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月亮升起的夜晚。
“照我说,把他们三个人都杀了不就行了吗?”室女座说的就是新招进来的仙后座、长蛇座、白羊座。
“当然不行啦。”
“那就杀了牧夫座那只丑老鼠,我讨厌他一天猥琐兮兮地看着我。”
抱着她的宝瓶座一脸头疼的样子:“我的小姑奶奶,哪有那么这么简单,这是神的游戏,你得按照它的规则来。”
“什么规则?”
宝瓶座便让停在了勃鲁盖尔的《巴别塔》前,“你觉得这些画作是什么?”
室女座撅起嘴:“不就是画吗?”
“不对,这是神对我们说的悄悄话。”宝瓶座动了动头,示意她认真观察眼前的画,“上面修建巴别塔,渴望理解神的意志的人,就是我们。”他还用手指了指其他的画,“不止是这一幅,每一幅画都是我们,象征着杀戮的《萨达纳帕勒斯之死》,象征着痛苦的《格尔尼卡》、象征着迷茫与思考的《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往何处去?》、还有象征选择的《末日审判》。”
“象征着背叛的《最后的晚餐》。”室女座用她稚嫩的童音说。
“对。”宝瓶座用头贴了一下室女座的头,被她嫌弃地闪开了。
“讨厌的大叔别亲我。”
“我才24岁好吗?别叫我大叔把我都叫老了。”
“谁叫你长得老!”室女座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我问你,我们卡牌上的信息有用吗?”
宝瓶座停顿片刻,神情显得犹豫,“我不知道。”
室女座不高兴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什么都能占卜出来吗?”
挨了几下打的宝瓶座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能算出来,可是越接近神的事情,占卜的结果就会越模糊。”末了,他说:
“窥伺神是危险的。”
“窥伺?”
宝瓶座从小到上给室女座指了一通,“你看靠近水面的画作最多,接近水底的画作越少,螺旋的结构,我们在看着神,神也在看着我们。这些画作都代表了神的意志,我们在探寻画作的深意的时候,就是在窥伺神。”
室女座默默地听着,拿出自己的卡牌,上面画着的是委拉斯凯兹的《宫娥》。其中众星捧月的特蕾莎公主,既有公主的庄严,也有小女孩的天真,和她有些相似,“在这幅画里,神想对我说什么呢?”
宝瓶座还是那句:“我不知道,如果这幅画指向你的话,那就只有你,能解读出来它的含义。”
室女座把卡牌砸在他脸上:“你真没用,大叔。”
“是是是,我最没用了,你最有用了。”
室女座不悦地纠正道:“你又说错了,不是我最有用,而是狮子姐姐。”说完,她又喃喃道:“不知道狮子姐姐后面的画是什么?”
宝瓶座的思绪被这句话牵引回过去,早在发现卡牌变化之时,他就曾经提出过,要检查所有成员的卡牌背后。
“我并不认为卡牌背后的画与我们的命运相连,它绝不是神写给我们的一段判词。”
少见地听狮子座这么决绝地否认,宝瓶座便问:“殿下,是否能得知你卡牌背后的内容呢?”
狮子座垂下眼眸,并没有说好。
这就是说,这是一张不能给别人看的画,也许狮子座那么抗拒,正是由于那幅画说中了她的某些心声。
大概是明白自己的拒绝意味着心虚,狮子座对宝瓶座道:“我承诺,无论卡牌背后的画作是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今后的决定。”
宝瓶座心下思量,已经是能够改变她今后决定的冲击性画作了吗?表面仍是毕恭毕敬地行礼:“以殿下的尊贵,不必向我作任何承诺。我会遵从您的一切意志的。”
“诶,我问你,你知道吗?”室女座已经开始拔宝瓶座的胡子了。
“诶哟哟,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不是你跟殿下关系最好吗?你去问吧。”
“哼,我和狮子姐姐的关系当然是最好的。”说完,室女座又有些泄气,“不过,我不会问她不想说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怕她生气。
似乎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胆怯和失落似的,室女座蛮横地转移了话题:“那属于你的画是什么呢?”
宝瓶座本来已经想要面不改色地说谎了,可是在对上室女座清澈眸子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冲动告诉他,对她就说真话吧,这个世界上至少对一个人是完全真实的吧,就算室女座再怎么讨厌他,也从来不掩饰,这个孩子对他从来没有说过谎。
于是他说:“《拉奥孔》。”
室女座蹙起眉头:“是古希腊神话里那个被蛇咬死的先知?”
“嗯。”
神话中,古希腊人攻打特洛伊城十年,始终未获成功,后来建造了一个大木马,并假装撤退,希腊将士却暗藏于马腹中。特洛伊人以为希腊人已走,就把木马当作是献给雅典娜的礼物搬入城中。先知拉奥孔识破了希腊联军攻城的木马计,告诫特洛伊人将木马运进城会导致巨大的悲剧,但是没有人相信他。
暗中佑助希腊的雅典娜,以防生变,就派出两条巨蛇,将拉奥孔两个儿子缠住,拉奥孔为救儿子也被蛇所咬死。特洛伊人见拉奥孔死,以为是拉奥孔当初的警告触怒了神灵,于是特洛伊人更加深信不疑地将木马运进城里,于是他们把木马拉进城里,导致了灾难结局。
室女座把玩着画有《拉奥孔》的卡牌,父与子的极度痛苦,并不能使她有所触动,“真没意思,还给你。”
宝瓶座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睡觉吧,小家伙!”
“不准你摸我的头!”室女座从他的怀里挣脱,“我要和狮子姐姐一起睡。”她跑走了。
整片空间,只剩下宝瓶座一人,参详着海底的六幅画作。
不,不止有他一人。
等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被窥探时,已经晚了,那不是神的目光,而是野兽的目光,豁出去一切,不折手段的目光。
“我们可以谈谈。”宝瓶座尝试使用缓兵之计拖延时间。
可来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只有杀了你,我们才有破局的可能性。”
刀已经刺入宝瓶座的心脏,带走了他最后一口呼吸,以及对世界眷恋的眼神。
而画有《拉奥孔》的卡牌,也成为了宝瓶座最后的武器,插进了凶手脖子大动脉。
比黄昏更深沉的血红色,占据了勃鲁盖尔的《巴别塔》,企图理解神的努力,最后也会被神无情地摧毁。
死亡的两人,尸体将会沉到《最后的晚餐》上,给予了充分的时间后,画作得以成型,当耶稣说出:“你们之中,将有一个人会出卖我。”
达芬奇用他天才般的笔触,画出了十二门徒的众生相,有人震惊,有人疑惑,有人愤怒,有人哀伤。
……
一个小时前。
白羊座和长蛇座来到某个角落进行交谈,竖在他们身后的,是布格罗的《地狱里的但丁和维吉尔》,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幅巨作。
“你为什么一直攻击牧夫座?”白羊座收回了自己的光剑,她卡牌背后画着的是萨金特别具匠心的《康乃馨、百合与玫瑰花》。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手上那幅《玩纸牌的人》,所暗示的不就是他、天龙座和蛇夫座三人的阴谋吗?”
白羊座握着自己的卡牌,沉默了许久,“K,我们不应该趟这滩浑水。”
“你太天真了,许婷,就算我们不指控他,牧夫座也会怀疑我们的。我们本来就是新来的,要开刀也是拿我们先,但我们不应该这么逆来顺受,我们加入星之塔,是为了更好地通关,而不是做替死鬼。”
“……所以你真的觉得牧夫座有问题?”
长蛇座叹了口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们需要一个怀疑对象,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那个室女座和人马座也不喜欢牧夫座,如果我们两个再强硬一点,也许真的可以把他们投出去。”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什么是我想要的结果?现在不是必须要淘汰一个人吗?这是狮子座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那为了我自己通关,就可以毫无负担地牺牲他人吗?”白羊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长蛇座看着她直摇头,“为什么参加了这么多次游戏,许婷你还是这样?你看不明白吗?现在我们才是弱势群体。如果我们退让,死的就是我们了,你参加这个游戏不就是想复活你的朋友吗?”
听到这句话时,白羊座的瞳孔像是被刺痛一样紧急收缩,她低头看着自己卡牌上的画,明明是两个女孩在点灯笼,画作上却有三种花,曾经有过一个女孩吗?她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过去的一切事情,我都对你说了。我,蓝雯雯、黄心颖……”白羊座缓缓道,“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不清楚,当时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她失神地看着自己贯穿左右手心的伤疤,那道提醒着她真实的伤疤。
长蛇座明白眼前的人,又一次沉浸那些幻觉与真实交错的痛苦里,“许婷……如果相信那些东西存在,会令你好受一些,那我不会质疑它。”
白羊座迷茫地抬起头,“我不忍心看到原本是朋友的人自相残杀,所以我做错了吗?”
“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控制的……”关于她在第三副本的故事,长蛇座早就已经耳熟能详,真假不论,他也很难去评判当时许婷所做的行为。“人只能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那到底是谁错了呢,哪错了呢?”白羊座的身体一颤。
一个答案几乎是从长蛇座心里直接跳出嘴里:“安排那一切的人错了。”
白羊座的目光凝聚,似乎一下子清醒起来:“你是憎神者对吗?”
始料未及的长蛇座,慌不择路退后一步:“憎神者?什么意思?”
白羊座定定地看着他:“是你跟我说的,爱神者和憎神者。”
长蛇座一些吃惊地看她:“你记忆又错乱了吗?”
“你承认过自己是憎神者,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想过,后面我会和你一起参加试炼吧。不过没关系,因为很快你就发现,我疯了。是,我是不正常,”白羊座仓皇地笑了,“那就不正常好了,我坚信那些事情发生过,就算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我也不会否认它。”她红着眼,对长蛇座笑着说:“我没有记错,关于她们两个的事情,我想千百遍,我一次都不会弄错。”
长蛇座沉默以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战胜坚定的白羊座。
“底下那幅画,《最后的晚餐》,犹大背叛了耶稣,所以你们认定,神的意思是每个队伍里都出现了叛徒,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在这个五个队伍里,有一个队伍是由憎神者组成的?神的意思是让我们找出那个队伍?又或者隐藏在每个队伍里的那个憎神者……”
她的每一句话都指向长蛇座,置他于死地,他无从辩驳,不想辩驳,他也累了,所以他笑笑,提出了一个问题:“当时你也是这么逼死你自己朋友的吗?”
看到白羊座被戳伤,需要摁住光剑,才能压下那些汹涌而出的黑暗枷锁。
望着幽暗的海底,长蛇座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我真后悔认识你。”
白羊座咬着唇,接下了这一记重创。
伤害别人时才有一种自己大仇得报的快感,长蛇座道:“你不要怪我,你发现了这一切,我也活不了,至少让我小小地反击一下吧……”
白羊座眼里没有怨恨,她只是说:“……黄心颖死前也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哦,难怪,你脸色那么难看。长蛇座道:“不过,很遗憾我没有和她有关的记忆。”
仔细分辨这句话后,白羊座听懂了里面的玄机:“……你相信我她们真正存在过?”
“为什么不呢,我相信,祂,无所不为。”长蛇座冷静的话里有深刻的怨恨。
他再也不用掩饰他的黑暗面了,白羊座一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陌生而亲切的感觉。“……现在憎神者还有多少人?”
长蛇座看着她笑笑没有回答,“许婷你太傻了,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想举报我,你应该大庭广众把我指出来。而现在,你给了我一个杀你的机会。”
白羊座静默地听着,“那你会杀我吗?”
“拜托别这样问了,我的女孩……”长蛇座语气渐渐柔和,他摸了摸许婷的脸,目光温柔。“我不是没想到,只是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们的时候,我就想吸纳你们,像你们这样天真烂漫的姑娘,被撕碎真的太容易了。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的坚强,你会为了那两位朋友继续走下去,是吗?”
白羊座点点头。
长蛇座长舒一口气,“我不会杀你的,如果上天想让我杀了你的话,我不会让他如愿的。继续走下去吧,许婷。”
他注视着白羊座:“不过我放过了你,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长蛇座放松胸膛:“假装不知道这一切走下去,不要获得他们的注意力,不管是敬神者还是憎神者。”
“……我答应你。”
听到这句承诺后,长蛇座脸上浮现出一种即将要解放的宁静,“往前走吧,许婷。”
白羊座明白这就是告别的信号。
她转过身,向着前面那幅《丹枫白露的回忆》往前走。不可避免地想起初见时,那个坐在窗台玩黄色网球、百无聊赖的少年,他回过头来,笑容灿烂:“你醒啦。我是你们的病友,你们也可以叫我K。”
“喂,许婷!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
少年的声音传来,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只是当白羊座回过头的时候,长蛇座已经消失了。
……
星期四。
第六小队还在进行痛苦的抉择,大东挥向白板的刀被鲸鱼座所打断。
一向吊儿郎当,喜欢置身事外的鲸鱼座,再也坐不住了:“就算要终结这一切,先从我开始不行吗?。”他有些自嘲地笑道:“我本来也不是你们一队的,如果要找叛徒的话,我最合适了不是吗?”
的确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狮子座的关系,所有人也清楚他求爱未遂,心灰意冷出走的全部历程。
如果狮子座开口,他会是那个出卖麻将联盟的人。
只是现在,他把大家心底对他的怀疑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大东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了,难道他还没有杀人成仁的觉悟吗?反正都要死,为什么不让他先死呢,就为了争取那么一线生机,也许其他人都就能走出去,白板也不用再这么痛苦。
当然,令鲸鱼座没有想到的是红中也站了出来:“也可以从我开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做过的事情大家其实都知道,我是当过那么一次逃兵。现在争取将功补过,不知道这个机会你们给吗?”他企图以一种幽默去冲散这种沉重的赴死气氛。
好兄弟一饼为他急了:“你做的那点事算什么事啊,没有人怪你的,怎么就算叛徒了。”
而原本提出这一切的发财,现在也只是低下了头。
幺鸡左看看右看看,见鲸鱼座还无所谓地朝他笑笑,“大东,你是队长,你来决定吧。”
默不作声的九万也是一样的想法。
“我决定?”大东再问了一遍在场的众人,“我的决定就是不准。”
鲸鱼座道:“你也就别犟了,这样做对大家都好。”
“好什么呢,就算是发财我也不相信他会为了自己活着,去怀疑兄弟,伤害兄弟,大家来的时候一起来,走的时候一起走,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你们现在搞什么牺牲主义,就算误打误撞给我们通关了,白板醒来发现自己的兄弟为他死了,他心里多有负担啊,你们怎么就不想想这一点。”
幺鸡问:“那《最后的晚餐》不管它了?”
“管它做什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神想要怎么样是祂的事情,管我们屁事,我们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既然都叫我队长,那就听我的,相信我的,我说,我们队伍里没有一个叛徒!我们就是一条心!”
他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人跳出来反驳。
鲸鱼座道:“那白板怎么办?”
大东左右徘徊了会,“死是最简单的,死有死的办法,活有活的办法。既然死不是我们的第一选择,那就想办法怎么活着。”
九万挑剔道:“这不是废话吗?现在就是问你怎么活着!”
众人期待一个能服众的答案,但是他们只看到大东抿起嘴角:“下去求人呗,我想狮子座会有办法的。”声音细若蚊吟。
“啥?”
不耐烦地大东只好喊,“我说求狮子座!”
其他人的脸色不一,均是十分精彩。
一饼问道:“就这啊?”
“不然呢,还有什么办法。”
发财道:“如果你知道狮子座有办法,你为什么不早说?”
“废话,谁想求她啊!”
……
然而等他们来到下面,海底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了。
三幅画作被染上了血色:米开朗琪罗的《末日审判》,德拉克洛瓦《萨达纳帕勒斯之死》,以及血色最为深厚的勃鲁盖尔的《巴别塔》。
死亡名单分别为:第三小队的犹大、第二小队的瑟波,还有第一小队的长蛇座,和宝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