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人鱼之声 第2章 其一·暗涌

其一·暗涌

“可以请你们回去了吗？我不想让父亲再受到刺激了。”少年从破旧的沙发上站起身，用冷淡的语气下了逐客令。

国木田和太宰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那好吧，但至少请你收下这张名片，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的话，请务必联系我们。”国木田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少年，少年沉默着收下。

“那打扰了，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太宰说着，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会再来拜访的~”

一瞬间，少年脸上露出了狠戾的表情，太宰却当做是没看见一样，拉上国木田就走了。

“喂，太宰……”国木田一边被太宰拉着走一边忐忑地看了一下少年阴沉的脸，犹豫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二人离开之后，少年觉得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一样，他放松身体，任由重力将自己扔进破旧的沙发上，他偏了一下头，注视着沙发旁边那扇紧闭的门扉，原本疲惫的眼神又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现在只有我能支撑这个家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爸爸。

另一边，关上们之后，国木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太宰：“你刚才说还会再来拜访，是已经有什么准备了吗？”

“没有啊。”太宰无辜地耸了耸肩，神情却变得认真起来，“只不过，以他现在的状态来看，如果不好好看着的话，指不定哪天就消失了。”

“你说‘消失’……”国木田揣摩着太宰的话。

“这周我会抽空再来一趟的，国木田君就放心地去上班吧！”太宰拍了拍国木田肩膀，露出笑容。

“你可别对人家说什么奇怪的话啊。”国木田现在已经能够相信太宰这种时候能拿出比较正经的态度了，但对他的行事风格仍然感到不放心。

“嘿嘿~”

“你别给我蒙混过关啊！”

“国木田君就放心吧，反正你要上课也没办法和我一起来，一边上课还要一边担心我这边的话可是会误人子弟的哦，所以就干脆放轻松交给我就好啦~”

“我突然觉得胃有点疼……”

“国木田君要保重身体啊，这个年纪要开始注重养身了才行。”

“还不是你害得！”

“总是生气对肝脏不好哦。”

“可恶……”

“滴滴——”

“有邮件——恩？”

“怎么了，国木田君？”

“我去趟学校。”

下午，武装侦探社北海道分社……公寓内。

“老师，太宰先生，我回来了。”

“哦！修治你回来啦~”从厨房里听到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太宰从门框中露出一个头，“国木田君在学校还有点事情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哦？你剪头发啦~”

“被社团前辈说头发太长了回来的路上就去剪了一下。”两年时间已经让当初那个阴郁的小少年长开了，他伸手卷了卷简短之后的发尾，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脖子上还感觉冷冷的。”

“很不错啊。”太宰双手抱臂用一种类似审查的姿势上下打量了一下津岛，点头赞赏说，“虽然还是比不过我但已经到了能让女孩子们心里小鹿乱撞的程度了。”他说着，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还眨了一下右眼，“要加油啊~”

津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太宰先生您这身打扮是想要做什么料理吗？”津岛看着太宰身上的围裙，好奇地问。

“国木田君估计来不及做晚饭了，所以我想今天就由我来代劳一下，一边看菜谱的时候时候突然灵感降临。”太宰抖抖围裙，骄傲地说，“如果有给重要之人做甜蜜料理的经历一定就能更加深刻地理解世界的温柔进而能够孕育出更丰富的文字，所以我现在正准备实施，不过因为除了微波炉之外国木田君不允许我碰其他的东西所以我现在是打算用微波炉当烤箱来做蛋糕~”

津岛将视线绕过太宰看向他身后厨房里在灶台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大堆材料，又将信将疑地把视线收回来。

虽然老师已经不止一次叮嘱过他如果看到太宰先生要动厨房的话什么都别说直接阻止就对了。

不过……

“我也来帮忙吧，老师也是我重要的人呢。”津岛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那再好不过了。”太宰两眼放光，“刚好我就差鸡蛋没有拿了，修治去冰箱拿一下吧。”

“好的，要多少呢？”

“5个……不，十……算了，有多少就全部拿过来吧！”

“我知道了。”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而等到国木田回家的时候——

“咳……咳咳……”一打开门就被一股奇怪的味道腔得说不出话来，国木田赶紧用公文包挡住脸，咳了好几声之后呼吸才终于顺畅，他小心翼翼地把公文包往下移露出眼睛，然后他看到了从厨房里逃出来两个狼狈的身影。

“咳……啊！国木田君……咳咳……欢迎……咳……回来……”一只手拍着胸口的太宰一句话没说完就咳了好几声。

“老师……咳……欢迎回来……”津岛简单地说了一句，然后迅速把厨房的门给拉过来。

浓烟的味道总算消失了，三人又缓了一会儿呼吸才平静下来。

“呼……然后呢？你们做出了什么？”眼前的情况就算不用深入分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国木田干脆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国木田君你猜猜看！”太宰深吸一口气，脸上还糊着几块被熏黑的奶油，他整个儿把微波炉的水晶托盘给拿出来了，他现在双手举着托盘放到国木田面前，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

恩……

国木田思忖了一下。

他盯着托盘中还勉强看得出一半金黄色的……大饼——

又看着太宰自豪的表情，心里沉下几分。

“你别是想告诉我这个是蛋糕？”他最后扯了扯嘴角，说出心中应该那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的猜想。

“bingo~”太宰一双大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真不愧是国木田君！真是太懂我了！”

然而国木田心里却完全没有成就感，甚至还觉得有些羞耻……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青年，垮下脸来：“修治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对不起。”津岛先真诚地道了歉，然后带上了愧疚的神情，眼神瞥向身边的太宰，“因为太宰先生说，看书找到了灵感，如果能为重要之人做一次甜蜜的料理的话，一定能够体会一种温柔的心情然后孕育出充满灵魂的文字。所以我想要帮忙，而且老师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说完，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国木田。

这招棋走得相当妙，先道歉表示自己认错，接着把锅甩给了太宰，然后助攻了一把，最后再向国木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他的话说完，国木田就把目光又转到了太宰身上，太宰有那么一点点无所适从，却还是微笑着把水晶托盘又举高了一点，国木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无奈地长叹一声，没有拿公文包的那只手拾了一点托盘边缘的金黄色残渣放进嘴里。

太宰和津岛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国木田动了动嘴唇，挑了挑眉，脸上显露出意外的神情。

太宰和津岛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用眼神击了一个掌。

“既然都已经做出来了，那也不能浪费，就当今天的晚餐了吧。”国木田迅速收起自己的惊讶，一本正经地说，“先把它放餐桌上。然后你俩去把自己收拾一下。”

看在那金黄色的……大饼——国木田实在无法称其为蛋糕——还能入口的份上，国木田暂且压下心中的那点愤怒不去找太宰计较，况且修治刚才的话也让他有些在意，这孩子是不会对自己说谎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以谅解。这么些年来，他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收敛许多了。

三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国木田把公文包放回房间，然后打开冰箱看看还能用剩余的材料做什么菜，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国木田发现冰箱里似乎少了许多东西，而且是同一种。

他看着冰箱门最上面底部规律地排列着一个个小孔的那层，微微皱紧了眉头。他记得前天他才买了鸡蛋放在这一层的，而现在这一层空空如也……

“太宰，还剩下的鸡蛋呢？”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想先确认一下，于是提高了音调朝洗手间的方向问。

“哦，鸡蛋啊。”太宰说完这句，哗哗的水声也停止了，是他关了水龙头，“做蛋糕都用完了啊~”接着是尾音上扬的愉悦回答。

国木田额头上迅速出现了一道道黑线，他用像是要把地板踩碎的力度一步一步踏着走到洗手间。

津岛自觉地为面色阴沉的老师让出一条道，然后——

“你这混蛋！那是前、天、刚、买、的、鸡、蛋！！就前天！！你不知道鸡蛋涨价了吗？！我们现在是没有横滨本部的资金支援的啊你给我有点觉悟啊！！”

去你的收敛！！

国木田十分日常地掐住太宰的脖子大力地晃来晃去，而被粗暴对待的太宰脸上也十分日常地挂着幸福的笑容。

而在旁边看着这日常一幕的津岛脸上同样带着日常欣慰的笑容。

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平淡——忽略正在大吼大叫着的国木田的话……

等好不容易折腾到吃完晚饭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了，国木田撵着太宰去洗了澡，他和津岛一起收拾了碗筷。现在津岛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笔记本电脑随便上网逛逛。

笔记本电脑是他大一开学的时候国木田和太宰一起为他买的，然后他又用大一的奖学金将这笔钱还给了他们，本来学费这块他也说要用打工赚的钱来还的但国木田说用承接侦探社的委托来抵消就够了，而且自己也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所以有义务要照顾好他。津岛也不再纠结，不过作为回报和锻炼，他还是坚持至少每个月的生活费由自己打工来负担。但是大一有一段时间的学业非常紧张导致他打工的时间变得很少，因此那个月他过得特别艰难，而刚好那个时候太宰突然就去了学校根本没给津岛一丁点反应的时间就了解到了他的情况，在严厉地批评了他之后回家和国木田商量决定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出现，他们每个月都会给他八千元，被太宰批评了的津岛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他也尽可能地不动用这笔钱，在大一结束之后，攒下的这笔钱数目还是较为可观他就用这笔钱分别为国木田和太宰买了两份礼物。

两人收到礼物的时候对视了几眼，发现对方眼中都有一种复杂又欣慰的情绪，而相信他们的心情也是大同小异。

这种看着自家孩子终于长大懂事了的做为父亲的欣慰的心情……

津岛这边，是真的非常感谢自己能够遇到两位老师，现在回想一下，如果那次事件没有两位老师的援手的话，自己真不知道要怎么扛过去……也很有可能就此自暴自弃下去了。但是——

“你的能力，不仅仅是毁灭。也可以是拯救。”

国木田老师的那句话他现在也清晰地记得。所以，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拯救更多的人，只要能正取地使用自己的异能力的话。

不过到目前为止，除开自己的入社测试之外，北海道分社还没有接到过类似的正经的委托就是了……

但总会有的！

津岛积极乐观地想。

他习惯性地打开邮箱处理邮件，有一个发件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辻先生？”

时间往前推一点，函馆山。

交易谈判最后，为首的身材高大的外国男子站起身来，朝银发的情报贩子微鞠一躬：“那么，一切就拜托您了。”

“不送。”银发的情报贩子——辻仁成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然后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电脑，敲打键盘的双手出现了残影。

他身后的落地玻璃窗外是从展望台看去整个函馆市的景色。

“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可以请教一下辻先生吗？”外国男子的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恩。”仁成平静地回应。

“在下想知道辻先生为何将办公地点设在展望台呢？”

“……”

“辻先生？”见对方没有回答，男人以为是对方没有听清自己的话。

“情报屋的商品不包括本人的信息。”仁成的声音依旧非常平淡。

“那可真是失礼了。”男人轻笑一声，道歉说，“还请您原谅在下的冒犯。希望这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仁成没有再说话，男人也识趣地带着手下离开了。

男人前脚刚离开，仁成身边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那家伙的英音发音可真烂。”一个黑发的人站在仁成身边，双手抱臂，银色的眸子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以为自己长着一头金发，随便说两句英语就能装成是英国人了吗？他是不是以为公认英语烂的日本人听不出这些差别啊，不知道你刚才那几句标准的英音有没有把他吓到啊，我看肯定是把他吓到了。”

仁成没有回答，那人便低头看向仁成的电脑屏幕，仁成刚打开DOS窗口，漆黑的画面上，原本应该映照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仁成迅速敲下一个又一个指令，各种窗口在屏幕上浮现又湮灭。

“真是恶趣味啊，那些家伙~”那张和仁成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发出惬意又慵懒的声音，“不过毕竟顾客为上，我们这边只提供商品，拿到情报之后要怎么做是他们的事，只要不牵扯到我们就好，但你找那个小鬼帮忙，要是被他知道了你在干这种事的话，他可是会很伤心的哦。”

“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仁成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国木田和太宰也不会天真到认为情报屋就只是助人为乐的地方。”

“我发现只要一提到那个小鬼你就会特别认真呢。”另一个声音的主人好奇地凑近仁成，“阿仁，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与你无关吧。”仁成淡漠地看着那张脸，微微眯了眯眼睛。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那张脸笑着，笑容背后透露出一丝疯狂，“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的，没有我的帮助你也没有办法走到现在，我就像是你的分身一样，所以说，你没有什么事情是与我无关的。”

“你只是我的异能而已，小光。”仁成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他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看向那双银色的眸子，仿佛就只是在看着一对纽扣电池一般。

那双银色的眸子眨了一下，然后从仁成的面前撤走，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

“没错，我只是你的异能而已，阿仁。”

伴随着敲击键盘的声音，仁成听到了小光含着笑意的声音。

小光就站在仁成身边，漆黑的头发和银色的眸子刚好与仁成相反，两人在一起，就如同光与影一般。

除了仁成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看得到他，除了仁成之外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碰到他。

他就像是幽灵一样，只存在于仁成的世界里。

如果把这种事对一般人说的话，对方一定会认为那顶多只是仁成臆想的产物，他一定是有心理疾病所以幻想出了另一个自己。

但仁成知道，他没有心理疾病，幽灵也不是自己臆想的产物。

他就是现实。

同时也是自己异能的产物。

小光。

这是仁成异能的名字，也是幽灵的名字。

没错，除开函馆的情报贩子这个身份之外，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

复数异能持有者——辻仁成。

————————其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