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迷途〕怎么惦记上这么多人 第2章 茉莉（二）

那双微微上挑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像盯紧了猎物的猫。

局长：“……”

在成为局长的这很多年间，她见过了太多奇葩的事情，半夜不睡觉在走廊里翻跟头的，凌晨三点在地下吹唢呐的，倒立着睡觉美其名曰锻炼臂力的……

局长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局长了，对一切的怪异行为接受良好。

局长淡定地叫了她一声：“茉莉？”

“我记得你……”茉莉的手摸上局长脸侧的浅痕，“是你救了我。”

局长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她捉住茉莉滑向自己的脖颈的手：“我没有救你，我只是把你换了一个地方关着。”

茉莉不管不顾：“我知道，您就是救了我。让茉莉来报答您吧……”

局长：“你不需要报答我，我……”

“wer——wer——wer——”

黑暗中，管理局的报警系统突然警铃大作，屋顶周围的灯光系统自动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局长！”夜莺的紧急通讯拨了进来，“新收容的禁闭者MBCC-S-105失踪了！您能通过枷锁感应到她的位置吗？”

“……不必惊慌，”局长说，“人在我这儿。”

夜莺：“局长？！您现在情况如何，坚持一下，我马上赶到！”

局长：“没事，不用，我……”

“局长……”茉莉拖着缱绻的尾音，缓缓坐起身，跨坐在了局长的腰上。

局长有点不好的预感：“……”

“让茉莉报答您吧。”茉莉似乎很执着于这件事，无视刺耳的警报、夜莺的通讯、局长的解释，置若罔闻地将肩上的衣料拉了下去。

被带到管理局时，她身上还穿着展会上那件衣不蔽体的舞服，一块细窄的衣料原本就在一系列变故中变得凌乱破烂，此时被她一拉，轻轻松松地掉落了下来，露出了遮掩下的身体。

局长倒抽了一口凉气，听到走廊上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情急之下，她掀起被子，兜头把人罩住，拽向了自己的方向。

几乎就是在被子落在茉莉身上的那一刻，局长休息室的房门被猛地撞开了。

夜莺端着枪支冲进来，却在看到床上的景象后……凝固了。

夜莺不可置信地看着局长：“局、局长……您？！”

局长：“……”

夜莺：“局长！你怎么能……你……”

局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茉莉在被子里挣扎着，终于露出了一个头，果然想要努力坐起来。

局长忙把她按住：“你先别动……”

夜莺再是不敢相信，也从茉莉的脖颈处看出来，这个禁闭者身上没有任何的衣物，她终于缓过劲儿来，痛心疾首道：“局长！您怎么能倚仗职能，对禁闭者实施不轨！”

局长：“不是的……”

夜莺：“就算您……您，哎，您——可这个禁闭者极其危险，她的检查报告我白天就发给您了，对象侵蚀程度极高，精神紊乱，狂厄值波动不定，您怎么能这么毫无戒心地让她留在您的身边！”

局长崩溃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局长三言两句解释了事情始末，夜莺终于面露犹疑，有些相信了。

局长：“没事的，就让她留在我这里吧。”

夜莺：“可是局长，这个禁闭者非常危险，警报触发后，相关人员赶去禁闭室查看，发现她竟然操控一截金属管道碎片，削碎了最高安全等级禁闭室的门锁！”

“没关系，她现在没有攻击性，狂厄值也很平稳。”局长侧头，和那双玫粉色的猫眼对视了一下，“她也不想杀我。”

夜莺：“可是……”

局长：“相信我，她身上还有我的枷锁。这么晚了，都各自归位吧，你也早点休息。”

夜莺于是沉默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人离开了。

“咔哒。”

休息室的门被关好，房间内再次陷入安静。

局长一个仰卧起坐，快速从冰凉、柔软、光滑的怀抱中溜了出来，逃也似的下了床。

茉莉抱着被子，委屈巴巴道：“局长，您不要茉莉的报答吗？”

局长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干净衣服：“把这个穿上。”

茉莉的视线落在那套蓝灰色的衣服上，缩在被子里，没有动。

“……这不是囚服。”局长说，“虽然它很像，但其实是管理局给我发的工作服。你看，我也穿的这个。”

茉莉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她。

局长：“穿上吧。”

茉莉：“这是局长的衣服吗？”

局长：“是的。”

“我明白了……”茉莉把被子掀开，接过了衣服。

明白什么了？

局长心里疑惑。

局长礼貌地把脸侧开，不去看她的身体。

茉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一会，又朝局长扑了过来。

局长被撞得一个踉跄，坐在了床沿，转头一看——

茉莉只穿了上衣，胸前堪堪扣了一颗扣子，其余的全都敞着，里面的情形若隐若现。

茉莉：“局长……茉莉说了，茉莉要报答您……”

局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把人转了一圈，让她背对自己，一边用手臂固定住她，一边帮她把剩下的扣子扣好。

“裤子呢？”局长问，“被你藏哪儿去了？”

茉莉从被子下掏出了皱巴巴的裤子。

局长：“腿，抬一点。”

“要穿这个吗……”茉莉声音有些疑惑，“可是，这样就不能……”

局长把她塞进床内侧，自己也在旁边躺下。

茉莉锲而不舍地贴了过来：“局长……”

局长：“茉莉，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茉莉一顿，透亮的眼里露出疑惑：“局长……不想要茉莉的报答吗？”

局长半夜被吵醒，累得快晕过去了：“对不起……我实在是很困了，今天先睡觉，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茉莉：“嗯……好吧。”

局长：“你也睡。……不许睁着眼睛看我，把眼睛闭上，好吗？”

茉莉点了点头，乖乖闭上眼睛。

事实上，她只闭了一会儿。

很快，局长再一次在黑暗中感觉到了那两道猫似的视线。

“……”

没关系。

局长身经百战，履历丰富，早就练就一身无坚不摧的脸皮和意志，她顶着这样的目光，很快陷入睡眠。

……

次日清晨，局长一米二宽的床上醒来，第一时间看向了身边。

茉莉清醒地睁着眼睛：“局长，早安。”

不知道是醒得早，还是根本没睡。

“早。”局长翻身下床，快速地洗漱完毕，出来发现茉莉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局长：“你想洗澡吗？”

茉莉思考了一下，好像在解读她这句话的“深意”，然后点了点头。

局长又拿了一套一模一样的蓝黑色衣物，放在了浴缸旁。

早饭很快送来了，大概是夜莺提示过，送了两份牛排。

局长坐在桌边，在等待茉莉的期间，慢慢查看终端。

过了一会，盥洗室的门打开，伴随着温热的水汽，一个滑滑的身体又一次贴了上来，跨坐在了她的腿上。

局长问：“裤子呢？”

茉莉把热热的脸贴在她的脖子上，不说话。

局长把她抱到旁边的椅子上，去盥洗室找到裤子，半跪在桌边，给她穿上。

茉莉不吭声了。

局长拿起刀叉，切了一块牛排吃掉，见茉莉没动：“是不喜欢吃这个吗？”

茉莉抱着膝盖，低头看着牛排，神情在氤氲的热气中看不分明：“这是给我的吗？”

“嗯，”局长说，“要吃这个吗？”

茉莉点头：“要。”

局长切着牛排。

茉莉看着她的动作：“这是沙虫的肉吗？煮熟了的？”

局长动作一顿，把自己这份切好的换给她，又从没动过的这份匀了一小块过去：“不是，是牛肉，七分熟，你更喜欢全熟吗？”

茉莉学着她的样子，叉了一块，就要塞进嘴里。

局长拦住她的手：“吹一下……对，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茉莉的动作看上去有些生涩，但她学得很快，几乎几次之后就让人看不出学习的痕迹。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饭，茉莉的注意被牛排分走了大半，终于不像昨晚那样，一门心思地要往局长身上扑。

局长吃得要快一些，吃完，就停下等她：“身体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茉莉抬起头，茫然地摇了摇头。

局长：“你的家乡会吃牛肉吗？”

茉莉还是茫然地摇头：“我不记得了。”

局长：“你的家乡在哪里，是在南边吗？”

茉莉继续摇头：“不记得了。”

局长：“你是怎么来的这里？有人和你一起来吗？”

茉莉：“不记得了。”

局长停顿了一下：“来的路上，很危险吧？有碰到砂盗吗？”

“砂……盗，”茉莉脸上空白了片刻，重新有了一点神采，“嗯，砂盗对我很好，他们给我吃的。”

局长辨认着，发现茉莉感激的神情不似作假。

她突然意识到……茉莉大概认真地觉得砂盗对她很好，而这个认知的得来缘由，真的只是因为砂盗给她提供过吃食。

“沙虫……肉？”局长问，“他们给你的吃的。”

“嗯，”茉莉点头，“他们还会给我喝的。”

局长：“……喝的？”

如果“吃食”是指沙虫肉，那“喝的”还能是什么东西？

茉莉嘴里塞着牛排，脸颊微微地鼓动着，没有留意局长神色的变化。

“那些把你送进狄斯城的人，让你做什么？”局长问。

茉莉继续摇头：“不记得了。”

局长透过枷锁，一点一点地探查着她的身体情况。

除了夜莺发来的狂厄检测报告外，茉莉的身体还有很多的问题，因为过渡使用狂厄导致的力量透支、精神侵染，只是最外显的几条。

砂盗从不会无缘无故给路上的旅人吃食，他们不是慈善家，是风暴里挣扎劫掠的恶犬。

他们给茉莉吃的，换来的是对茉莉的无止境压榨与利用，他们不在意茉莉的健康或性命，只是像使用一个消耗品一样，把她当作廉价的打手，毫无节制地榨干她的价值。

局长：“……只是给你吃的，就算对你很好吗？”

茉莉眨了眨眼：“不是吗？”

局长摇头。

茉莉：“局长也给我吃的，局长也对我很好。”

局长，一个正义的公职人员，被和砂盗放在一起比较，没忍住笑了一下，但很快，稀薄的笑意消散了：“不是给你吃的就是对你好。我对你不好，我把你关起来，还对你用枷锁，我坏。”

茉莉一愣，说：“局长好。局长给我吃的，还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

局长没有再反驳，把手旁的果汁递到她身前：“试一试这个？”

茉莉嗅了嗅，好奇地抿了一口，睁大了眼：“甜的。橘色的沙虫卵汁？”

局长沉默。

她好像知道，砂盗给的“喝的”是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