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夏五】春泥棒 第6章 晚安

视野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的，五条悟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站着，又或者已经倒在了地上，直到身体的重心再次回归现实的那一刻，他才猛地闭上眼睛。

手里的抱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破了一个口，白色的棉絮从里面跑出来。五条悟缓了缓，松开僵硬的手指，把抱枕和手机都丢在地上，起身到浴室打开水龙头泼了自己一捧冷水。

头脑冷却后依然传来麻木的钝痛，好像神经和血管的搏动都变得难以忍受，发丝也湿漉漉地粘在一起戳得眼皮难受。

喉咙口实在堵得慌，但也吐不出东西，五条悟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伸手把额前的湿发全都梳到脑后，冰凉的液体淌过皮肤表面的时候带起细微的颤栗，但刚刚被“血液”溅到的地方却烫得仿佛在溃烂。

镜子起了雾，五条悟随手抹了一把，看见自己那张完好无缺的帅脸。

一点血色从左边的额角一点点蔓延到右边连成横线，像是要把头骨削掉似的，而镜面里的人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嘴唇张合：“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五条……”

最后一点声音被五条悟的拳头打碎，镜片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连背后的墙面都凹进一个坑，满是裂纹。

五条悟甩了甩嵌进一堆玻璃碎屑流血不止的手，脸色难看。如果说原本他还有点兴致想看看对方到底在搞什么鬼，此刻便完全丧失耐心了。

房间内十分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媒介，对方没有再出现。

虽然在五条悟的意料之中，但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嚣张态度还是让他额头上青筋直爆——决定了，等逮到之后就让杰收服，然后放出来打到只剩1hp再治好，反复超度一百遍后送这家伙下地狱。

少年顶着头湿哒哒的乱毛再次打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伤口，仔细地把里面的碎片挑出来，看着稀释的血液变成粉色和细碎发光的镜子碎屑一起被冲进下水道，他的眉毛越皱越紧，嘴里也忍不住骂骂咧咧。

“呜哇好痛……就说最烦精神攻击，异常buff麻烦死了……杰也不在，也不知道家里的仓库有没有对付这类的咒具，不然就只能去找歌姬借了吧。”

一想到对方知晓此事可能会有的反应，五条悟嘴角一扯：“绝对不要。”

他是想到对方会出手，但没想到是他最讨厌的精神系攻击，这种精神状态变化引起的躯体不适可不关他身体素质强不强的事。

简直卑鄙，会把杰扯进来也绝对是故意的吧。

五条悟想着，心里已经把尚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幕后主使殴打百遍了。

短暂地止住血后，五条悟先把手机捡了回来，情况还算好，虽然屏幕裂了一点但至少还能开机，只是夏油杰既没回讯也没回电话。

他熟练地去扒拉夏油杰床底下的医药箱给自己包扎，然后把浴室的一地狼藉收拾干净，扯了毛巾擦干头发，把可怜的抱枕放到一边，关掉游戏，然后再次打开手机。

五条悟盯着消息框看了一会，之前的那一幕又回到了脑子里，害他差点把按键摁碎。

荒谬。夏油杰那么强，怎么可能会死。更何况还是自杀——那可是满脑子正论和崇高理想比御三家出来的都更像个咒术师的夏油杰——简直是对夏油杰本人还有他这个挚友的侮辱。

但是那个幻觉有些地方又太真实了，就好像……他真的见过那样一具尸体，触碰到过那些粘稠温热的血。

理智的判断和身体本能的反应太过割裂，连五条悟自己都有点分不清楚了。最糟糕的是，现在的他也没法直接蹦到挚友面前去看人有没有事。

……只要杰接电话或者回个消息就行。

五条悟给夏油杰发了条让他看到回电话的留言，然后再次按下拨号键。

“嘟——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

“嘟——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

“嘟——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

……

连着几通电话都没能打通，五条悟再次拨号时却听到房间里响起了熟悉的音乐。

“哈？”

五条悟在矮几底下找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无论怎么看都是夏油杰的手机，甚至和他成对的那根蓝色的手机挂绳也好好地系在上面。

五条悟啪地合上手机盖，夏油杰的那部手机也随之噤声，但很快又响起几声短促的信息提示音。他把那部手机拿起来，拇指推着滑盖往上，屏幕上便弹出密码的输入框。

“搞什么，杰什么时候设的啊……”五条悟努力回忆但失败，他抢夏油杰手机的时候基本都是开机的状态当然用不到密码，至于偷看挚友手机，谁会做这种变态的事。

但现在两个人都被诅咒牵扯进来，凭空出现的手机说什么都应该好好研究一番吧。五条悟想着连续试了好几个密码，结果都不对，就在他准备尝试输入夏油杰老家那只狗的名字缩写谐音的时候，他自己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A杰。

有了前车之鉴，五条悟这次接电话的时候伸直胳膊，耳朵离手机要多远有多远，直到听筒那里传出他熟悉的声音：“……悟？喂？听得见吗？”

嚯，是正版。五条悟一激动差点按到挂断键，他松了口气把自己整个摔进床里，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张口就单刀直入：“杰你手机密码多少？”

对面的夏油杰也毫不意外地回了个：“哈？”

于是五条悟叽里呱啦地把刚刚的事讲了一遍，当然没告诉好友浴室的镜子已经寿终正寝，而出于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看见对方自杀场景的事他也没说。

然而去掉这两件事的话，其实也就是他接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被吵得脑子疼，然后手里多了部夏油杰的手机而已。

幕后主使的手段也真是有够温吞，他还以为会直取性命呢，毕竟现在的普通人五条悟也太好解决了。是前面耍滑头消耗太大所以做不到吗？五条悟想。

“原来如此，所以你判断对方的目标应该也包含我，唔……”听筒里传出的尾音是夏油杰思考的时候会有的小习惯，奇妙地让五条悟的心安定了不少。

“所以杰快告诉我密码，不然就卡关了啦。”五条悟回过神，手上绕着那根蓝色的手机绳打转，一边催促道。

“不行，那个怎么看都是陷阱吧，而且那个头上有线的家伙也很可疑，那种家伙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信。等我回来再说。我这边暂时还没有出现异状，之后有情况也一定要互通情报。”

夏油杰的考虑也算情理之中，但五条悟还是不想放弃：“就算是陷阱也早晚要打开的，如果对方要动手早就可以行动了，既然到现在都没有动作就意味着那家伙也并不能随心所欲，所以没关系的吧，还是说杰你害怕被我看到你桌面的长泽雅美？”

“才不是长泽雅美，不对，别偏离话题，悟说的这些只是假设吧，如果打开那个来历不明的手机就是‘开关’可怎么办？你现在又……”对面顿了顿，接着像是深吸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现在不适合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好吗？”

夏油杰那句“我明白”不知怎么就踩在了五条悟的尾巴根上，要是对方就在这里恐怕他都要跳起来冲人大叫，虽然隔着电话也没好多少就是了。

“杰才不明白！我又不是因为六眼或者咒力不能用这种事才觉得烦，是你——”五条悟嚷到一半偃旗息鼓，那一幕反反复复挥之不去地在他脑海里重演，让他牙都要咬碎了。

直到此刻五条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担心夏油杰出事。

即使夏油杰现在告诉他没事，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对方是冲着夏油杰去的呢，而他只是一个需要被限制的绊脚石？

长久的沉默让听筒对面的夏油杰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又太自作主张地代入对方的心情，他的声音不自觉又软下来：“抱歉，我……”

五条悟打断了他：“杰道什么歉啊，是我的问题。一个人真的太无聊了，我连游戏都不想打，杰妈妈要是真的关心挚友的心理健康就快点回来啊。”

“你的话，可以更快解决的吧？”

“悟你这家伙……”对面骂了一声，却是带着笑意的，“这么怕寂寞就再坦率一点啊，我会考虑的哦？”

换做平时的话五条悟肯定是要怼回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不想跟夏油杰打嘴仗了。

“真的？那就这么说吧。”五条悟停下动作把那个带着蓝色挂绳的手机抓在手心，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贴得更紧，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达给对面。

“我想见你，所以早点回来，杰。”

一时间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五条悟想着对面可能有的反应，自己的心情反而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忐忑，就像是，终于把很早以前就想说的话说出口了。夏油杰那边没有动静，五条悟也不着急，他捕捉着那点略显凌乱的呼吸声，甚至有些心情愉快。

好一会，对面终于有了反应，是无可奈何的投降般的抱怨：“……这是在犯规吧？”

五条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回复呢？”

“我会尽快回来，以及，我也很想见你，悟。”

“嗯，这还差不多。”

又安静了一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五条悟想着也差不多了，毕竟两个人还要休息，尤其是杰还有任务，但是一闭眼某些画面就挥之不去，足以让他睡意全无，电话通着还好，等挂了他绝对会做噩梦。

然而让挚友不要挂电话这事的羞耻度跟刚才只是说句真心话又有天壤之别了，五条悟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甚至想直接装睡着算了。

夏油杰声音响起的时候，五条悟还以为是要挂断了，结果却听到对方说：“没事的，悟。”

“我会陪着你的，睡个好觉吧，晚安。”

疲惫的混着轻微笑意的嗓音像小猫似的挠着人的耳朵和心脏，五条悟愣楞地道：“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