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孤寂,鸟鸣嘶哑,一只老鸦在夕阳落下前飞回巢穴。
阿七和柒就着傍晚的微风和红霞进食,除了饱腹感超强的大饼,还有两块桂花糕。
柒吃完了大饼,没动桂花糕,“你食唔食?我唔钟意食甜嘅。(你吃不吃?我不爱吃甜食。)”
阿七不客气地拿起来,丢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咽下肚子,就听到柒说:“早啲瞓,听日早啲起身。(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来。)”
“那么早,谁睡得着啊!”阿七抗议着,就瞧见柒收拾桌上的碟盘和烛台,立即清楚了他的意思,“你不会打算睡桌子吧?既然都受重伤了,就不要折腾了。”
柒权衡地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桌子,就在他片刻迟疑时,却见阿七将被子卷起来,横在床中间。
阿七抬头与柒的眼神相撞,把嘴角一咧,“你这么帅,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
他摸着后颈,转了转眼睛,“好吧,是我睡相不好。”
从神锻国去玄武国的路途遥远,无人区这一带是荒漠,飞尘走沙,经过的大部分地方都没什么烟火气。
难得遇到一家客栈,虽然挺破的,但是总比风餐露宿强,他们打算住上一晚。
夜深风大,吹得门窗哗啦作响,风声号号,乍听上去,像凄厉的鬼哭。
阿七大大咧咧地摊开手脚,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睡相确实不太好。
但……到底是谁说睡不着的?可听着那些动静,还能睡得这么熟,倒是令某只常年失眠的暗影刺客非常羡慕。
客房不多,只能两个人挤一间,柒微微撑起头,瞄了一眼阿七那边。
即使用被子隔在他们之间,可这床被子还是单薄了些,目光还是能越过被子,看清阿七的脸。
月影婆娑,照亮与他相似的眉目,仿佛照镜子似的,只是嘴巴微张、冒着鼻涕泡的样子有点好笑。
为什么他竟然能与这么一个人产生了这么深的交集,柒也不清楚,可他知道一点,这个人很重要。
从养蛊的实验品到成为暗影刺客,甚至是首席刺客,这一路委实不平静。
刀下亡魂无数,他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弱肉强食你死我活的世界里,怜悯敌人就是对自己残忍。
遭遇了背刺,他本来选择这一世不再相信他人,可阿七始终是不同的。
或者是自他们在小木屋里居住那时,或者是自阿七背着他在树林里逃命那时,或者更早更早的时候,不知不觉之间,对方已经渗透进了他的人生里,或者说,他们渗透进了彼此的人生里……
熟悉的气味悄悄在鼻尖缠绕,宛如扳动了记忆的开关,想起那次阿七陷入假性雨露期,汹涌的情绪涌向上大脑。
那气味似乎带了热度,耳尖微微发烫,晃神之际,偏偏阿七翻个身,越过他们用被子垒起来的长城,将脑袋埋到他的颈弯里。
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还轻轻地哼了哼,湿热的吐息拂过脖子,像被灼热的火焰炙烤。
幸亏不是受伤那边的肩膀,柒这样想着,按住阿七的肩膀,轻轻推开他,重新闭上眼。
然而还没睡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兵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以及刻意放轻脚步的声音。
柒立即清醒过来,推了推阿七。阿七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才想说话,就被柒捂住嘴。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三条黑影顺着门缝溜了进来。
他们摸索了一番,走到床边,举起刀剑便往床上砍去,砍了七八下,总感觉这也太安静了,掀开被子一看,里面是两只枕头。
就在这一刹那,三条黑影被一刀封喉。
阿七从房梁上跳下来,借着月光,研究般地观察那三具尸体,“难道这是一家黑店?”
柒却摇了摇头,“唔系。(不是。)”这三个人明显对客房里的陈设不是很熟悉。
这时一声呼救震破夜空,他们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半夜,离天亮大约还有两、三个时辰,四周静悄悄的,甚至透着几分诡异。
客栈的大堂里倒了几具尸体,阿七眼尖地瞧见店小二蹲在一张桌子旁,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形,减少存在感。
阿七几步过去,把店小二吓得直接整个人都坐在地上。
等他瞧清楚来人的样貌,缓过神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匪徒呢!”
阿七蹲到他身边,故意套近乎,“你认识他们?”
“我不认识,但是认识他们手里的刀啊。”店小二声音发颤,“他们应该是这一带的匪徒,专门劫旅客商人的。”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店小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阿七站起身,刚想去看看,就被柒拽住手臂,往外走。
“等等等!”店小二连忙叫住他们,觉察到他的声音有些大,又赶紧压低了,用气声说,“别出去,那些匪徒说不定就埋伏在外头,等着你们出去呢!”
话刚落音,屋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无数瓦片砸下,在场三个人抬头一看。
一束冰冷的月光照下,屋顶破了大洞,这变故过于突兀,阿七有点呆愣地盯着破洞,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还没眨眼,那个大洞被堵住,被一个血色的圆形物体堵住了,等阿七看清楚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颗巨大的血红眼珠。
本来应该只在最深噩梦中才会有的事物,陡然出现在眼前,还与他倾情对视,有一种不真实感。
就像被枪口瞄准的猎物,阿七顿时感觉毛骨悚然,“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
被靓仔拖着跑出客栈,阿七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们避到土丘后,阿七眯着眼偷偷瞧,瞧见一群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的人。
为首那人虎背熊腰,面目凶恶,脸上有一道夸张的疤痕,正是上次在庙里遇见的那个匪徒头子。
十几个壮汉扛着各种战利品,大摇大摆地跟在匪徒头子身后,极有派头。
“怎么地,阿狗大东那几个人呢,还在客栈里没出来?”
“刚才还看见,一转眼就不见了。”
那群匪徒的说话声顺着风吹来,阿七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听,忽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霹雳,几乎穿透耳膜。
阿七整个人也像被雷劈似的,怔了一下,才定睛看去,瞧见一条大蛇缠住了好几个匪徒。
与变温动物的冰冷与无情不同,大蛇那双外凸血红的眼球流露出邪恶与阴森。
阿七探头探脑地瞅了一会儿,心里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这条蛇不是成精了吧?既然鱼和鸡都能成精,蛇成精不也是很正常?等等鸡成精……
土丘那边的动静重新吸引了注意力,只见匪徒头子从身后拿出斧头,朝大蛇砍去,大蛇一甩尾巴,就把匪徒头子甩飞了,砸到一块大石上,不省人事。
也许是方才运动了一下,大蛇饿了,就张开血盆大口,连续吞下几个人。
希望这蛇吃饱了,赶紧走。
可惜事与愿违,大蛇转动脑袋,与阿七四目相对。
一瞬间,阿七全身都炸开了,包括头顶那三撮毛,大喝一声:“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