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人鱼之声 第53章 非自然灾害

五十二·非自然灾害

函馆，第一波地震结束之后，旧英国领事馆地下黑市。

“喂！刚才地震的时候你是不是想拉我做盾牌？！”

“你别血口喷人啊！是你差点倒下来压着我，我只是用手撑了一下而已！”

“我明明看到你拉着我朝着那个吊灯的方向！”

“你在我前面我在你后面，你是后脑勺长眼睛啦？！”

离入口处不远的一个店铺传来争吵声，安吾眯了眯眼睛，导购头疼地扶了一下额。

“导购先生，我觉得现在应该不是吵这些的时候吧？”安吾意有所指地看了导购一眼，导购长叹一声回应“同意”，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耳麦，打开开关，深吸一口气，大吼道：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现在不是争吵谁有没有拉谁做盾牌的时候，现在你们应该做的，是丢下摊子，迅速逃命！这里可是地下，你们是想等一会儿海啸来了，变成这阴沟里的老鼠尸体吗？！”

实时广播加上地下的缘故，导购的声音一遍遍地回响在众人的耳朵里，所有的卖家买家这才反应过来函馆是一座海滨城市，这么大的地震之后，海啸很快就会来了。

虽说黑市里不乏一些因为各种原因“血气方刚”不怕死的伙计，但是，那也仅限于在仇家找上门的时候不做缩头乌龟，即便被对方杀死那不乏快意恩仇，可不是像现在这样很快就会不明不白地被海啸吞没淹死，再厉害的人也不会想要和自然灾害正面对抗的。

所有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往出口处聚集。

“请大家不要慌乱，避免造成踩踏事故。”安吾接过导购手中的耳麦，冷静地说，“离开地下之后，请大家朝八幡坂方向，去俄罗斯领事馆避难，那里的建筑高度足以保证大家的安全。”

一听到“领事馆”三个字，人群出现躁动，安吾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于是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我们已经和领事馆打好招呼了，只要大家服从安排，领事馆愿意为紧急避险提供援助，不会查验大家的身份。”安吾又沉下声，严肃地说，“就像导购先生说的一样，相信大家都不会愿意变成漂浮在水面的尸体吧。”

虽然众人心里还是在犯嘀咕，不过一点点流逝的时间和逐渐逼近的海啸还是让人停下的脚步迅速行动了起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那些有的没的了，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安吾看到所有人有条不紊地从出口离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我们什么时候和俄罗斯领事馆打好招呼的？”站在他旁边的导购突然问道，墨镜下的双眼用犀利的眼神审视着安吾。

“我让我的属下去打好招呼的。”安吾也不遮遮掩掩。

“看来我们这座小庙，来了一尊大佛啊。”导购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

这类场面安吾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扶了扶眼镜，心里开始感到担忧起来。

这样规模的地震，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伤亡啊……

而等他最后一个到达俄罗斯领事馆，正疑惑着海啸怎么这么姗姗来迟时，看到了海面的那一道巨大的峡谷，心里对伤亡人数的担忧却转变了一个方向。

他的职业嗅觉告诉他，似乎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波海啸退去，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大家都在为劫后余生而庆祝，只有少数一群人心里保持着清醒。

废弃大楼楼顶。

“海啸退了！一点都没有上岸，真的是太好了！”

“真的是太感谢那位异能者了！”

“不过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余震，希望那位异能者能继续保护函馆啊。”

大家对那道峡谷议论纷纷，太宰安静地跪坐着，让国木田枕着自己的大腿，一只手轻轻抚着国木田头上之前被砸伤的位置，心情有些复杂，他一边为国木田君的痊愈感到庆幸，但一边也为接下来的形势感到忧心忡忡。

“太宰……”忽然，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呼唤。

“国木田君，你醒啦。”太宰连忙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着国木田微微睁开的双眼，露出微笑。

“大家没事吧？海啸呢？”

“放心吧，大家都没事。海啸的事有点复杂，等你精神恢复的时候再说吧。”太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濒死的感觉怎么样啊，国木田君？”

“对啊，我还活着啊……”国木田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

“活着呢。”太宰指尖抚过国木田头上受伤的位置，然后视线移向远处，“多亏了加荷里斯先生。”

“加荷里斯……先生？”国木田也转过头顺着太宰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有点眼熟的金发外国人。

“是辻先生的朋友，修治不是说过吗。”太宰轻声说，“他也是治愈系的异能者。”

“这样啊。”国木田轻叹一声，然后露出无奈的笑容，“看来我运气不错。”

“那当然啦，毕竟国木田君每年都有虔诚地向神明参拜呢。”

忽然，国木田向太宰的脸伸出手，太宰露出疑惑的表情，国木田的手伸到太宰眼角边，轻轻地擦了一下。

“你哭了？”

太宰愣了一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有没有哭，在加荷里斯先生为国木田君治疗之前，他心里能感受到的只有害怕，但原来，自己是真的有这么害怕吗……

“是冷汗啦。”太宰握住国木田的手，“刚才国木田君的情况真的很吓人呢。”

“抱歉……”

“一想到我们还欠着辻先生那么多情报费，要是全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的话我可还不下来就觉得害怕。嗯~要不干脆甩手不还了吧，反正辻先生看着也不像是差那点钱的人。”

“喂……”虽然知道太宰是在开玩笑，但国木田的本能还是忍不住让他的脸黑了几分。

“所以啊，国木田君可不能在我前面死去哦。”太宰又说，他看着国木田的眼睛，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却十分认真，“不然的话，侦探社的招牌是真的会被我抹得很黑的哟。”

国木田也看着太宰的眼睛，那双曾经总是把所有情绪藏得严严实实只给外界留一个“欠揍”印象的红色眸子，这次似乎从深处折射出某种微弱却生动的感情，那似乎是一点点颤抖，一点点害怕，却能够让见者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呢？

让人不禁想问。

但是国木田不会问，他只是回握住太宰的手，脸上露出坚定的微笑：

“我不会让你给侦探社的招牌抹黑的。”

我就在这里，所以你不用害怕了。

另一边，蓝色天使号。

甲板上避难的市民们没有看到那道壮观的峡谷，但有人已经从网上流传的视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都开始议论起来。

“海啸并没有来，帕西瓦尔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舰桥内，尤利西斯看着平静的海面，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香织看着打开了开关，包裹着整艘游轮的异能防护球，心里也觉得奇怪。

这么大的地震不可能不伴生海啸，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海啸在上岸前已经被什么力量阻挡住了。

“去甲板。”

来到甲板之后，香织看到大家都在讨论着什么，于是找到祐末询问了一下情况，祐末把网上流传的一段视频给香织看，那道大峡谷让香织微微睁大了双眼。

“大家都在讨论这位异能者。”祐末双手握住手机放在胸口上，心存感激地说，“是他救了函馆。”

“是这样的吗？”香织却幽幽地说。

“江国小姐？”祐末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香织随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往甲板边走去，看着平静的海面，“不管怎么说，都的确要感谢这位异能者才是。”

“江国小姐好像对异能力者并不惊讶？”祐末突然说道。

香织眨了眨眼，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身再次看向祐末：“祐末——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没问题。”

“祐末觉得，我之前在广播里所说的，蓝色天使号拥有的特殊防护装置是指什么呢？”香织这个说法几乎是明示了。

祐末恍然大悟似地睁大双眼，见对方很快地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香织的目光再次落在海面上，看着如平日一般起伏着低矮浪花的大海，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昨天才是火山爆发，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地震，看上去真的很像是地球板块运动造成的自然现象，可看到那一道大峡谷之后，香织却突然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制造灾难，再铤身而出化解危机，实在是过于俗套的剧情，可这件事，真的会这么俗套吗？

香织想着，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张脸。

亚瑟老师……

函馆山展望台。

“我在陆奥市的朋友说海啸已经在他们那边登陆了，有好多房屋都被冲垮了。”

“海峡对面的津轻郡和青森市似乎也受灾严重。”

“我在室兰市和伊达市的亲戚也说海啸已经在他们那边登陆了，明明这两个市都在函馆的背面。”

“如果没有那位异能者的话，函馆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呢？”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低头沉默了，或许是他们都在想象那样的场景，在预见到那样的结果之后，所有人都挂上了沉重的表情。

津岛回到办公室内听到大家的讨论，刚刚因为确认了两位老师和网络社的大家都平安无事而感到欣慰的心情又变得十分沉重。

距离这次地震震中最近的城市就是函馆，但是函馆本土并没有受到海啸的侵袭，反倒是距离更远的城市遭到了“洗劫”，这一切都是因为异能者的存在。函馆市民们应该都会很感谢这位异能者，但其他城市的市民呢？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津岛有些不敢想象，他甩了甩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仁成身边。

“怎么了？”仁成问道。

“没什么。”津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继续说，“我就是想问一下展望台还有没有其他通往楼下的路，楼梯口那边的坍塌情况我去看了一下，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办法疏通。”

“没有了，那边是唯一的通路。”仁成平淡地说。

“那在救援到来之前，大家都只能待在展望台了。”津岛皱眉，“现在还是冬天，我担心晚上温度降低之后大家会受不了……”

“电力供应没有中断，基础设施也都能用，我会把办公室的暖气开到最大的。”仁成一边确认展望台的损害情况一边回答。

“电力供应没有中断……”津岛用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念叨着这句话，忽然，他双眼一亮，“我有办法了！辻先生，你这边可以直接联系到山下的游客中心吗？”

“可以。”仁成好奇地看着他。

“通讯设备借我一下。”津岛笑了一下，然后拿起耳麦开始尝试联系游客中心。

20分钟后，停运的函馆山索道又开动了起来，空荡荡的吊箱里装着一大包一大包的应急用品，包括食物、水、御寒睡袋和医疗药品，被困在展望台，没有受伤的游客们来到索道下站接收那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你的办法。”仁成把一包御寒睡袋从减速了的吊箱里拿出来递给津岛，然后从吊箱里跳下来，又看着它向山下滑去。

“没错。”津岛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自豪地说，“因为昨天的事故导致索道暂时停止了运营，即便想让游客们乘坐索道下山大家心里肯定也还是有顾虑，救援人员一时半会儿也过来不了。但既然电力系统没有中断，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索道运送物资上山了，物资本身的重量比较轻，而且哪怕吊箱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也不会有人员伤亡，这已经是现阶段最优的解决方案了。”

“看来你的两位老师，教了你不少东西。”仁成的语气略带赞许。

“毕竟函馆是我的故乡啊。”津岛的笑容变得收敛起来，“我曾经痛恨自己的异能，也痛恨自己的出生，自然的，对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也谈不上什么感情。是国木田老师和太宰先生教会了我如何正确地使用自己的异能，如果正确地面对自己的人生，在那之后，我在这片土地上遇见了许多重要的人，所以，我想要保护这片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

“想要守护好每一个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哦。”

“我知道。”津岛抿了抿双唇，微微低下头，“事实上，我也并没有守护好所有人。”

十六夜槙的面孔浮现在他脑海中。

“但是，‘稍微遇到一点小事就能轻易放弃的东西，充其量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太宰先生曾经这样对我说过。”津岛做了一个深呼吸，挺胸抬头，“虽然我不能说那是一件小事，可我还是不想放弃。”

“那就加油吧。”仁成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尽管小光不在身边，但仁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能看到些什么，寄宿在这个名为津岛修治的年轻人身体里，那一缕纯白无瑕的灵魂。

一想到自己将会让这一缕纯白无暇的灵魂染上阴霾的灰色，仁成心中就止不住感到一丝遗憾。

如果圣杯不是纯白之人的话，那该有多好。

他没来由地想着。

仁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戴上耳机，一边搜索这次地震震源的地理情况，一边接收耳机对面，莱特脖子上的窃听器中的对话。

电波对面，元町罗马天主教堂地下纳骨堂。

“白石在入舟町的钓场设置了坐标，如果发生余震，有新的海啸产生的话，清水可以立刻赶到那边。”理查德确认好情况之后对犬神说。

“很好，那就让他持续保持警惕了。”犬神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着另一个人，“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还要麻烦光先生也跟随一起了。”

“我没问题。”小光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来谈谈这次地震吧。”犬神的语气压低了一些，他看着几步远处的修女，微微眯起双眼，“请问修女小姐，为什么没有预测到这次的地震？你知道这次的地震在多大程度上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吗？”

“对不起……对不起……”修女浑身发抖，不停地道歉。

“‘预测到’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光忍不住问，他之前就有这个疑问了，“她怎么能够知道会不会发生地震？”

“这是她的异能。”理查德在旁边解释，“她能够预言一个月之内，自然灾害给人类造成的伤害。函馆山索道的大风，笹流水坝的山体滑坡和惠山的火山爆发她都在几天前就预测到了，所以我们才能及时采取行动。”

“如果这次地震我们也能提前知晓的话，也可以准备相应的预案了。”犬神眼神锐利，“但现在的结果是，除了函馆以外，其他临近的沿海城市都遭受了重创，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真的……非常抱歉……”修女声音颤抖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而犬神则随之紧逼了一步。

“这可不是你说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如果你是预测到了地震却隐瞒事实的话……”犬神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我没有预测到！我真的没有预测到！”修女求救似地大喊，“或许是我的能力还不够，但请您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隐瞒！我真的没有预见到地震的场景！”

“我想她应该没有说谎。”理查德稍微拉住了一下犬神，他回想起那天修女说完预言就体力不支倒下的场景，觉得修女应该不是在骗人。

“函馆山的大风都能预测到，这么大的地震怎么会预测不到？”犬神有些嘲讽地说，“她是异能者，不是天气预报员。”

“那事情不就很简单了嘛。”忽然，小光站了出来，他把修女往后拉了一下，自己挡在她和犬神面前。

“你说什么？”犬神疑惑地皱眉。

“你刚才自己也说了，她是异能者，不是天气预报员。”小光很自然地说，“既然她的异能是预测自然灾害，那么她没有预测到的不就是非自然灾害了吗？”

“非自然……灾害？”犬神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瞪大双眼。

“也就是说，这场地震是人为造成的。”理查德摸着下巴，神情严肃，“而能实现这一切的，只可能是异能者，犬。”

“我明白。”犬神忽然冷静了下来，他虽然目光看着小光，但视线却像是看着小光背后，更遥远的地方，某个隐藏在这一整个事件背后的某个人。

犬神心里烦躁的情绪渐渐冷却了下来。

的确就如光先生说的一样，如果修女的异能没有出错的话，那这次地震就是非自然灾害事件，在这个基础上，有两件事情就是明确的。

第一，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异能者势力，在函馆活动着，而这股势力的立场，很有可能和他们相对。

第二，这次的地震是异能者造成的，一旦这个事实被曝光出去，将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他一点点地握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很好，这场决斗，我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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