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萦绕着风的气味,是山林被烈阳蒸腾烘烤过后散发的香气,卷着点湿漉漉的水汽,还有从身后不远处飘来的各种食物的诱人味道。
虫鸣掩在热闹的人声下,还有各种琐碎的比如气球破裂又或是竹签散落这样的细小声音。
墨镜没有带出来,眼睛有些疼,但没关系,这样更帅,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和朋友们出来参加这种活动。
集市上的一切都新鲜且有趣,有从街头挂到街尾的彩灯,超大的蓬松棉花糖,摆在气球板旁边的各种毛茸茸玩偶,戳在竹签上还撒了彩色细糖的巧克力香蕉,超人气需要排队的炒拉面,还有在池子里悠哉游哉等着被人捞走的金鱼……
对了,金鱼……自己一个都没捞到来着,硝子和杰绝对是作弊了吧,凭什么鱼都往他们两个的网里钻啊……
虽说最后都放走了,但是那么脆弱的生物,真的能活下来吗……在这细细的溪水里,在更宽更急的河流里,最后到无边无际的海里?
“只有一尾的话大概很难吧,但是一起的话就没问题了。”
……
夜里寒凉的溪水忽然就从脚浸没至头顶,咕咚一下把人变作了只能摇头摆尾的小鱼,天上绚烂的烟火折射进弯曲的水流,而“嘭嘭”的声音既远又近,就像身体里鼓动不息的某个东西。
他转了个身,瞧见前面徘徊的一点黑色和红色,尾巴轻快地一甩追了上去。
“哗啦。”
五条悟毫无征兆地醒了。
阳光斜斜地照亮了房间的一大半,有粼粼的光纹晃过少年的眼前,接着传来很轻的水花声。
五条悟坐起身转头往声音的源头看去,那是一个普通的荷叶边透明玻璃鱼缸,就摆在窗前的书桌上,鱼缸里有一些石子和水草,一白一红两尾金鱼正悠闲地在清澈的水里吐泡泡,鱼缸边上还有好像刚被拆开过的颗粒食料。
他从床上起来走近了,伸出手指去点鱼缸里的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两尾金鱼绕着他的手指游了两圈,很快不感兴趣地散开了。
五条悟便想起当时装在充气塑料袋里的三尾金鱼,一白一黑一红,游动时尾鳍甩出小小的涟漪和清凌凌的小水花。
这东西在昨天还是没有的,他很确定,他们也没人养过金鱼,最重要的是,这两条鱼毫无疑问就是去年夏日祭捞的,或者说是他梦里的。他当时说这三条鱼和他们三个人很像,但现在,黑鱼不见了。
五条悟忽然想起那个巨大的鱼形的黑影,眼睛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呢喃:“不会吧……杰?”
但杰昨天通话的样子完全是不知情的,而且这金鱼什么时候变成的诅咒,什么时候被杰收服的?还只有黑鱼。怎么想都不合理……那就是幕后指使搞得鬼?
五条悟又看了看还躺在枕头边的突然冒出来的夏油杰的手机,再看看现在这个一样来历不明的鱼缸,再次把夏油杰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但除了昨天就找到的怀表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是有触发条件?还是按照一定时间?就算是按条件触发估计也每次都不一样吧。话说又是手机又是梦和记忆,这已经是侵犯**了吧,真是个有够厚脸皮的诅咒。
五条悟有点不爽地拿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还是决定先出门再说。先去找硝子拿咒具,然后回一趟五条家。
收拾好自己,给家入硝子发了个消息确定两人在高专门口碰头后,五条悟拧开房间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夏油杰的视线。
“杰?”还以为人提前回来了的五条悟刚转头就迎面接了一记重拳,险些被揍出鼻血。
“痛死了——”五条悟捂着脸蹲下身,满头井字地看着眼前虽然毫无表情但就是非常嚣张的丑萌玩偶熊,毫无疑问是他家班导的杰作之一。
“不是吧,催作业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啊,都八百年前的任务报告了,至于吗。”五条悟一边抱怨一边伸出魔爪直取玩偶软绵绵的天灵盖。
咒骸在他手里扑腾两下,接着像是生气了一般抬脚往五条悟手腕一踹,挣脱后半空一个翻身直接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五条悟肩上,发出噗叽一声。
五条悟甩甩手腕,无语又嫌弃地抬手驱赶肩上的小东西:“去,去,快回去啦,任务报告什么的下辈子会补的会补的。”
咒骸朝着那张帅脸就又是一拳。
五条悟:“啧。”
出宿舍大门的时候,五条悟刚好碰到了收拾完备的灰原和七海两人。
一脸狼狈地出现在后辈面前可不是他想要的,但撞上了也没办法,在后辈们目瞪口呆的注视里,五条悟面不改色地打了个招呼嘱咐两人小心,接着就打算逃离现场,但灰原叫住了他。
“五条前辈!这个给你!”元气满满的学弟啪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五条悟展开手指,躺在手心的是颗水果硬糖。他还没说话,有人又往他手心放下另一颗不同口味的。
七海的声音有些慢吞吞地响起:“我不太会安慰人,虽然我觉得您也不太需要。夏油前辈说甜的东西就可以……总之,请打起精神来吧。”
灰原胳膊一展压过七海的肩膀,补充道:“当然特产还会带的!!前辈就等我们回来吧!!”
五条悟收紧手心,感觉胸口奇怪的有点暖。
他朝两个后辈灿烂地笑:“哦!我会等着的!”
告别可爱的后辈们,五条悟前往大门口和家入硝子会和。
家入硝子在看到同期那张饱经蹂躏的帅脸时,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睡觉被咒灵打了?”
五条悟拉长了一张脸指指肩上稳如泰山的玩偶:“是这个讨债鬼的错啊。那个大叔绝对是嫉妒我这张完美无缺的脸所以在报私仇吧!”
少女了然:“又惹到夜蛾咯?”接着她把手里的方框眼镜递给五条悟。
“给,咒具。话说你跟夏油说了吗?”
五条悟谢过就把眼镜戴上了,然后才回:“没,杰肯定会婆婆妈妈说一大堆,说实话我都感觉有点过头了,我又不是硝子你,哪需要保护得这么密不透……呃。”
五条悟的话戛然而止,他从镜片里看到了自己脚边只探出一只眼睛的小东西,再抬头,又看到挂在一旁树梢上和不远处屋子檐角的丑陋异形,短暂地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少年最后有点麻木地看向显然知道一切的好同期:“一直?”
“一直。”家入硝子点点头,转而挑起一边眉毛颇为无语地笑了一声,“哈,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如说,就这种情况,哪怕是普通人也会有明显的感觉吧。”
“你到底对他的视线是有多习以为常,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啊,五条。”
五条悟答不上来,他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哪有那么夸张……”
“嘛,我是不会拦你啦,但这种情况我觉得你也很难进五条家哦。”家入硝子伸伸懒腰,一边建议道,“不过去散散心应该没问题?毕竟有这些家伙的保护在嘛。”
“别忘了带酒哦,有烟的话也带一包。”
五条悟无语戳穿:“你根本只是想让我跑腿吧。”
家入硝子无辜眨眼:“这不是顺便嘛,而且大少爷昨天可是答应了的哦,报酬。”
五条悟控诉:“你倒是昨天就跟我说啊~~硝子~~”
“啊哈哈,这事我站夏油啦,你还是等他回来比较好哦。”少女轻飘飘地挥挥手,便转身走远了。
五条悟看着她冷漠的背影一时语塞。
有什么黑不溜秋的让人后背发凉的东西从五条悟的脚边缓缓冒出来——
“去……去哪、里……?哪里……?”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去竹下店买可丽饼啦。”
高专的山脚有一个公交站,平时出任务会有辅助监督开车接送学生们,但除此以外想出门基本上就得靠公共交通了,毕竟这地方偏僻得车都打不到。
五条悟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岔开腿往长凳上一坐,配上刚被揍过的一张臭脸,活脱脱一副不良样。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给夏油杰打个电话吵一架问对方到底几个意思是不是看不起他,但隔着电话的吵架实在没劲,他现在也不是很想跟人讲话。退一万步,夏油杰难道就不该自己意识到这事对同为最强的好友来说有多过头吗?那个情商超高每次都把周围人心情考虑得特别周全的夏油杰?这也太不夏油杰了。
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让夏油杰即使知道会让惹五条悟不爽还要这么做而且还不提前告知他的原因是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五条悟就已经冷静了下来,气也消了,但他还是不开心。
“……杰绝对有事瞒着我吧。”
就在他嘀咕的时候,公交到站了,引擎在炎热的空气里嗡嗡作响,外壳的铁皮也仿佛要融化滴落一般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乘客交谈声穿过玻璃和打开的车门。
五条悟就这么臭着张脸拖家带口地上了车,夏油杰的咒灵们本就怵他,此刻更是悄悄缩在暗处,能多不起眼就多不起眼,连咒骸也跟不想触他霉头似的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