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祂想成为人,那祂就是人。”
——唐泽伊织《作为“人”的证明》
…
花嫁人偶小姐和之前一样,无视了所有隐秘的目光,她的语调也和之前一样漠视:
“请勿将食品饮料等带入场内。”
“欸?!”中岛敦瞪大了眼睛。
太宰治也忍不住啧了一声:被摆了一道。
虽然是这么说,但太宰治也算是明白了:
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剧场工作人员而已,严格按照规则办事,寻衅滋事便采取措施,职务之内的要求便予以协助,多的再没有了。
这次太宰治没再手欠,花嫁人偶小姐顺利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既然她说‘请勿将食品饮料带入场内’,那么这里还是存在着食物饮料还有烟草的吧?”国木田独步思忖,“如果这里是‘场内’,那‘场外’在哪里?”
他其实没想明白为什么太宰治选择带他们回剧场来,尽管他们在剧场按座次入座后,舞台上真的开始“演出”的这件事证明太宰治又是对的。
他记起太宰治当时所述观点:“演出开始的时间取决于敦君。”
同理能不能证明“演出结束的时间取决于敦君”呢?
当中岛敦的注意力回到舞台上的时候被暂停的画面终于再次启动,不难看出之前演出暂停的原因。
但“暂停”和“结束”又是两码事……
“也是‘未写出的规则’之一吗?”江户川乱步同样也在暗忖,“不,是‘演职人员’的规则吧。他们应该也有着一套工作规则,‘剧场工作者守则’之类的,和刚才的人偶小姐一样。”
舞台上,“中岛敦”一边念白一边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迅速闪回。
体现在外就是灯光变化,很有舞台剧的风格。
“中岛敦”被推搡在地,聚光灯之下;五个黑衣人站在他的对立面,为首者用手指着他:“孤儿院容不下你这种人!你干脆死在荒郊野岭吧!”
继而灯亮了,“中岛敦”咬牙握拳:“吵死了,我才不会死!”
台下的中岛敦也同步咬牙握拳,在心底里发狠。
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河边突然来到这种地方,在这些陌生人面前被人演出,虽然莫名其妙脱离了死亡边缘,但依旧没能得到食物……但不管怎样,他才不要死!
“为了活下去,我要袭击下一个经过这里的人。”
——“为了活下去,我要袭击下一个剧场工作人员。”
“抢走他的钱包!”
——“让他把食物交出来!”
……
“请、请问,有人在吗?工作人员……”
这次的工作人员从阴影中出现了,他站在幕布的边上,几乎和幕布融为一体。
他是一只等人高的布偶。
戴着小礼帽,系着领带结,拄着弯柄手杖,一位真正的英伦绅士。
“那个,这个……”
“不好意思,请问卫生间在哪里?”中岛敦还在支吾,与谢野晶子便直接插话了。
绅士布偶先生自然不会搭理与谢野晶子,她是对中岛敦说的。
于是中岛敦结结巴巴的复述了一遍,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发狠做下的决定——要袭击下一位出现的工作人员,让他交出食物。
“请跟我来。”绅士布偶先生向中岛敦鞠躬。
中岛敦受宠若惊的回礼,接着绅士布偶先生向中岛敦鞠躬回礼,然后中岛敦更加受宠若惊的回礼,紧接着绅士布偶先生再次……
总之最后被与谢野晶子紧急调停,以免中岛敦跟一只布偶的腰的韧性较上劲儿。
然而,和之前的花嫁人偶小姐一样,绅士布偶先生只同中岛敦说话,也只服务于他,这件事的结果就是:
绅士布偶先生将两人带到了男用卫生间前。
两人一布偶面面相觑,最终中岛敦结结巴巴的加上了限定词。
“请跟我来。”绅士布偶先生依旧是这样一句话。
在中岛敦、与谢野晶子和工作人员绅士布偶先生去寻找卫生间、舞台剧再次暂停的这段时间里,观众席上的众人并没有无所事事。
饥饿的宫泽贤治正在四处寻找食物(后台),他隐约闻到了茶泡饭的香气。
国木田独步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为自己的日程安排重新排序,调整计划。
泉镜花也拿出了本子和笔——任务期间刚好带在身上;记录各种见闻所感。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笔耕不辍,气氛出奇和谐。
谷崎兄妹俩在角落的座椅上交流感情,这个场合play刚刚好。
春野绮罗子一边炸毛一边撸猫,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依旧有些神经质。
江户川乱步在和他的看不见的对手死磕。
福泽谕吉还在尝试与外界联络:
在目前已知的所有规则里他最在意规则五“做文明观众,演出期间请您关闭通讯设备或将通讯设备调至静音状态”,因为它意味着与外界进行联系是有可能的。
太宰治则舒舒服服的躺在四个并排的座椅上,打开了窃听器的耳机。
“噼里啪啦”
太宰治摸了摸耳朵,却没有调整音量大小。
礼炮炸响的声音。
细碎而又杂乱的窃窃私语从礼炮声中传来,他们在争议这场欢迎仪式的各项步骤。
仅欢迎礼炮这一个部分就包括了礼炮的数目、样式、大小、排列,甚至是炮响的节奏、礼炮炸开的样子……诸如此类,细枝末节。
虽说没什么好嫉妒的,但在那些工作人员再三强调礼节不够郑重、没能展现出他们的热忱、不能匹配神明大人的身份,而附和声众多时,他依旧忍不住想到自己等人的待遇。
一个天上,一个掉淤泥里。
似乎是那种做个添头都似乎觉得丢份的感觉呢。
太宰治愉悦地想着,稍稍调节了一下窃听器声音的清晰度。
所以,这些家伙们在背着他们做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神明大人会喜欢这样的欢迎礼吗?”
花嫁人偶小姐突然说。
伴随着她这句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许久,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神明大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然后是第二个。
声音稚嫩,又轻又细。
“要是祂不想来怎么办?”
第三个。
“神明大人肯定不会生我的气,但祂要是不高兴该怎么办?”
第四个。
“过去的事情并非坦途,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揭露那些伤疤。”
第五个。
“伤痂是荣誉的象征,但我宁愿他不承这些荣誉。”
第六个。
“很奇怪啊,不是吗?因为他的伤痛喜欢他,又因为喜欢他而想要抹去那些伤疤。”
第七个。
“因为祂是神明信仰祂,又因为信仰祂而宁愿祂不为神明。”
第八个。
“倘若祂想成为人,那祂就是人。”
第九个。
“但如若他是人,他又——什么人?!”
窃听器“啪”的炸开了。
血从耳道里流出来,脑子被震得一团糟,有种尖利的抽搐的疼,像是有细碎的零件扎进了皮肉里。
耳鸣。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绅士布偶先生贴心的递过来一张双面色纸。
递上来的那面是橘红色的晚霞,用稚嫩的字体歪歪扭扭的誊抄着“请将通讯设备调至静音状态。”的字样。
说是誊抄,是因为多数字词都在抄写的时候被拆开了,给阅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而另一面,则是夜间一望无际的碧波的海,海中央映着小小一轮弯月。
那上面誊抄着……
太宰治一把将纸条揉成团,黑着脸用力撕成碎片,不讲公德的一把扬了出去。
“太宰先生!”
中岛敦被他这天女散花的动作吓了一跳,小跑上前。
绅士布偶先生在前面一路走得飞快,进门时他只看见绅士布偶先生将纸片递给太宰治。
“你受伤了!”/“你听到什么了?”
江户川乱步和中岛敦的反应形成了鲜明对比。
太宰治扬了扬唇角,江户川乱步便秒懂地转回头去了。
中岛敦却不太好打发,尤其是姗姗来迟的拎着手术刀的与谢野晶子。
“这、这、这,是、是要现场做、做手术吗?!”
中岛敦吓成了结巴,太宰治也脸色发白。
“交给妾身吧。”
与谢野晶子双手高举着六把不同样式的手术刀,在两人的目光里露出一个狞笑。
……
一波三折的舞台剧终于还是继续演绎下去。
就在“中岛敦”下定决心抢劫路人时,从上游飘下来了两条腿。
“中岛敦”瞳孔地震:“这人不算!”
国木田独步突然有种强烈的既视感,他推了推眼镜,反复打量太宰治和舞台上那两条腿。
乌鸦“哇哇”叫着从天空中扑下来啄食裤脚,搅动河水发出“哗哗”的声音。
“是、真乌鸦!”
因为呈现在舞台上,一直以来表演的也都是假人,真乌鸦出现带来的惊悚感激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中岛敦反而没了舞台上“中岛敦”那种想要救人的冲动。
“中岛敦”抱怨着“真是的”跳下河,将人救了上来。
平躺在河面上的人“唰”一下坐了起来——把“中岛敦”吓得叫出声来;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果然是太宰治。
在场众人里,只有中岛敦一个人对此大为惊异。
哪怕是泉镜花也只是借着看舞台上太宰治人偶的遮掩,瞟了太宰治一眼:果然,是那个男人。
中岛敦不得不惊异,太宰治在他心目中一直是比较稳重有威慑力的存在,哪怕被花嫁人偶小姐一脚踹飞也无法掩盖他的气场,现在却……
中岛敦忍不住联想:
难道……也是被某个人一脚踹到河里的吗?
他猛地摇了摇头:一定不是这样的。
“你……掉到河里去了……没事吧?”舞台上的“中岛敦”担忧的问。
“太宰治”坐在舞台上的河畔上,“我得救了?”
“啧”
“扑拉拉——”
厚重的幕布坍塌下来。
一连串的幕布坍塌下来,扬起巨大的尘埃。
“什、什么?”
“怎么了?”
伴随着咳嗽声,剧场里响起惊慌失措的问话。
罪魁祸首戴着草帽,站在舞台下手足无措,处于空腹状态力大无穷的他被茶泡饭的香味引诱着一把掀开了幕布,最终致使了这一切。
现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只剩下数不清的幕布,“中岛敦”和“太宰治”两位演职人员则彻底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这算是……演出事故吗?”泉镜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管制刀具等危险物品入场。”
绅士布偶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舞台上,他用手杖指了指宫泽贤治,他便“噗通”一下倒了下去。
“他睡着了。”
抢在中岛敦跳起来之前,太宰治冷声道。
他撇了中岛敦“咕噜咕噜”叫的肚子一眼,“吃饱了睡着了。”
“咕——”
中岛敦闻言捂住了肚子,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
国木田独步看不过去了:“让它带你去吃饭吧。剧场外的话吃喝应该随意。”
他猜的没错,这一次绅士布偶先生将一众带到了楼上的自助餐厅。
包括熟睡中的宫泽贤治,国木田独步带上了他。
现在是愉快的用餐时间,哪怕其中混着一个敌对组织的小女孩和一个不明来历的孤儿也依旧十分愉快。
中岛敦凭借他下意识的反应,不管是救助还是提供帮助,已经初步融入了武装侦探社这个大集体。
至于泉镜花,她凭借的是始终守护其侧的夜叉以及她身为暗杀者的隐蔽天赋。
“那是本来应该发生的事情吧?”江户川乱步对着桌面上一堆健康食品赌气,这种地方不会有零食出没,“把我们带到这里,然后将本来要发生的事情展示给我们看,这算什么!”
他不满的继续絮絮叨叨,“如果不是天幕,军|警的委托应该是要交给你和太宰,然后,”
——太宰那家伙工作途中突然跳到河里去了。
国木田独步的神经断裂,向着太宰治就冲过去了。
宫泽贤治被他彻底忘在身后,“噗通”一声再次着陆。
被孩子们热闹所染,福泽谕吉笑着低下头,愣住了。
他看着界面上“鸥外”字样:
“………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