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
我要发霉了。
虽说这间屋子确实很大,好吧,是非常宽敞,一开始我没注意到里面还有门,推开后才发现门后别有洞天,一个完整的居室,卧室浴室厨房之类的全都有。
但他根本不愿意在卧室里和我一起赖床,倒不如说就连昨天晚上一起睡觉的时候他都要抗拒,不给抱不给亲的,被我威胁着要离婚才偃旗息鼓。
明明白天的时候贴贴抱抱都是可以,为什么同床共枕的时候就害羞起来了。
真是奇怪的男人。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位置都凉透了。
也不知道他起来多久了。
我穿着拖鞋和睡衣在屋里走了一遍没看到,这才想起来他可能去了相通的黑漆漆房间。
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和别人交谈,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训话或者下达命令。
他坐在那边双手交叉,百无聊赖的样子,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很有欺骗性,但大概是没睡醒。
“按照我的计划来执行。”
他对地上跪着的人如此说到。
我随意的撇了一眼,根本没有仔细去看离开的人是谁,踩着我的拖鞋一路哒哒哒到了他坐着的地方,在仔细比划了距离和高度后一鼓作气准备跳——
“椅子很硬哦。”
他往后仰着,对我摊开手:“直接坐上来呢?”
“哼。”
我不屑地收回动作,说什么椅子硬,我看是他骨头硬怕被我蹦断了。
然后连滚带爬的踩着他的腿坐上去了。
“很硌人哎老公。”
我一边指责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手环在他后颈,双腿弯曲抵在他大腿上。
“好无聊,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就工作了。”
我摸摸他瘦削的小脸,从昨天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上班劳累,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中了异能?
哎?
“不对哎老公。”
我恍然大悟:“你不是可以无效化的吗!为什么你会中异能啊!”
我跳脱的问话一个个往他脸上蹦,在听到我最后的质疑后,他视线飘忽了一瞬,被我扯着领带硬是给掰回来了:“看着我!”
好哇你小子,骗老婆是吧。
“咳咳......再用力的话我要死掉了哦?......是你太好骗了嘛。”
“你说什么?”
我松开手,他一开始的声音还挺正常的,最后那句嘟囔着根本听不清。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大怒,在他怀里坐直身子屈着的膝盖压在他腿上,可能是突出的骨头硌到他了,老公轻轻嘶了一声,满脸无辜:“没有......只是看你昨天太担心了,所以才想活跃一下气氛......”
他虚揽在我身后的手臂忽然收紧用力,我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贴到他身上,乱糟糟的头发和他的混在一起,对方头埋在我肩膀上,好像是在笑,我都跟着颤起来了。
我:......
“反正你就是要我担心。”
这个坏家伙。
忽的一侧亮光照了过来,我扭头看去,窗外的横滨似乎被这扇巨大的落地窗框成了一幅画,任人肆意涂抹。
“刚刚怎么不开窗。”
我捏了捏他的肩膀,真的好硌人。
“嗯...忘记了。”
他揉着我的后颈,轻轻的,手指微凉,我想要躲,又被他用力的按住。
“疼哎,松手。”
我趴在他胸前和他对视,对方俯视着我,像是在注视着什么不能理解的事物。
“早饭呢。”
我不忘初心。
“......”他像是泄了力气,头砸在椅背上,忽的笑起来:“已经中午了哦。”
“什么!已经中午了你都不叫我起来!太宰治你是不是独吞了我的早餐!”
住这么高级的客房,早餐怎么可以错过!
他继续闷笑,头偏到一边,被我掰正,他再偏,我再掰,重复两次动作后他干脆用手捂住了脸。
不久后对方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堪称颓废的甩下手,脸上没有一丝可能存在的表情。
他失焦的眼睛里没有承载任何东西,像是吞噬一切的漩涡那般寂静。
显然,老公在短暂的欢愉后进行了一些深层次的思考。
我对他这种变脸接受良好,自顾自地撑着他的胸膛磨磨唧唧地去勾不远处的拖鞋,还不忘嘱托他:“那午饭要怎么办,你不吃我可是还要吃的。”
没关系,饿他一两顿不会饿死的。
“纱纪。”
他郑重的喊我的名字,我瞬间就懂了,这家伙估计是又要开始厚黑学了觉得人生无望好想去死什么的了,这种事情以前一天发生个八百次,我都快习惯了,该怎么对付他我也十分清楚。
借着他的支撑我凑到他面前,直接堵住对方的嘴。
他:“......”
老公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但身体却很自然的开始回应我了。
很好,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亲完后对方的心情要好了不少,尽管他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鬼样子,但是一下下顺着我发丝的手却很温柔,我盯着他光泽的唇,没忍住又啾了一下。
他手一顿,视线自然的落下来,于是我支起身子,在他唇上用力一咬。
“嘶......”
他捂着嘴开始泛泪花了。
“好狠心......明明都给你准备好午餐了呢。”
我高兴:“什么!午餐,我的午餐在哪!”
接着我不忘怼他:“哪里狠心了,老公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真的是。”
他委屈:“没有办法嘛!又不是我能控制住的,再说了这难道不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吗!明明是纱纪......”
剩下的话在我的眼神里消失殆尽。
“哼......纱纪像小猪一样呢,总是吃饭吃饭的。”
他还是没忍住小声逼逼。
我:!
我直接扑到他怀里掐他脖子,和他乱作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的声音响起,有人在询问能否进来。
我气呼呼的瞪了眼老公打算从他怀里爬出去,没想到对方一个眼疾手快把我死死按住:“进来。”
我:!!!
我整个僵住,试图把自己缩起来,但毕竟我就在他怀里根本缩不小,而且对方的双手牢牢的锁住了我的动作,我只能努力把头埋在他怀里,装死。
他胸膛震颤,像是在无声的笑,而我全程背对着门和来人,根本不知道身后的情况,也不敢回头去看。
就在我感觉可能腿要麻了的时候,老公的手突然在我后背上划了过去。
准确来说,是从我的后颈一路摸到了下面。
我:!
我忍不住红着脸小声骂他:“太宰治你个混蛋!快点让别人出去啊!”
他一手托着我一手抓着我,对方凑过来,脸颊贴在我脸上蹭了蹭:“嗯......重了哎,果然是小猪吧。”
我:“太宰治我要宰了你!”
他直接笑出声了。
好羞耻,羞耻的我快冒烟了。
最后我还是憋不住求他:“老公......我想下去嘛。”
不肯吃亏的坏家伙,不就是想看我服软吗。
“好吧,既然纱纪都这么说了。”
终于玩够了的他大发慈悲地松开我,我狐疑的盯住他,确保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后一个翻身从他身上跳下来。
然后发现根本是空无一人。
我咬牙切齿:“老公......?”
他笑眯眯凑到我跟前:“怎么了?我刚刚确实让餐车进来了哦,不过也只是餐车。”
很好,他失去他的老婆了。
④
但是正像我说的那样,我要发霉了。
准确来说,老公好像一直都有事情在做,独属于我俩的时光其实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处理事情,或者是短暂的沉思,或者是盯着我沉思,是真的很无聊。
尽管有时候我会和他腻歪一会,坐他腿上试图把他压死()什么的,或者是安静的被他抱在怀里充当大型玩偶,但那也只占据很小一部分的时间。
并且,因为老公之前说怕被敌对那边的人追查到......所以我们连侦探社的任何人都不能联系,或者说熟悉的人全都不能联系。
“对了老公,我的手机呢。”
看腻了书籍的我想到那个坏掉的手机,从那天过后我就没有见过了,不能联系人起码还能打打游戏吧。
他仍在低着头写着什么,头发柔软的垂下来挡住他的表情:“不行哦,万一被定位到手机信号就不妙了。”
我:“那我想在大楼里转转,我还没参观过这里呢。”
“不行哦,外面有危险的。”他很敷衍的糊弄我。
我:“?那你带着我一起转转。”
他:“嗯......等我忙完后再说吧。”
我怒了:“什么嘛,这不行那不行,我要离开这了,我想——”
“......”
好,好吓人。
原本低着头的人蓦地木偶般提起身子朝向我,不知是哪句触碰到他了,对方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恐怖的表情。
我:“......老公。”
“——永远。”
他表情没有一丝起伏,语调也是,像是说着什么注定的誓言一般。
“永远不要对我说离开。”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在那一刻我忍不住地想退缩,却硬生生忍住了。
可能是我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他轻笑了一声,温柔的抚摸着我的侧脸,声音低哑:“纱纪,你不会离开,对吗。”
我在他冰冷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点头。
“不要乱跑哦,要一直跟着我。”
我继续点头。
他终于叹了口气,那种窒息到要将这片空间的所有空气抽走的死寂随着他的叹气被轻轻吹散,他靠近我,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乖哦。”
慢慢回过神来的我:“......老公。”
“嗯?”他嗯的很温柔缱绻。
“好,好刺激哦。”
“?”
我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缠着他要抱住,对方顺势回抱住了我,像是没理解我的话那样重复了一句:“......刺激?”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从他胸膛处传来闷闷的:“好帅哦,喜欢。”
我猛地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热切的注视着他:“上次我都没有好意思讲哎。”
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是我俩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我也是说了要分手要离开这样的话,对方反应非常的激烈且过度,非常的......让人心跳。
但当时毕竟刚在一起,我怕吓到他(),没有和他说其实我挺喜欢的,不过我觉得他后面应该能感觉到,所以也就没告诉他了。
但现在这个是失忆版的老公哎,而且还不是男朋友,是合法的老公!
这种事当然要大声告诉他了!
老公:“......”
老公......老公的表情像是在看怪兽!
我怒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老公皮笑肉不笑:“没什么呢,呵呵。”
尽管他这样回答,但在我俩短暂赌气般的沉默后,他终于先按捺不住,捏住我的下巴索吻。
黏糊糊的,温热的气息,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从另一个人的身上传渡到我这边,于是我也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背,我们拥吻着,像是今生最后一次那样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默契的分开,但彼此的呼吸依旧很近,我拨弄着他遮住眼睛的碎发,在那后面的鸢色变得亮晶晶的,老公像是第一次认识我那般注视着我——他现在确实可以算第一次认识我,他望着我的表情,就很、很。
像是看见了一束属于自己的光一样的。
又期盼,又渴望,还有些怯懦。
我大着胆子嘲笑他:“老公体力好差,喘的好厉害哎。”
好,他眼中的光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怒火。
⑤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老公。”
临睡觉前我俩躺在床上,准确来说是他坐在床上看书,我躺着。
为了避免他尴尬,或者说是我认为的尴尬,我决定向失忆的他开启纱纪版一千零一夜。
“讲什么?”
他随手把我垂在脸旁的发丝梳到耳后,顺手捏了捏我的耳朵。
我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避免被他拽下来:“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咯。”
他啪的把书合上了。
我一时拿捏不准他的意思,短暂的沉默后拽了拽他的头发。
“好。”
他把我从床里挖出来,搂到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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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和老公交往。
一直以来,我都是孤身一人。
像我这样的人,大概哪里都是吧。
随便的出生,随意的生存,随缘的活着。
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开启了死亡的倒计时,每天我都能听到死神计时的滴答声,从钟表,从皮肤,从每一次眨眼里,无孔不入的侵袭着吞噬着我。
死亡,对死亡的恐惧让人无所遁形。
我是那样可怕的恐惧着死亡,尽管我并没有体会到一次濒死的感觉,我天生恐惧着它,却又不得不与它共存。
也许人生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一直以来我从未感觉到活着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
虽然我也并不会为此去死就是了。
在咖啡馆工作的时候,总是能遇到向店员搭讪的太宰。
但他搭讪的对象其实并不包括我,大多情况下我们只是会简短的寒暄两句,指最多不超过三句的对话,通常是以我的沉默和他的聊天对象转移为结束,侦探社的人大概以为他有什么把柄在我手里不敢乱来,为此还悄悄找我想了解内情。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明明在我为数不多的优点里,相貌是可以拿来一提的,对方却一次也没有选择对我说出那些话。
不过倒也没什么好失落的,毕竟我那个时候也完全对他这种类型不感冒。
我想要那种安稳的、专一的男性,最好有着雷打不动的工作,波澜不惊的人生。
和他们这种整天乱跑还总是遇到危险的人完全不搭边。
所以当时我已经有了完美符合我要求的男友,也许是因为这点他没有搭理我吧。
整理着东西准备下班的我,遇到了下楼来喝咖啡的太宰。
他看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愣了愣,接着自顾自笑着走过来:“哎呀,大家都走了吗?辛苦啦!”
我:“谢谢关心。”
男朋友差不多快来接我了,所以我也没有立刻离开,绞尽脑汁和他客套了一下:“工作辛苦了。”
好,已经三句了。
鉴于此刻没有别的能让他聊天的人,我猜他大概要折返回楼上了......他坐了下来。
“没有哦,辛苦什么的,还是说给纱纪比较合适吧。”
不妙,他该不会想和我聊天吧。
我决定立刻制止住他的话:“谢谢太宰先生的夸赞,我男朋友要来了,我先走了。”
“啊啊,不再多呆一会吗,你男朋友的车应该还有几分钟吧。”
我紧绷了身子:“什么?”
他反坐着椅子,手臂搭在靠背上,目光犀利:“你的男朋友不都是准时在17点40来吗。”
像是为了缓和我的紧张,对方笑着:“我们在楼上听到很多次了哎,他汽车喇叭的声音。”
我:“......不好意思,我会让他注意的。”
沉默,沉默弥漫在我们中间,他没有再挑起话头,我更不会主动理会他,短暂的几分钟就好像被延长到了几个小时,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我。
在这种长久静默的注视下,我连呼吸都快要静止了,还是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才发觉不知何时我停下了维持生命的呼吸,我想要大口吸气体会到生的感觉,但在他有如实质的目光中只是微微张开了唇,贪婪又克制地汲取着空气。
好可怕,好可怕。
快点离开他,快点离开他。
我全身的细胞像是在告诉我这个人有多危险,叫嚣着要我远离他,我僵硬着躯干,手指搭在吧台上似乎下一秒就能逃跑,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动,而对方更是什么也没有做,仅仅是被他那样注视着我就无法承受。
好奇怪的感觉,这一定是恐惧。
就像我恐惧着死亡一样,他一定就是死神。
终于熟悉的车声传来,我近乎是跳起来抓住我的包往外冲,尽管我很想往外冲,但我只是加快了脚步,往车门那边走过去。
太宰跟着我站了起来,他站在门内并没有再进一步,我松了口气。
“那样百无聊赖的人生,真的是你所期待的吗?”
男人轻声的话语被风吹到我耳边,我上车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向了他。
他的眼神,就像是看透了我的灵魂一样。
他在期待什么,又在渴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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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陷入了沉默。
我紧张兮兮的盯着他,试图赶在他审判我之前踩他:“是你的错哦,总是搭讪各种女性,我那个时候是有固定交往的对象的!哪像你总是在在乱搞些什么。”
“没有。”
“嗯?”
他捏我的耳朵,又绕到我后颈捏捏:“没有乱搞。”
我当然知道他实际上也没有乱搞什么......但我就是怕他拿我当时的对象来说事,毕竟后面我们在一起时他就对这个事反应激烈耿耿于怀,说起来那次吵架该不会是因为前男友吧。
好,还是想不起来我们是为什么吵了。
见他没有对前男友什么的发表任何见解,我渐渐放下心,仰着脑袋蹭他:“好困哦老公,睡觉吧。”
他关了灯,一片漆黑中,他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死亡不可怕哦,一点也不可怕。”
我忍不住颤抖,被他更加用力的抱在怀中。
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