我的一生过于乏善可陈，连临终总结都给不出。

可是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耳朵里灌满了嘈杂的人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很痛。

不仅是身上在痛。还有头痛。大脑像被嘈杂的人声凿开，一线天光落进裂缝，被照亮的求生欲从潜滋暗长到野火燎原。

他痛到想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腿蜷成一团。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

他正在无可反抗地从身体里抽离出去，千千万万不知道来源的人声仅仅重复着他脑海里那一句话，声音叠成千千万万的回声，落进他耳朵里像是从烈火上浇下去的油。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与他何干，最后人间世和他仅剩的联系——幻听——也在散去。可是还是很吵。

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

“检测到**超出阈值……”

“检测结果为：求生欲。”

“符合录入条件。”

“链接已建立。”

“欢迎来到二十一号世界。”

……很吵。

周围，很吵。

裴诀睁开了眼睛。

耳边嘈杂的嗡嗡声迟来地散去。

入目的是过分明亮的灯光，刺得他几乎落下眼泪。青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适应了过于刺眼的光线后茫茫然抬头扫视四周，茶色的瞳里含着生理性盐水，衬的他精致的脸庞有可称脆弱的秾丽。

裴诀迟钝地发现自己现在正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像某种自我保护的小动物，手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痛。

身上的死亡那瞬的痛感还没有完全散去，心跳有些太快了。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所以在手背上掐出的印子不深，此刻他面不改色在印子上再掐一道，强迫自己从纷繁复杂的思绪里冷静下来。

自己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裴诀直觉在这个地方时间是要命的东西。

……等一下，指甲掐进肉里？

在死前的那几天，他不是已经被剥夺了这种能力吗？

这是他二十岁时的身体。

虽然他现在也才二十一，但不一样。

更准确的说，这是他二十岁，一切才刚刚开始时的身体。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人人艳羡的对象，还以为自己是能飞向遥远未来的纸飞机。

那个时候他刚被发现身患绝症，对未来尚存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病能治好，幻想着能活下去。

那个时候……

在那之后……

裴诀的头开始疼了，很显然回忆死亡的经历对于惜命到极点的人来说还是过于巨大的打击。

但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追忆的时候。

更要紧的是观察。

裴诀飞快意识到，这里与他原来住的地方，或者说，现实世界应有的地方，毫无关联。

这个房间六面都是纯白，不知道什么材质，光可鉴人。没有窗没有门也没有灯，不知道何处来的灯光充满了房间。

房间绝不算大，但从呼吸上并不感觉得到滞涩和逼仄，除了他就是空空如也，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被异类关在笼子里观赏的感觉。

裴诀缓慢地伸出手按向雪白的墙壁，指尖只穿透空气却还是感觉沉重，他想起什么事情，瞳孔一缩。

这里的空气似乎……不会像现实世界里一样流动？

把他关进这里来的东西很有耐心的等他过载的大脑勉强处理超出能力范围的信息，裴诀在一团乱麻的思绪里勉强直起腰杆，下一刻他听到温柔呆板的机械女声。

“尊敬的裴诀先生，您好。”

“我是94201118号系统，欢迎您来到二十一号世界。”

声音很礼貌的停顿一下，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了裴诀因太过短暂而乏善可陈的履历和照片，里面记载的事件的发生时间全都精确到分钟，完整细致到令人恐慌的程度。

裴诀的脸色仍旧平静，飞速扫完墙壁上跟随他目光滚动的字迹。即使墙壁上的内容毫无错误，他仍然冷静到像是照片里的人不是他。

声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期待中恐惧过剩的反应，于是继续介绍，比起最开始的平淡多了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兴味。

与一种浅淡到转瞬即逝的……

恶意。

“二十一号世界的级别高于现实，您在这个世界中得到的积分能在脱出二十一号后换取现实世界的一切。”

“当然，赚取积分需要通关副本，通关方式多样，靠您自己探索。”

“如果在副本里死去的话，在现实世界中也会死去哦。”

“我的介绍就到这里，如果您有需要询问的事情，请随时呼唤我。我会根据您的权限作答。”

“您的技能已经送达，休息时间还剩五分钟，祝您在二十一号世界过得愉快！”

声音停止，窥视的目光并没有消失，明亮的金色光团映照着墙壁上无声无息出现的血红色倒计时，有种诡异的堂皇富丽。

裴诀在最后一句话里听出系统冷淡声音底下难以掩盖的幸灾乐祸意味，他恍如未闻，低下头，对着光可鉴人的雪白地面，把嘴角上扬的巨大弧度压下去一些。

平心而论，裴诀长得很好看。青年的皮肤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白皙，五官生得端正精致，更兼有一双桃花眼，茶色眼瞳天生如含秋水，微微一笑时能弯成称得上一句妩媚的狭长。而此刻他眼底浮满了几乎要破土而出的笑意。

他没有去管面前凭空出现的明亮光团，从地上站起身来扶着墙开始毫无形象可言地大笑。

不该出现的反应，不该存在的场合。不能理解的发笑原因。

在看似厚到无法穿透的雪白墙壁中，注视着青年的巨大眼睛罕见的露出茫然的神色。

系统不是没分析过裴诀，他是个很贪心的人，贪钱贪命贪名声贪自由，但它不能理解这种贪婪，也不能理解青年对性命近乎疯狂的偏执，对活下去的……

不择手段。

裴诀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顿了一瞬，笑得更加厉害了。

没真切经历过死的人大概没有他这样对生命几乎偏执的热爱，青年原本温润如玉的好嗓音被连续不断的大笑逼出几分掺杂血腥味的嘶哑，茶色的明亮眼睛里盈满了笑出来的眼泪。

他在灯光下几乎无辜地歪了歪头，与大笑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反差。

盯着我的眼睛们。那些异类。那个系统。

你是想看我的怀疑逃跑和恐慌吗，恐怕我不是能如你所愿的人。

对我来说，活下去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副本，什么系统，什么二十一号世界……

他现在活着，够了。

裴诀笑够了，朝着他感觉到目光的来源方向，语气真诚而乖顺地说了句：“谢谢。”

只要我能活下去，只要我能活下去，裴诀恰到好处地敛去眸子里亮到让人心惊的光。

他在倒计时归零时点开了那团光团，突然强烈的金光和白光盈满房间，一者试图融进他，一者试图切割他，光线亮到几乎凝成流动的实体，他迫不得已闭上眼睛。

五。四。三。二。一。

五秒钟后空气和现实世界里一样重新开始流动，裴诀闭着眼等那阵眩晕过去。

他睁开眼睛，环视一圈周围。

这里看起来是个学校，他面前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风一吹沙沙作响。树是正常的树，地板是正常的水泥地，不远处教学楼是正常的教学楼，操场看起来也是正常的操场。

校门应该在他的背后，身周的学生三三两两从他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聊天，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他低头打量一眼自己，戴着块小x才电话手表，身上披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黑色书包，看上去只是个个子过于高点的学生。

来自系统的提示毫无预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副本名：字白中学。”

“你是字白中学八年级七班新来的转学生，但是在你身边常常发生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要遵守规则就能活下去。他们都这么说。”

“可是，真的吗？”

“通关条件：玩家在七十二小时内离开学校。”

裴诀第一时间取下手腕上系统配给的电话手表，摆弄半天发现只能看时间，别的功能都被禁用，只能遗憾地重新把它戴上。

他在校服的口袋里摸到了一本小册子，白底蓝字相当刺眼，他粗略扫一眼封面“学生守则”几个大字，把它重新装进口袋，扬起微笑向一个路过的学生伸出手——

“你好，我是八年级七班的转学生，今天刚来，请问教室在哪里？”

那个女生也是八年级的，给他说了七班在三楼之后跑向同伴，隔着十米裴诀都能听到她激动的喊声：“wc我们学校来了个超级帅的转学生！！！”

她的同伴：“你搞错了吧我们学校怎么会有帅哥！！！字白中学……别逼我恨你……字白中学……”

她和同伴看向裴诀的方向，裴诀抽了抽嘴角强行让自己不露出狰狞面目，见到那个女生看过来的视线投去充满了“闭嘴你不要再说了”的礼节性微笑。

他以为这个微笑能让对方感受到蕴藏的危险然后闭嘴，但显然这个副本里的npc没有那么识时务。

那两个女生捂住嘴没捂住声音，裴诀加快脚步还是能听到背后水烧开一样的尖叫，于是连礼节性微笑都挂不住。

“救命他真的好帅！！！是七班的吗七班女生真的好福气……”

“我要他的微信！！！！没有他的微信我的一些，就是比如我的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是灵魂……”

“你闭嘴吧人家等会儿听到了，别在这理发店我求求你，你不要/脸/我还要。”

“可是……他真的好帅……我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裴诀：？

这真的是无限流世界里所谓的危险恐怖惊悚的副本吗？

还是我还不能理解人类的一些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