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可以很大,就好比你朝夕相处的好朋友突然准备离家出走,此后杳无音信。
世界也可以很小,就好比你走进火锅店的时候,发现试图装作不熟的人和两桌见过但不熟悉的同事恰好都在。
艾德琳从洗手间回来后,就发现彼得正和科林勾肩搭背聊得热火,大老远的,他还特地挥手吆喝着,“艾德琳,你看我遇见谁了?”
科林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自己的老板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毕竟他们共享同一份美食指南,但为什么偏偏是同一个时间呢?为什么艾德琳偏偏在第一时间就带彼得来迟涮羊肉,年轻小孩就不需要倒时差吗?
在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前,科林把彼得哄走了,“你们好久没见了,应该想要单独聊聊吧?”
彼得看着已经坐在老远一张桌子上的艾德琳,“好吧,晚上回家见。”
科林:什么晚上回家见?我们不回同一个家。这些要命地写满了八卦的眼神,我是装作不知道又不是傻的看不明白。
内心如此想着,科林面上依旧端正。今天是他们部门的尾牙,他又添了许多菜,陈小姐向来慷慨,多付些餐食费无可厚非。
“为什么科林装作和你不熟?他不是在为你工作吗?你是又在玩什么角色扮演吗?利普说了,如果人给自己增加的虚拟角色超过一定数量,会精神崩溃的。你的精神承载力一直很危险,你确定现在没有问题吗?还会出现头疼的情况吗?对了,蓝莓山药是什么?芝麻酱?你都不问我会不会过敏吗?”
因为彼得这副老外脸,服务员拿出的是双语菜单,艾德琳像做小学生选择题一样拿着铅笔,无声但快速地勾选菜品,对于彼得一连串的提问,她一个也不愿意回答。
马甲穿了就有掉的那天,艾德琳只希望掉马甲的那天,风和日丽一切平稳。
“梅姨还好吗?”景泰蓝的炉子端上来后,艾德琳终于开始了和彼得之间正常的聊天。
“还不错,我正在努力让她多出门约会,前段时间她认识了一个人,是遛狗的时候遇见的,对了,给你看丽娜的照片。”彼得翻着手机,然后又揣回兜里,睁着一双大眼睛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问艾德琳,“你看到了吗?”
这种接收方式对艾德琳而言,可行但——她不太喜欢。
她伸出手,“手机给我。”
“先进技术包裹下的封建保守。”彼得嘀咕着,这可是布鲁斯·韦恩先生在某次喝了两杯酒后对艾德琳的总结。
“丽娜的毛衣是你织的吗?”艾德琳看着照片里丽娜身上五颜六色的毛衣,她没想到彼得居然在这个技能点上同她“志同道合”。
“是啊,听说你也会,你给加拉格家绣了很多抱枕,送我的就只有不知道哪里买的机器织出来的丑围巾。”
艾德琳心里只觉得男孩子还是在没长个子的时候最可爱,不过她还是很耐心地向彼得解释了自己现在的工作节奏和时间安排。
似乎略带嘈杂的环境里很适合聊天,不知道从哪个话头开始,艾德琳同彼得说起了自己一开始选择躲避时候的生活,“我一开始在尼泊尔,如果法师允许的话,过了这段时间我可以带你过去。前两天,我刚送贺兰去那里。还有,法师帮了我一个忙,除非我愿意,否则没有人能找到我也没有人能一直记得我。这也是为什么在我联系你们之前,你们找不到我的原因。”
“这是个很可怕的咒语,如果有一天,你让全世界都忘了你——你想,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但我们再也不会坐在这样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你就像再一次孤身一人进入这个世界,艾德琳,这是个很可怕的咒语。”
“我知道,但没有办法。我得控制我产生的变量,彼得,我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蝴蝶效应的问题。我不敢去想,随我一起而来的,还会有多少麻烦。用华国的说法,我不能在这个世界上过多地产生因果。”艾德琳看着彼得逐渐沉重的脸色,她补充道,“你也不用过多地担心,那个咒语我学不会,那是我无法掌握的力量。”
彼得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突然有一天,艾德琳会彻底地选择“告别”这个世界,在他看来,没有比艾德琳更不懂得对自己好一些的人了,“那就好,无论如何,不要再通过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你不知道,找你的人比你预想的要多,哪怕你留了所谓的告别纸条,你——”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彼紧急地收住了话头,他夹了一筷子肉,隔着雾气看有些发呆的艾德琳,“其实,我们都挺好的,在学校里挺好的,身体也都不错。”
艾德琳也很配合把话题带过,知道彼得已经在准备好大学申请后,艾德琳感慨,“我终归没办法再一次好好地完成学业。”
“也许,你可以参加我的毕业舞会。”
艾德琳算算时间,那个时候自己的确是有空的,但她已经不敢对任何事情轻易允诺,“你邀请我了,丽兹怎么办?”
“我们已经分手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你意识到自己离开多久了吗?”
“好了,我回去重新给你手写道歉信,怎么样?”
在一封手写道歉信和一条手工围巾的“赔偿”下,彼得决定正式放下芥蒂,“你知道,我不会真的怪你的。其实我想过,换作我自己,我也会离开。”
“别假设了。”
“冬天会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也别再给我念黑塞了。”
***
涮羊肉结束后,艾德琳没有拉着彼得再去吃卤煮。
她给瞿麦打了电话,等到他的确认后,把彼得带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他是谁?”彼得隔着单向玻璃,看着坐在轮椅上缝纽扣的外籍男人。
“马力·马力诺博士。”
这个名字彼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年前,我因为一些事情和A**方做了一次交易,我作为临时派遣人员,跟着马力诺博士和班纳博士来到B市进行调查,我和班纳博士就是这样认识的。但是没有想到,最后是这个局面。”
艾德琳同彼得说起了当年的案子的经过,也告诉他这两年里,曾经卷入其中的几位教授都先后出了意外,有突然失踪的,也有看上去毫无外在痕迹的自然死亡。
彼得更加困惑,“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当年是他一个人的设计,他被关在这里应该没办法再动手。还是说,还有其他人一直在隐藏,并且决定冒着被你再次察觉的风险对那些教授们动手,一个马力诺博士的接班人?”
“一个人可以轻易地被拘押,但一种精神是无法被扼杀的,尤其是那些不被理解的,极端的精神。就好比恐怖主义,在传播的过程中最初的动机已经被逐渐模糊,身处其中的执行者们丧失了思考的独立性,但有另一种本能驱使着那些执行者,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艾德琳看着不急不慢缝纽扣的马力诺博士,单向玻璃里的马力诺博士似乎知道隔着玻璃的是谁,他微微侧着头,若有所思,然后继续慢悠悠的穿针引线。
“他会一直在这里吗?”
“马力诺博士在这里缝上一百年的扣子,也不会觉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会承认自己伤害了无辜者,他会承认自己违反了法律或者道德,但无论再给他多少次机会,只要能够回到曾经,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在他的计算过程中,他看到的结果大于世间的一切。只是——”艾德琳看向彼得,“生命是不能用来加减计算的。”
或许是因为艾德琳的原因,这两年只要有时间,罗西探员总会来看望彼得,总会从最近学校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聊到责任是什么,能力是什么,“罗西探员同我说过这些道理,包括韦恩先生,有一次他喝多了,他说你最看不得他的那条不动人命的规矩,他说你嫌弃他伪善。”
“是吗?”艾德琳暂且把这笔账记着,哥谭这个地方,她得尽快亲自去一趟了,“我有我的准则,他自然也可以有他的规矩。至于你,你现在也成年了,你会找到你自己的准则的。”
“艾德琳,你现在还在继续追查这起案子吗?我会帮你的。”
“你自然要帮我。”艾德琳并不准备在这里停留太久,她和彼得,尤其是彼得,毕竟身份特殊。她示意彼得同自己离开,“我可以确信,自从马力诺博士被收押,没有向外界传达任何信息。彻底恢复记忆后,当年案件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进行了不止一次地复盘,我可以确信,当年他只有一个人。但显然,他留下了一些东西,让他的‘思想’扩散出去,而在某些势力的操控下,这些‘继承者’在帮他执行任务。”
“可就像你说的,他的思想意志被传承下去了,那么,这究竟是什么思想,他们所表达的目的是什么?任何主义,合理的不合理的,终归是有一个口号的。”
“我有一些猜想,但现在只是猜想,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有足够的证据了我再告诉你。否则,你会受我干扰的。”
“艾德琳,总会有答案的。”彼得拽着艾德琳的衣袖,“我总觉得这里很奇怪,感觉在哪里见过。”
“阿卡姆改造中心就是参考的这里。”
彼得翻了个白眼,每年暑假他可都打着在韦恩集团实习的幌子在阿卡姆卖苦力,那个地方可真应该立一块“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牌子,天知道他脆弱的心灵在里面是如何饱受创伤的。
“我听说这里有很多夜宵,我饿了,能带我吃夜宵吗?”
艾德琳下意识地揉着自己还有些撑的胃,“难怪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
***
接触多了,大家很快就发现,科林·陈只是习惯性的有架子而非真的爱摆谱。
A.C.事业部的尾牙聚餐从涮羊肉店转到了商K,又从商K转战到烧烤店。
科林正犹豫着是打车回去还是找个代驾,一阵冷风吹进来。他眯着眼睛,抬头就看到裹着同款围巾走进店里的两个人——
酒精让他的反应慢的可怕,他耳边是同事诧异又带着无法拒绝的热情邀请声,“怎么又遇到了,小陈,坐这里,一起。”
又是一阵冷风,科林打了个寒颤。
他认命的挪了挪位置,拿着菜单刷刷的加上自己记忆力陈小姐喜欢吃的菜。
开朗且无知的彼得语不惊人死不休,“嗨,科林,你还是这么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