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人鱼之声 第39章 灰色的世界 下篇

三十八·灰色的世界下篇

圆桌骑士团四人和津岛回到仁成的家中，高文和香织坐在沙发上，加荷里斯双手抱臂靠着客厅阳台的墙壁，津岛站在门口，仁成倒了五杯热茶，但看上去没有人想要喝的样子。

缩在某个角落里的莱特看着一大帮人，好整以暇地以优雅的姿态躺在地上，一脸看戏的模样，当热，没人能察觉到它的这种心情。

仁成似乎没打算先开口，津岛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场的气氛异常尴尬，津岛握紧双手，面露窘迫之色。

“你带这个小鬼过来是什么意思？”加荷里斯最先受不了这样的氛围，虽然他一开口却使得氛围愈发压抑了。

津岛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英语听力满分口语零分这件事不止一次被鸣海吐槽过了。他听得懂这位先生的话，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心里愈发感到尴尬起来。

“这名少年和你是什么关系呢，兰斯洛特？”高文其实心里也有些好奇，他的说法相比起加荷里斯来说就温和多了。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津岛心中的一根弦绷紧了，香织默默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心里似有所觉察地眯了眯眼睛。

“他是我的助手。”仁成看了津岛一眼说，“工作上有需要的地方会请他协助。”

助手……吗。

津岛心里反复体会着这个词，无奈地笑了一下。的确，现在用这个词来总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最恰当不过的，但其实就以助手来说自己都算不上有多合格呢，辻先生帮了自己太多次，但自己真正帮到辻先生的时候又有多少呢。

津岛心情有些复杂，但总归来说辻先生承认自己是他的助手这点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开心的。

“你真的要跟他说‘兰斯洛特’的事情吗？”香织喝了一口茶，认真地看向仁成，用英文说。

“什么？！”加荷里斯立刻做出反应，“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告诉外人？！”

津岛的尴尬再加一层，他已经快要无法维持脸上僵硬的笑容了。

“他不是外人。”仁成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我不是要说圆桌骑士团的事情。”

“不是要说圆桌骑士团的事情？”加荷里斯皱眉，持怀疑态度。

“加荷里斯你先冷静一下。”高文劝道，“兰斯洛特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我也挺想知道他要说什么。”说完，他向仁成投去信任的目光。

仁成心里对他表达了感谢，然后又看了一直保持着尴尬表情的津岛，开始用英语缓缓道来。

“十五年前，函馆发生过一起连续杀人事件。”仁成也坐到了沙发前，语气平静。

“连续杀人事件？”高文歪头。

“你们如果不清楚的话，就把这当做一个事实来理解吧。”仁成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津岛，“你的话，一定知道吧。”

“听太宰先生提到过。”津岛点头。

“那好。”仁成继续说，“事件中的死者都是10岁左右的孩子，经过侦查，最后锁定凶手是一名豆腐店的老板，但老板最终却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哼，**的司法系统。”加荷里斯毫不留情地批判道。

“你的意见我挺赞同的。不过，这却是一次贤明的判决。”

“贤明的判决？”高文更加疑惑了。

“因为凶手并不是那名老板，警察只是根据案件中一名幸存者的描述找到那名老板的。”仁成闭上双眼，“而那名幸存者的描述，却是因为被警方盘问到厌烦而胡诌的。”

“你怎么知道？”高文惊讶地问。

“因为你就是那个幸存者吧。”香织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和碗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高文长大嘴巴，惊讶到忘记眨眼，加荷里斯却眯起了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津岛看着仁成平静讲述的模样，心里有些难过，这应该是辻先生不想回忆起来的过去才对。

“没错，我就是那个幸存者。”仁成也喝了一口茶，“我的异能力最弱音就是在那个时候觉醒的。”

原来如此，所以辻先生才能逃过一劫吗。

津岛心想。

啊哈哈，阿仁这小子撒谎了啊。

莱特心里暗笑。

“那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是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咯？”加荷里斯放下双臂，往沙发这边走了两步。

“真正的凶手，是犬神。”仁成缓缓地放下茶杯，语气略显沉重，“犬神”两个字他是用日语说的。

“什么？”高文一脸茫然。

“在日本，犬神是死去的狗的魂魄化作的妖怪。”仁成说，“真正的凶手，是犬神。”

“你想说真正的凶手是妖怪吗？”加荷里斯略带不屑地说。

“也或许是某种异能也说不定。”香织若有所思，“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津岛心里想问的问题。

“我应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仁成的态度很坚决。

“你这家伙——”加荷里斯顿感烦躁，刚想要发难。

“算了算了，不管是谁都有不想说的事情嘛。”高文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然后又把话题引开，“那这个犬神制造这样的连续杀人事件是有什么目的你知道吗，兰斯洛特。”

“犬神是为了得到能容纳‘灰色’的容器。”仁成看了一眼所有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灰色……？

津岛不解地眨眨眼。

灰色是什么？是什么异能吗？辻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灰色……啊……

莱特在心里长叹一声。

“灰色，那是什么？”高文歪头。

“是一种危险的异能。”这一点仁成倒是很干脆地解释了，“是不能被释放出来的东西。”

“被释放……”香织低声思考着仁成的话，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事件结束之后，我碰巧遇到了当时正在函馆的克里斯蒂老师，于是跟随她去了英国。”仁成直接跳到最后的结果，“之后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加入了圆桌骑士团，获得了‘兰斯洛特’的称号。”

他说完之后，房间里大概有将近半分钟的沉默，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不同的事情，其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加荷里斯，他眨眨眼，诧异地看着仁成：“这就完了？”

仁成抿抿双唇，长长地叹了一声，神情显得有些疲惫：“这就够了吧。”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

“不是，喂！兰斯洛特！”加荷里斯像是还完全不能接受，“话倒是给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啊。”

“再说清楚的话，怕是你付不起情报费。”仁成冷笑了一下。

“嚯？那你倒是开价啊。”加荷里斯双手抱臂，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

“兰斯洛特要是针对你的话，你再怎么也付不起的。”香织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仁成看了香织一眼，微微一笑表示感谢，然后他又走到津岛面前，后者似乎还没有从那么多信息量中抽出身来。

“抱歉。”仁成看着津岛，眉眼变得柔和下来，他用日语说，“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欸！啊……不不，没，没什么。”津岛连忙摆手。

仁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兰斯洛特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加荷里斯头偏向一边，看上去十分不满。

“圆桌骑士团中没人能懂他的想法，这一点不是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了嘛。”高文倒显得很是释怀，但他却也轻叹一声，“有的时候感觉他从来不会把心里的话告诉其他人，可有的时候去和他聊天，他又不会吝啬表达自己的看法，真是搞不懂他。”

原来辻先生在同伴眼中是这样的吗？

津岛听着这样的对话，眨了眨眼，有种很新奇的感觉。

“我说你。”香织走到津岛面前，用日语搭话。

“是！”津岛被吓了一大跳。

“刚才兰斯洛特说，你是他的助手。”香织友好地说。

“啊……是的。”津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辻先生会教我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虽然我还差得远……”

“我想，不只是如此吧。”香织轻笑，“虽然我不敢说自己多了解兰斯洛特，但你真的觉得今天他让你跟过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他自己的事情吗？”

津岛不自觉地歪了歪头，难道不只是这样？

“高文，加荷里斯。”香织又用英语对剩下两人说，“你们可以过来一下吗？”

“嗯？”高文把视线从天花板上收回来，他看到了津岛，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哦！我就说我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

他走到津岛面前，友好地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高文，圆桌骑士团的成员之一，兰斯洛特的同伴。”

“啊……”津岛捋了捋舌头，吞吞吐吐地说，“你好，高文先生，我是津岛(つしま)修治(しゅうじ)……”

好难念的名字……

高文心里忙不迭叫苦，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那么一瞬，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转移话题的好办法，于是他连忙转头看向加荷里斯：“喂，加荷里斯，你也过来呀！”

“哼。”加荷里斯冷哼一声，却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打算。

“算了。”香织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对津岛说，“他是加荷里斯，同属圆桌骑士团。”

“哈……”津岛看向加荷里斯，又看向香织，微微一笑说，“圆桌骑士团的各位都很有个性呢~”

“除了加荷里斯这个口是心非还有奇怪性癖的家伙之外，其他人还是都挺正常的。”香织微笑着用日语说。

“帕西瓦尔，你刚才是在骂我对吧……”加荷里斯突然板着脸，“你别以为你说的是日语我就不知道了。”

“啊拉，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香织朝修治眨了一下眼，又换成英语，“我刚才可是在夸你呢，对吧？”

修治默契地露出笑脸做出肯定的回答：“没错呢。”

“可恶……你们把我当傻瓜在耍吗？”加荷里斯紧握双拳。

“加荷里斯，我想他们可能真的是在夸你呢。”高文天真地说。

“你也把我当傻瓜吗？！”面对高文，加荷里斯可就不客气了。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啦……”高文连忙好声好气地开始顺毛。

看着眼前这一幕，津岛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辻先生还有这样一群同伴啊。

“我是帕西瓦尔。”香织继续对津岛说，“也是圆桌骑士团的一员，我想，今天兰斯洛特让你跟过来，大概也是想把我们介绍给你，也让我们认识你吧。”

“为什么？”

“我想兰斯洛特他，应该是认可你的。”香织狡黠一笑，“你不是也很喜欢他吗？”

腾——

津岛的脸瞬间变成油爆大虾。

“不，不是那个，我……我对辻先生并不是那，那种……”津岛慌忙解释道。

“喂，帕西瓦尔，你别欺负他了，兰斯洛特会生气的。”原本在一旁气鼓鼓地被高文顺毛的加荷里斯看到这一幕，连忙出声阻止。

“哦呀？”香织笑着转头，“我还以为你会说他这样很可爱呢~毕竟这样的小帅哥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啊……？

津岛愣住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加荷里斯，你可别想着对他下手啊。”还没等加荷里斯发难，高文就抢着站起来阻止了，“他是兰斯洛特的助手，兰斯洛特是不会同意的。”

“在你们看来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加荷里斯刚被顺好的毛又炸了。

“你不是吗？”高文真诚地问道，他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如果他这么问了的话，那就说明他心里一定是那样想的，然而当下这种表里如一却精准地嘲讽进了加荷里斯的心里。

“高……文……”加荷里斯气得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那我要是说我喜欢你的话你信不信啊？”

“我不信，因为我超龄了。”

“你这……大混蛋！！”

两位圆桌骑士团成员开始了“友好”的切磋，希望切磋之后，仁成的客厅不会满目疮痍。

“不阻止他们真的好吗？”津岛担忧地问。

“呵呵，放心吧。”香织笑得十分愉悦，“加荷里斯陪得起的。”

津岛没办法再说出其他话了。

香织看着愤怒地进攻着的加荷里斯和始终处于防守势态的高文，温和地笑着。

高文刚才说他不相信加荷里斯喜欢自己，但香织却能够断定，加荷里斯一定是很喜欢高文的，当然，这里的“喜欢”和高文理解的喜欢肯定不一样，并且除开高文，加荷里斯一定对自己，还有对兰斯洛特都持着相同的“喜欢”，他就是那样的人。

说起来，真是有些奇妙，明明不久前，他们的立场还是相互对立的，现在却能够像这样相处在一起，她觉得自己似乎比当初在英国的时候更了解他们了一些，但是为什么呢，心底深处却总是会有种不好的预感，圆桌骑士团的大家，明明是为了要互相残杀才会被聚集在一起的，像现在这样的他们，会被亚瑟允许吗？

她想起了不久前她的一次占卜的结果——正位死神。

他们中间，会有谁死去吗？

您到底在打算着什么呢，亚瑟，圣杯，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香织想着，视线转向书房，眼神中笼罩着一层不安和担忧。

兰斯洛特，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报告完毕，亚瑟大人。”青年闭着双眼，脑中接受着来自遥远之地的通信。

“做得很好，尤利西斯。”脑中回响的那个声音说，“继续保持这样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亚瑟大人，帕西瓦尔小姐和加荷里斯先生都已经——”

“无妨。不如说，这样更好。”

“更好？”

“纷争正在悄然形成，在他们身边，圣杯一定会现身的。你是一名观星者，届时只需替我带回圣杯即可。”

“明白了。”

“那么，期待你的好消息。”

“是。”

遥远的不列颠群岛。

“在懊恼吗？”历史悠久装饰华丽的大厅中，一名打着洋伞的女性缓缓朝中央的王座走去。

“你在说什么？”王座上，一名男子缓缓睁开双眼，虽然他的神情十分温和，但自带的威压却让一般人难以接近。

当然了，打着洋伞的女性自然不是一般人。

“圆桌骑士团的背叛。”女性收起洋伞，站在王座前的台阶下，微微抬头，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他们正沿着既定的命运轨道前进着，何来背叛一说？”男子轻笑，“我所需要做的，只是再等待些许时日。”

“如果，那些孩子偏离了命运的轨道呢？”女性问。

“你觉得，这种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吗？”男子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克里斯蒂。”

“是呢。”克里斯蒂轻叹一声，“那种事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亚瑟。”

“所以，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亚瑟平静地说，无喜无怒。

“突然感觉有点累，我先去休息了。”克里斯蒂复又打开她的洋伞，转身离开。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亚瑟温和地说。

“晚安。”克里斯蒂又像来时一样，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去了。

的确，那些孩子没办法偏离命运的轨道，但是这点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哦，亚瑟。

当然，对我来说，也一样……

————————人鱼之声三十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