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中岛敦大喊一声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接着便是手和脚完全没过脑子的奔跑——这直接导致了他在地上摔了一跤狠的,然后又撞到了门板上。
这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但惊恐久久没有散去,他感到痛苦,感到迷茫,感到歉疚,他的心脏被攥紧,以致于让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想回忆,但是记忆里的一片血色和残忍的景象久久散不开,社长、医生……镜花、乱步……太宰、芥川……世界毁灭般的事实景象让他整个人都要撕裂了,而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他自己被打折了手脚,同样伤痕累累。
但是,“欸?!”
中岛敦看着自己的手和脚,又看着侦探社的这间属于他和镜花的,本该早已被摧毁的房间,陷入了迷茫。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他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但是始终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被反复揉拧过的记忆和本能在告诫他不要掉以轻心,没有那么好的结果给他,事情不会变好,只有糟糕和更糟。但是直觉却让他下意识放松下来,让他想要好好的、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他太累了。
没日没夜的战斗透支了他的体力和思维,而同伴们的接连罹难也几乎摧毁了他的精神和意志,唯一支持他清醒的只剩下痛苦和仇恨,而现在,这些被突兀的抽离了出去。
不管是阴谋还是别的什么,事实就是,中岛敦再也无法支棱,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昏睡过去。
只有还在不断抽搐着的手脚和口中下意识的呻吟还“清醒”着,宣告着不详的过去——又或者,还未到来却已经降临的,
“未来”。
…
【“时间是灾难。”苏生张开双手,看着面前的孩子,那是他非要追随而来的小学徒,“但真正的灾难并不是时间本身,而是人。”
“当你超越了你所在的时间,那你就成了‘灾难’。”
“当然,是被宣称的。”
“我不明白,”小学徒看着苏生,苏生的语序永远是那样混乱,但是大概是因为疯子和天才只相隔一线,这样的苏生反而充满了无可救药的吸引力,“您是在说,那些人将您‘错误的’命名成了‘灾难’吗?因为——”您对未来的预见性要远胜于那些人。
“‘错误的’?哦,不不,不是这样的,孩子,”苏生大笑,“他们没有错误命名,我本来就是‘灾难’。”
“所以现在——”苏生大笑着将孩子推到身前,让他和自己一同俯瞰着彻底崩坏的世界,
“让灾难降临吧!”
——唐泽伊织《非线性逆行·序章》。】
——
—A—
唐泽伊织摔下来的那一刻护住了怀里的人。
但是尽管他用了最大的努力,越来越小的手掌和身躯终究是无法抓住对方,再加上在那一刻同时出手抢夺的几人的掣肘,怀里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刻脱了手,于是就再也抓不住了。
他努力睁开眼,但是睁不开,强光、异能力与异能力之间的相互反应、以及巨大的漩涡,席卷了在场的所有人,而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做了一个昏昏沉沉的梦,梦里好像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但再次苏醒的时候,又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唐泽伊织躺在简陋的小吊床上,起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要直接滚下来,还好他及时抓住了桌子腿——是的,他避开了桌角。
如果不是因为他发现了医药水的气味,他都要误以为是谋杀了。
——安全常识也太欠缺了点吧?
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喂!你这家伙!”柚杏很不高兴,“是我们救了你诶!”
“嗯嗯,谢谢。”唐泽伊织看着自己年仅三岁的小胳膊小腿,又看了看面前这群半大孩子。
他认识这群人,【羊】的成员,一群不算是恶劣到极致,但也过于市井精明到令人厌恶的小孩子。
他们算计了中原中也做他们的保护伞,并最终因为这样不上台面的小精明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背叛了他。
唐泽伊织不喜欢这群人。
但是这个时间点的中原中也喜欢。
甚至,即便是在被背叛后,中原中也也依旧原谅了他们,并依旧将他们视作是曾经的恩人和友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异能力已经使用了,却没能回到正确的时间。
——看柚杏和白濑的年纪,这个时间点中原中也应该已经加入了【羊】并成为了“羊之王”,和他原计划回到中原中也诞生的那个时间的打算完全不符。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时间已经因此紊乱,并自行开始了倒计时。
三年,不,他只剩下最多两年的时间来试图挽回一切。
唐泽伊织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询问:“你们的首领呢?”
他得抓紧时间把中原中也从这披着羊皮的狼窝里给带出去……
“我就是【羊】的首领,你找我有什么事?”是白濑,这只头狼,他竟成了首领。
唐泽伊织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更糟糕的是,本应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羊之王】,中原中也却不在这里。
—B—
“我捡到了你,所以你是我的。”
黑发的孩子站着,鸢色的死死的盯着面前处于低位(坐在地上)的人,用命令的口吻将自己的意志输入进去。
对自我和世界认知全都是一片空白的赭红色卷发的孩子茫然的跟着重复:“‘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黑发的孩子重复,仿佛要将这句话给刻录进去一样。
“‘你是我的’?”赭发的孩子眨了眨眼,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他的头才刚刚偏移,就被黑发的男孩死死地一把扼住了咽喉。
不知道为什么,体内暴躁混乱的力量一瞬间就平息了下来,于是他原本打算回击的动作顿住,茫然地回望过去,抛出了一个问号:“?”
鸢色的眸子蛮横而无礼,但却笃定地盯着他:“不是‘你是我的’,是‘我是你的’,说,‘我是你的’——”
这个家伙没轻没重的,弄疼了他,赭红的孩子蹙了下眉,想要掰开他的手,可他越是去掰,黑色的家伙掐得就越狠。
“‘我是你的,中原中也是太宰治的’,说——”
刚刚诞生的孩子屈服了,他艰难地重复:“我是你——咳咳咳——咳”
“好了,从现在开始,”黑发的男孩——太宰治甩了甩满是红痕淤青和血丝的手,血从大大小小的伤口上面不要钱的淌下来,他满不在乎地抬手在纯黑的衣衫上擦了擦,心说到底是谁动手没个轻重,然后摸了摸他掐痕狰狞的脖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蕾丝花边的chocker为他遮住印记,“跟着我,哪里也不许乱跑,听到没?”
花边蹭得脖子有点痒,赭红的孩子不舒服地扯了扯。
“听到没?!”太宰治厉声。
赭红的孩子打了个激灵:“听到了。”
“很好,现在到我这里来。”太宰治终于软乎了语气,伸出另一只干干净净的手,满意地看到对方握了上来。
—C—
中岛敦快要哭出来了:“我没有说谎!乱步先生!乱步先生肯定能知道!”
“我真的亲历了未来的事情,又或者是从未来回到了过去的现在,”一想到记忆里那片血色和残忍的景象中岛敦就浑身发抖,他相信那绝不是梦那么简单。
“不要慌,慢慢说。”江户川乱步推了推眼镜,又啜了一口手里的饮料,“如果你所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需要信息。更多的信息。”
他喝完最后一口,将空的塑料杯投篮进远处的垃圾桶:
“你确定,我们武装侦探社有一个名为太宰治的男人吗?”
“欸?”中岛敦愣住了,“你们不是刚刚说他又翘班了吗?”
江户川乱步并不解释,只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那当然只是为了稳住这个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的新入职员工的托词,谁会真的信啊,哦,还真有个小傻子相信了。
“所以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与谢野晶子问,“我刚刚就想问了,我们武装侦探社怎么会有整天翘班还能好好待在这儿的,国木田居然是能忍的吗?”
一直强忍着的国木田独步木着脸表示赞同,他的计划日程表上可没有这种事项。
“嗯,诶?”中岛敦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难道他并不是回到过去了吗?为什么大家的认知和说法都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看来我们需要好好互通一下。”江户川乱步从面前的桌兜里掏出一张表单,那是武装侦探社的委托函。
武装侦探社对外开放委托业务,一般委托人来委托他们完成比较正式的任务的时候他们都会在这一版式的委托函上进行对委托内容的相关记录。
他认真起来了。
国木田独步知道自家首席侦探的习惯,已经同步拿出了纸和笔,准备记录中岛敦的言辞。
“从现在的这个时间点开始说起吧,”江户川乱步隔着委托函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哔啵”声,“这是‘你’来到武装侦探社,成为武装侦探社正式成员的第二天。”
中岛敦下意识直起身子,开始讲述起自己被孤儿院的院长赶走,又被老虎追赶,于是在惊慌失措和饥饿中一路来到河边,见到了投河的太宰治的事情。
“然后太宰前辈就让我加入武装侦探社了!”直到现在,中岛敦说起太宰治来情绪都是正面的,“在这之后我接受了入社考核,谷崎润一郎和直美酱演了一场好戏……”
在追问下他继续描述了炸弹狂魔袭击事件和自己的做法,以及自己在这之后被正式接纳成为正式成员的事实。
“原来是这样。”江户川乱步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我们社没有太宰治这个人,所以在我们的认知中是我找到的‘你’。”
“我亲手主持了‘你’的考核,是‘你’的直系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