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神所注视的星期天 第213章 Chapter IX 轮回（53）

波吉会永远记得和威廉在雪山下生活的时光，现在时光荏苒。

转而投胎的薇薇安又一次来到这里。

雪山草地，白云牛羊，这里的安宁和祥和一如既往。

为了避免意料之外的不幸事情，他们已经提前找好理由，劝走了生活在此的居民。

现在这一大片天空下，在风中站着的，是薇薇安、蒙巴顿，二十名军队精英，以及十名哈布斯的白袍巫师。

薇薇安走到那架大风车下，曾经他还是波吉，或者化名为福尔奇的时候，和瑞德也就是威廉，在风车的石头下，埋下了一张捕梦网。

那是盖茨比爷爷介绍的方法，布尼奥的原住民信奉造梦之神，对于那些深陷噩梦的人，会在床头挂带有羽毛的捕梦网，白天再将装有梦魇的捕梦网，埋进土地里，视为埋葬梦魇。

也可种下美梦，和花朵的种子一起埋进土里，等待来年花朵绽放，梦想成真。

“这就是这里了。”

薇薇安说，她找到了过去的捕梦网，残破陈旧的梦网，已经说不清里面装着的，曾经是怎么样一个梦境。

士兵们开始挖掘，推倒了风车，移走了巨石，没多久，他们挖到了第一层封印布，由白袍巫师小心翼翼地解除后，邪恶而黑暗的气息，开始渗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若非心智坚定者，现在说不定已经头脑混乱、出现幻觉，想要转身就跑，逃离这个充满不详的所在。

薇薇安在此之外，却感觉到了熟悉。

她很快地就想到，这和她在多涅尔多的茵河里，斩杀的那个黑色物体气息一样。

原来那也是光环。

威廉是个疯子，他真的在各个地方制造光环，借此夺取性命和能量，然后伪装成意外事件，野心最大的一次，也是造成死亡最多的一次，就是在多涅尔多，最接近王城金斯贝尔的地方。

薇薇安不敢往下想，若当时没有阻止的可怕后果。

随着一层层的封印布被揭开，共有九层，每一层封印破除后，那种黑暗而深邃的气息就更加明显，最后甚至化为可视的黑气和黑水。

白袍巫师经过一番净化后，才让士兵继续探索，抹去黄土后，一副黑色的棺材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那一刹那，薇薇安有想过，在这个地方出现的，被埋在棺材里，也许会是波吉。

有多少人有机会，见过前世死去的自己。

这种矛盾而诡异的会面，是她不想的。

白袍巫师用特制的银器，破坏了黑色棺材原有的花纹。

这才宣布启棺。

那是万众瞩目，屏气凝神的一瞬间，

所有人都看到了，黑棺里的人儿，是一名女性，而非男性，她长相甜美，身穿着黑色的婚纱，双手握着一颗奇怪的，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水晶球。

简直像是一个沉睡的美人，除非摸到她的鼻息全无，要不然很难相信她已经死亡。

“珂朵莉公主……”蒙巴顿率先认出了她的身份。

令在场之人惊讶非常，原本要嫁给威廉亲王的珂朵莉公主，那个因激起哈布斯民愤而被杀掉的约克公主？

她的尸体怎么会被埋在这里？

关键是，她三十年前就应该死掉去，早应该尸体腐烂，为何竟然容颜不老，被埋在这棺材里。

大家很快将所有注意力，移向棺材里唯一的可疑之处：

幽蓝的水晶球，它就是光环。

正因为有它的存在，珂朵莉公主才能保证尸身不朽。

“摧毁光环，刻不容缓。”白袍巫师提醒道。

的确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薇薇安会准确无误地说出光环的位置，弄清威廉亲王将珂朵莉公主和光环安放在这里的原因。

蒙巴顿道：“那就动手吧。”

白袍巫师们开始以黑棺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在咒语的吟唱声中，无形的结界展开，形成了一道封闭的屏障。

黑棺里的“光环”如有所感，开始出现异动，现实脱离了珂朵莉的手心，腾空升起，然后在结界里四处冲撞，原本看上去无害的幽蓝光芒，是不是变换出一张鬼脸，还有近乎婴儿和恶鬼的吼叫。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在接近正午的时候，胜负分晓。

“光环”在十名白袍巫师的强力镇压下，失去抵抗之力，在阳光下由大缩小，由小变大，反复刺激后，炸成一团黑水，消失殆尽。

“成功了！”蒙巴顿的手下高兴地欢呼。

不仅是他们，还有蒙巴顿、薇薇安，白袍巫师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种阴森诡异的气息并没有完全消失：

——等他们听到一声轻笑，原本已经死去的珂朵莉公主睁开眼睛，对着他们微笑。

已经太迟了。

她的尸身迅速吸收了那些“光环”破裂所飞溅的黑水，她的嘴唇，她的眼睛，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忽然变成从墨水里浸染过一眼。

变故只发生在须臾。

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做出决策，黑棺里就涌出绵绵不绝的黑水，向土地，向外界蔓延而去 。

大家都下意识地退后。

慢一步的人，直接被黑水从头到脚吞噬了，不仅是人，还有草地，所有黑水经过的地方，它都在吸取这生命力。

滋养着破棺而出，重新回来这人世间的珂朵莉公主，她，也是真正的邪神。

“邪神复苏，必须在它真正降临之前，杀掉它所占领的躯壳。”白袍巫师深知现在情况的紧迫。

处理不好，小则损失整个川特里奇，引起两国纷争，大则世界都被颠倒倾覆。

巫师们一方面将能稍稍抵御黑水腐蚀的符水，交由各人撒在身上。

一方面，迅速撑起结界，控制着魔化的珂朵莉公主的活动范围，不让黑水向山下流去。

哈布斯士兵们也已经做好了身先士卒的准备，义无反顾地冲在了前头。

薇薇安拔出了光剑，和蒙巴顿的黑铁重剑相映成辉，虽然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过配合，但第一次就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默契，或是两人齐攻，或是你攻我防，你攻我掩，我攻你守，互守弱点，配合无间。

然而不遂人愿，一切事态仍在朝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黑暗侵蚀的范围不断扩大：

那一天，原本在川特里奇教区正常度日的民众们，忽然看到北边有一团黑气冲上天空，引得乌云翻涌，遮蔽了太阳，世界忽然陷入一片漆黑。

他们正奇怪时，不知道从哪里流过来的黑水，一路向前，一路向前，所有的花草树木，瞬间枯萎，所有站在黑水中的人，逐渐迟钝，对任何外界的东西都不再有反应。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尚且清醒的人，迅速向干净地带跑去，走上楼梯，爬到桌台，房子，站在更高的建筑上。

又一次发生在川特里奇的灾难，将比过往的每一次，更加激烈猛烈地摧残着人的精神和□□，在他们的心灵留下永远不会痊愈的烙印：

他们亲眼看到，黑色的巨人从山的那边走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所有想要保护这座城市，和这里百姓的人，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忘记了自己的弱小。

他们都对那个破坏他们生存环境，掠夺他们所爱之人性命的邪神，感觉到愤怒。

这一座屡遭被战火所洗礼的城市，锻造了居民们永不屈服的意志。

他们向前冲，包括约克王座驻扎在此的士兵，教堂的神父和修女，街上的武士和游侠，甚至是平民百姓。

其中最为闪耀的身姿，就是那一把黑剑，和那一把白剑。

一把发着光的剑，由一个白袍女子所使用，民众们不免会想起，传说中的圣剑修女薇薇安，是她死而复生，还是她的圣灵降临？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她来到了川特里奇，她是来拯救川特里奇的。

眺望的目光里也就有了期待。

局中人的薇薇安并没有那么乐观。

她的光剑，虽然可以伤害魔化的珂朵莉，但根本赶不上珂朵莉愈合的速度。

不管是已经半身染黑的白袍法师，还是被黑色风刃伤得遍体鳞伤的蒙巴顿，他们都在争取时间，

让薇薇安找到魔化珂朵莉的弱点，一击必溃。

又一次，薇薇安几个蹦跳，借力来到了魔化的珂朵莉公主身旁，企图唤醒她的良知：

“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珂朵莉公主，在你脚下的是约克王国的土地，是敬爱你的川特里奇人民的家园，你真的想毁灭这一切吗？我知道是威廉在控制着你，听听你自己的心声，找回你自己吧，珂朵莉公主快停下来！”

不知道为何，听到“威廉”这个名字时，魔化的珂朵莉公主，大发雷霆，朝天喷出大量黑色苦水，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她的口里，延绵不绝地流淌着黑色的河流。

她是一个被毁掉的人。

蒙巴顿抢在珂朵莉公主攻击薇薇安之前，用剑阻断了攻击的黑水，抱着薇薇安在强大的冲击力下，一路后退，用脊梁骨穿破栋栋房屋，直至被阻力拖住，在断壁残垣中勉强站立。

“找到弱点了吗？”

“没有，你还撑得住吗？”薇薇安关切地问道。

蒙巴顿也没想到昔日被他的波吉，转世后会拥有这么强悍的实力，他虽然已经老了，仍不甘示弱，摇摇头，“没事，我们继续找治敌方法吧。”

薇薇安想起珂朵莉公主对威廉这一个名字反应很大：“对了，当时威廉是怎么杀害珂朵莉公主的？”

“……砍掉她的头颅。”蒙巴顿答。

他们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解决吗？颈部会是珂朵莉公主的弱点吗？

来不及思考，因为暴走的珂朵莉公主，已经开始无差别地抓起城镇的人和房屋，将他们吞噬进肚子里。

她在不断补充黑暗的力量，从而转化为将这个世界侵蚀的黑水。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光环的力量吗？

为什么威廉会把光环放在珂朵莉尸体旁边呢？是光环滋养了珂朵莉公主，还是心有滔天怨念的珂朵莉公主，使得光环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亦或是两者相辅相成？

这个时候，就算是想清楚这些，也没有用，薇薇安有些着急。

她的力量还不够，光明要战胜黑暗的力量还不够，难道真的要像光明女神所说，借助黑暗锁链的力量吗？

没有光明，成就不了黑暗。

没有黑暗，成就不了光明。

势单力薄的薇薇安，仍凭借着她那一把有些渺小的光剑，在与整个世界的黑暗战斗着。

这一点光之力是不够的，一把光剑只能造成一个小小的伤口，要是有更强的光之力，或者弱小的光之力在逆鳞点绽放出最大的力量就好了。

“弱点在她的肚子里，那里还藏着一个光环。”十几个人的声音忽然出现她的脑海里，是那些白袍巫师？还是光明女神？

薇薇安顾不得许多，趁着蒙巴顿帮她吸引注意力时，持剑飞入了珂朵莉黑色巨人珂朵莉的口中。

从黑色的瀑布顺流而下，来到一片黑色潭水，上面漂浮着死去的人，支离破碎的建筑物。

又是水。

薇薇安想起了多涅尔多，茵河，黑色活物。

光环，它一定在水底。

薇薇安以超人的意志，忍受着恶臭和窒息的痛苦往水下游去。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这一世的她总是和水结缘，亲生母亲想要在水里溺死她，她活了下来。

在茵河水底，她找到了黑色活物，成为了拯救多涅尔多的希望。

这一次，就算是葬身水底，也不觉得意外吧。

像是排斥她的靠近一样，黑水开始沸腾，不仅滚烫，而且形成了热流的漩涡，她根本接近不了光环。

就算有光剑，水的阻力太大了，在近不了身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精准命中。

游浮在睁着眼的死人之间，愤怒和强烈的同情，成为了推动薇薇安前行的勇气，她拼了命地靠近光环，忍受着全身被绞的疼痛，穿越冲冲水波的阻拦，伸手抱住了逃窜的光环。

就算是抽不出拔出光剑。

她仍可以闭上眼，把自己想象成光剑，人剑合一。

斩断这邪恶的根源！

解放所有被束缚的可怜亡灵！

云破日出，光芒乍亮。

所有的黑暗无所遁形，随风消散。

薇薇安在一片洁白中，看到了哭泣的珂朵莉公主，她不停，徒劳地擦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被安排的婚姻，欺骗设计她的丈夫，被外人误解和唾骂的命运，都不是这个善良仁爱的公主想要的。

就算死在异国，还要被负心的爱人利用，去残杀本国的子民。

珂朵莉对控住不了的自己，感觉到由衷的绝望。

“没事了，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薇薇安抱住了这个令人心疼的女孩。

“我……我……我想要回家。”珂朵莉哽咽着说，她不想在一国冰冷的土地上，也不想在黑暗的匣子里。

“好，我答应你。”

珂朵莉想要扬起一个感激的微笑，可转眼又陷入到害怕中：

“可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川特里奇的人民，约克王国的人民会原谅我吗？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她捂住脸，又一次哭得情难自禁。

“你只是被利用了，而且，他们不知道那是你，我会想办法替你保守秘密的。”

“……真的？”“嗯，没事了，珂朵莉，一切都过去了。”

珂朵莉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大姐姐，选择了相信她。

最后一丝黑暗，一缕残念，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珂朵莉公主，也不会这样被人利用的黑暗了。

薇薇安回到光明的人世，享受着充沛的阳光，她在一片废墟中找到蒙巴顿。

看他一脸错愕的表情：“我们成功了？”

“嗯。”她点点头，笑得灿烂。

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蒙巴顿颇为感慨道：“以前都是我保护你，现在轮到你来拯救我了。”

就在他们拉着手相视而笑，互相扶持着站起来，一把从未设想过的利刃，经一个孩子之后，同时贯穿了他们两个人的心脏。

手，一瞬间握紧。

薇薇安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猛烈搏动，所带来的疼痛，内出血已经发生了，致命伤会使得心脏慢慢开始衰弱，直至不再跳动。

她凭借最后一丝清醒转过头，错过了蒙巴顿的眼神。

看到的是一个双眼无神的孩子，他被操控了。

而操控他的人，在后面的人群中。

掩藏在那些或焦急或担忧或难过或错愕的脸上。

道格拉斯，加百列，艾略特，莉兹，格里菲斯。

金色头发，碧蓝眼睛的男人。

脸色平常，没有微笑。

格里菲斯，西尔莎·罗南，她唯一的对手，沿着一路的线索，还是找到了她。

在这一世的博弈中，薇薇安大放异彩，轰轰烈烈，在投掷了她最好的，也是所有的筹码后，走向了失败。

薇薇安闭上眼睛，摔入尘土，摔入黑暗。

她来过了，也活过了。

光明使她轻盈，黑暗给了她安心。

这样便好。

她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