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会欺骗你,感知也一样,操纵的最大奥秘就是让他做他自己。
——唐泽伊织《人偶剧场》
…
“为什么?”
福泽谕吉下意识提问,随即笑了:因为这里出现了炸薯条。
对江户川乱步来说那的确能算得上是“很好”的事情了。
不过显然,他家小孩指的不是这个。
江户川乱步真正想说的是:
菜单上没有炸薯条,但现在厨师人偶先生做了他分外之事。
只有一种情况下厨师人偶先生会这样做:
有什么“很好”的事情发生了。
但这个“很好”的事情,并不一定对他们这些“附加品”来说也是一样。
所以,
闲暇时间结束了。
“‘他’想邀请的那个人,来了。”
江户川乱步回答说。
他不再吃薯条了,他看向窗外,眸光大盛。
…
“哇喔——”
“咩——”
中原中也像个孩子一样大叫着,和小羊从云层下一前一后蹿上来,扑在厚厚软软的云朵上滚成一团。
孩子一样的欢笑声响起来,让整个世界都溢满了欢喜。
他刚刚和小羊顺着箭头形成的赛道比试着跑了三圈,最开始只是一时冲动,后来则是起了好胜心,一人一羊有输有赢,在横滨上空玩得酣畅淋漓。
中原中也躺在云层上——它们已经融为一体,变成了嵌着蓝色纹样的绒毯;望着星光覆盖的夜空。
异能力稳稳的托着他,小羊依偎在他臂弯里。
静下来之后,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稳感油然而生。
他从没玩得这么开心过。
事实上,他很少这样使用异能力:仅仅是为了玩乐。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对他来说曾经只是一张“拿得出手”的好牌,后来则是武力的代名词……
他也曾多次出现在横滨上空,但那都是为了任务……
“好开心啊……”
那是自然迸发的欢喜和满足感,是运动后身体自然生发的喜悦。
中原中也喟叹着半阖上眼,稍作歇息。
毕竟刚刚才结束一场高强度的战斗,接着又是环绕整个横滨三圈的体力和异能力的双重消耗,再加上心理上无时无刻不曾真正放松警惕,他已经很累了。
在战场上,学会休息是必修课。尽管他并不十分需要。
引信点燃的声音。
中原中也睁开眼睛:拖着长长的尾巴,礼炮炸响,烟花绽放。
漫天烟火伴着星光落在他的眼睛里,编织成一场盛大的欢迎礼。
【中原中也,神明大人,您能诞生,真的是太好了!】
那个声音和烟花形成的字样形成的“电波”交汇在中原中也的脑海深处,莫名其妙,又无端端的带来一种感动。
仿佛,他是被什么人发自内心的珍视着一样。
…
“中原中也,神明大人,您能诞生,真的是太好了!”
唐泽伊织看着烟花的字样一并说出声,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所以,没有人能够抹消您的存在……”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绝对!”
【警告,你正在违反剧场守则第十一条。请立刻中止你的不当行为。】
(11.身为观众欣赏其他艺术家演出时我绝不假装反应,也不会出于嫉妒或欲展现聪明而刻薄地批评他人。)
【警告,你正在再次违反剧场守则第十二条。请立刻中止你的不当行为。】
(12.我应当尊敬作品及剧作家,并且永远记得“艺术作品在完成的那一刻才算真正完成”,在戏剧排练的过程中绝不批评一部作品。)
【警告,你正在再次违反剧场守则第八条。请立刻中止你的不当行为。】
(08.为了演出所需,我应放弃满足个人自我。)
【你的行为涉嫌违反剧场守则(16/17),请立刻中止你的不当行为,并承担相应后果。】
…
礼炮响起的声音像是幻觉。
因为距离太远,并且天空依旧是那样蓝,蓝天被云层所覆盖,下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
一行人站在窗口,等着一个结果。
【很遗憾,由于幕布坍塌,造成两名演出人员受伤,人偶剧场不得不中止演出,目前两名伤者已经及时就医,大家不必担心。】
【因舞台设施损坏,目前舞台已变更,请观众朋友们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移步新舞台,不便之处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演出将在半小时后重新开始,为了保证观影效果,人偶剧场将会重新进行开幕仪式,更多精彩敬请期待。】
“请跟我来。”
绅士布偶先生拿着他的手杖九十度弯腰。
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打断他的话:“不要跟着这家伙,我们自己去!”
有花嫁人偶小姐带路的前车之鉴,大家都相信江户川乱步是对的,但是江户川乱步自己就是个路痴,他们又该往哪里去呢?
“敦君带路!”
江户川乱步不负众望的说出了任性的话。
“欸?我?!”中岛敦吓了一跳,“我怎么知道……”
“就是你快要饿死那时最后停下来的小河边,刚刚舞台剧里演过的。”泉镜花推了他一把,“去吧。”
“欸?诶诶?!!”
……
二十九分钟后,大家来到了生有芦苇的小河边。
一切都很还原,只是演员还未就位,天色依旧明亮,醉人的蓝在水波里漾着,泛着宝石样神秘的光泽。
阳光很暖,有个人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安逸的睡着,他睡得很香,芦苇花絮絮的落了他一身,圣洁如雪。
帽子压弯了芦苇杆,橘红色的发掩在芦苇下,像是燎原的野火。
“中也。”/“中也先生。”
太宰治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泉镜花也在跟前停下脚步,两人僵持了一秒,居然是泉镜花让步了。
太宰治半跪在草地上,顿了顿,并指蜻蜓点水般在他周身点过,很快在他手腕处停了下来。
触感不太对。
…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在那边的部下传信过来说,”森鸥外的声音有些失真,“中也君他,”]
…
因为太宰治的动作而袒露开来的手腕上,有数百道盘枝错节、新旧交叠的切口,随脉搏起伏,像是生长着、有呼吸的蔓生植物的根茎。
泉镜花吓得倒退了一步,她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大概是眼前所见和既有认知造成了冲突,以至于她一时有些错乱。
太宰治的眸光倒是瞬间暗了下去,将中原中也手腕盖回去的同时,身子自然又迅速的向前倾了一下,恰巧遮挡住旁人(江户川乱步)看过来的目光。
然后他撇了泉镜花一眼。
又快又冷,一如她抽出刀刃时其上泛起的寒光。
快到人来不及反应,又真切的,亮着,屠戮着。
…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在那边的部下传信过来说,”森鸥外的声音有些失真,“中也君他,”
“失踪了哦。”
“别别别,别挂,他们在那附近发现了中也君落下的药片。”
“是安定和氟西汀。”]
…
不会的。
如果中也……真的生病了,森鸥外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真的,不会吗?
太宰治本能的联想到安吾那把被布包着湿漉漉的伞,织田作那只点燃的烟,又想到地下室的魏尔伦。
那个人啊……
[这个药,太宰君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太宰君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比我更了解吧?]
森鸥外的通话内容反反复复在脑海里闪回、咀嚼,太宰治几乎陷入魔怔。
如果不是的话,他为什么那么肯定是中也,而不是其他什么人留下来的药片呢?
他凭什么?
那人手腕上的痕迹又一次在他脑海里跳了起来。
他的食指和中指被火灼烫一般疼了起来,在草地上抹过,带来一阵凉凉的痛楚。
……到底这期间隔了四年,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了。
…
[“很奇怪啊,不是吗?因为他的伤痛喜欢他,又因为喜欢他而想要抹去那些伤疤。”]
…
“太宰…”
中岛敦有些迟疑。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首先是舞台变更,似乎大家都知道舞台换到了哪里。
接着是地点,他自己都不知道横滨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但在江户川乱步玩笑一样提议之后,被泉镜花和宫泽贤治等人催促追赶着(她们俩居然是来真的),居然就真的跑到这里来了。
然后是躺在河堤上的陌生人。
再次是太宰治此刻怪异的表现,他就像是……
“…桑?”
太宰治尚且保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他垂着眸,刘海长长的垂着,将眸色笼罩在阴影里。
闻言他抬了一下眸。
中岛敦只觉得如坠冰窖,浑身一颤,怔住了。
天色正是在这个时候变化的,幕布切换一样,瞬间就飘满了橘红色的晚霞。
【演出马上开始,请尽快对号入座。】
太宰治在中原中也身边坐下来,刚好将他挡在身后:“演出开始了,专心。”
太宰治一开口,那股阴冷的气息便烟消云散了,仿佛只是错觉,但中岛敦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放下。
那个眼神……
中岛敦瘫软着身子坐了下来。
江户川乱步小小声“嘁”了一下,打开他特意打包来的一大袋炸薯条,一屁股坐下,招呼众人:“随便坐。”
一行人面面相觑,接着席地而坐,等待开幕。
泉镜花捧着她的可丽饼跪坐着,小口小口吃得很香。
见中岛敦看过来,她不舍的从怀里拿出同款打包袋,从里面好不容易挑了一个,推过去。
“欸、啊,不……谢谢。”
吃着可丽饼,中岛敦的眼神还是忍不住飘回去。
太宰治又垂下了眉眼,整个人阴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叉着脚,手松垮垮的搭在膝盖上,指缝满是泥和草屑。
…
【警告,你正在违反剧场守则第九条。请立刻中止你的不当行为。】
(09.我需记得我的工作是创造幻想,因此,我不应着装出现在舞台或剧场以外的地方突破假象。)
【警告,你正在再次违反剧场守则第八条。请立刻中止你的不当行为。】
(08.为了演出所需,我应放弃满足个人自我。)
【你的行为违反了剧场守则(17/17)。】
【■■■■。】
…
【《文豪野犬》】
一行幼儿手写字体一样的文字出现在垂直于河面的半空。
…
“抹去伤痛”?
怎么抹去呢?
用新伤覆盖旧伤;抹消过往;重置人格……
又或者,像魏尔伦那样,直接斩断他所有的联系吗?!
太宰治眸光如淬毒的坚冰,几乎是质问般的笑开了:
“狂信徒”。
…
【第8卷《文豪野犬:■■■■》】
【第6卷《文豪野犬:太宰、中也、十五岁》】
【《文豪野犬》】
“等等,刚刚是不是有什么闪过去了。”老虎的动态视力让中岛敦下意识叫出来。
“没看清楚。”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
“直美一直都在看哥哥大人~。”这是直美。
“乱步大人什么都没看到!”江户川乱步出离愤怒。
太宰治没有动作,他没去看那个字幕,也没出声。
久违的,那个声音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却不是宣布演出开始,而是——
【欢迎你们的到来,请尽快对号入座。】
寄刀片之前拜托再次留意一下《剧场守则》和文案,以及唐泽伊织违反的《剧场守则》条例分别都是什么,耐心想一想,不要冲动,以免误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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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偶剧场》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