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人鱼之声 第16章 无法守护之人 上篇

十五·无法守护之人上篇

火场外，虽然消防队已经赶到，但仓库的火势却已经太大，消防员只能先用水枪努力减小火势，仁成将自己观察的结果告诉消防员，哪里的火势最大，仓库里都存放着什么东西，被困的几人大概会位于什么位置等。

“已经用不着了。”就在他说完自己的情报，退守到安全距离的时候，小光幽幽地出现在他身后，轻声说。

仁成愣了一下，猛地转头。

“哇哦，表情好可怕啊~”小光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感觉，然后双手叉腰，缓缓地向前迈出步子，“虽然你现在脑中的想法正是我所期待的事情，不过对我来说稍微有些遗憾。”

他一边说着一边穿透消防员的身体继续往火场中走去。

“你先睁大眼睛看着吧。”

仁成的视线随着小光的背影移动，小光的背影消失在烈火中之后，仓库入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着，仁成刚往前踏出一步，忽然传来一声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带着滚滚黑烟从仓库入口处冲出，而仁成注意到黑烟还包裹着两个身影。

两个身影如同从黑烟组成的茧中破壳而出一般，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仁成瞪大双眼——

两人是修治的同学，名叫十六夜槙和里中祐末。

那，修治呢？

“津岛君！！！”祐末来不及关心自己的情况，绝望地看着刚才爆炸的地方，下一秒，她感受到了一阵强风从自己身边吹过，一个冲进火场的身影只在她的眼中残留了一瞬。

“喂——队长，不好，刚才有人冲进去了！”

“什么？！”

“咳咳……”津岛跌坐在地上，双眼已经被熏出了眼泪。

他们应该没事了吧。

津岛心想，刚才是他使劲把阿槙和祐末推出去的，他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往后退去，好在最后关头，祐末的异能力屏障帮他稍微挡了一下爆炸产生的冲击，不然的话他现在可就四分五裂了。

“得快点离开才行。”津岛奋力站起来。

出口就在眼前了！

他的视线专注在出口上，却没有注意到从天而降的灾难——

冲进火场的仁成看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一块燃烧的火焰即将砸在津岛头上。

仁成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伸出手，使劲把津岛往前拉，失去中心的二人跌跌撞撞，灰头土脸地往出口倒去，终于，背部和大地相撞传来的痛苦又坚实的触感让仁成放下心来。

“津岛君！”祐末连忙挣扎着冲上去，鸣海和阿槙扶着她走过去。

“你们，没事吧？”消防队员和医务人员也连忙上前询问。

“我没事。”仁成说完看向津岛。

“咳咳……我也没事。”津岛咳了两声，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没问题，“辻先生，刚才多谢了。”

“但毕竟是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还是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医务人员扶起两人，担忧地说。

“我知道了。”津岛站起来，视线看向阿槙和祐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太好了，你们也都没事。”

祐末已经泣不成声，她双手捂着脸的下半，泪水不停地涌出，而那些不断涌出的泪水也像是带走了她的气力一般，让她缓缓地向前倒去。

“祐末！”阿槙连忙伸手扶住她。

医护人员也上前搭手，把体力不支晕倒的祐末送上了救护车，随后阿槙和津岛也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鸣海和仁成打了一声招呼也陪着两人去了。

消防员还在救火，医护人员想帮仁成看看伤势的时候被他拒绝了，因为他确实没受什么伤，仁成给国木田打了一个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估计这次又少不了被训一顿吧。

仁成心想。

“不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光突然凑到仁成耳边轻声说道。

仁成没有理会。

“你刚才脑子里一定在用吐槽那小子这次肯定又会被国木田和太宰骂一顿来掩盖自己内心真正的不安吧。”小光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或许你说得对。”

仁成的反应让小光惊了，毕竟他很少这么直率地赞同自己，如果现在仁成看向小光的话，一定能从小光脸上看到特别精彩的表情。

“修治今后或许也会继续像这样不顾自己，只想着别人吧。”仁成的语气明明很平静，小光却觉得那些字句里，透露出了十分失望的情绪。

津岛修治那小子，让阿仁失望了。

小光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如果没有办法守住圣杯的话，那就只能毁掉了。”仁成轻声说道，心里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医院。

“修~治~君~哟~”

津岛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端正地坐着，身体紧绷：“是……”

“热心助人是一件好事，但要在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前提下。”太宰双手抱臂，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居高临下地说，“你说说，我和国木田君跟你强调过多少次了？”

“真的非常抱歉！”如果现在跪在地上的话，津岛一定会来个土下座。

“上次也是，如果没有辻先生在的话——”说到这里，太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地愣了一下。

又是……辻仁成……

“我知道这次是我太过冲动了。”津岛抬起头来，声音稍微减弱了一点，“不过，如果没有辻先生在，我想这次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你说什么？”太宰感到惊讶，因为他看到津岛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像是在逞强的样子。

“其实，这也是我想拜托您一件事的原因。”津岛说着，做了一个手势，让太宰靠近，“里中她是异能者。”

“欸？”太宰睁大双眼。

“她的异能是守护屏障，我和十六夜君这次能顺利脱逃多亏了她。”津岛小声说，“但是她的异能似乎这次才刚刚觉醒，很多方面还不够安定。”

“而且这次的火灾并不是意外，如果有人知道祐末的异能觉醒的话，有可能对她不利，所以，希望我能保护她。”太宰一边点头一边说，然后轻笑了一下，“对吧~”

“啊……”津岛眨了眨眼睛，缩起脖子，变得老实起来，“正是如此。”

“我知道了，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也会认真考虑的。”太宰伸手揉了揉津岛的头，看着这孩子瑟缩胆怯的模样，心里感到一丝无奈，或许这次三人能够平安无事的确多亏了祐末的异能，但激发出她的异能一定也是需要一个契机的，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修治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契机，只是这孩子完全没意识到。

“不管怎么说，这次你也算是好好地保护了祐末，谢谢你了。”太宰温和地说，“今天你还是先在医院好好地观察一天再说，之后就等着回家面对国木田君的洗礼了吧，我会为你祈祷的，加油！”

津岛后背僵直了一秒，然后整个人无力地垮下，虽然他知道这是必须要面对的事实，但一想到国木田老师背后堪比这次事故一般的熊熊烈火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慌。

“修治君放心啦~我以前对国木田君干了那么多废事儿，我现在不也还好好活着吗。”太宰又使劲揉了一下津岛的头，骄傲地指着自己说。

“是……”津岛微微点了点头，露出恍然大悟一般的表情。

原来太宰先生是有自觉的啊……

太宰离开之后，病房里剩下津岛一个人，就在他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的时候，刚才外出散步的阿槙回来了。

“你吃晚饭了吗？”阿槙手里提着一个便利袋，“我买了几个饭团。”

“啊，哦，还没。”津岛连忙回过神来，“那先谢谢啦。”

“应该我跟你道谢才是。”阿槙把饭团递给津岛，然后坐回到旁边自己的病床上，双手十指交叠微微握紧。

“嗯？啊……没什么，那个时候我其实脑子里也没想多少啦哈哈。”津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只是这次。”阿槙抿抿双唇，抬起头，脸上严肃的表情让津岛愣了一下。

——

“不需要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丢脸，因为哪怕这种想法不够高尚，但也比因为担心不会被原谅所以干脆就不道歉的想法好多了。”

——

脑中回想着哥哥的话，心中做出了决定。

“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阿槙看着津岛，郑重地说，“之前你腿上的伤，是我造成的。”

“……欸？”

“今天你也看到了吧，我的异能力是压缩空气。”阿槙交叠的十指使劲用力，他觉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自己就会把视线从津岛身上移开，“其实在这之前，我以为我的异能力只能做出空气子弹。”

“空气……子弹……”津岛不可置信地念着这个词，他突然想起来了，之前他快要出院的时候，在医院曾经听主治医师和国木田老师的对话，医生说自己腿部的伤口很奇怪，看起来是枪伤，但伤口不是贯穿伤却又没有找到子弹。

他当时也觉得奇怪，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也就没再去想这件事了，但现在看来，如果，那是空气子弹的话，似乎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打伤你的人，是我。”阿槙看着津岛瞪大的双眼，咬了咬牙，双手放在膝盖上，深深地低下了头，“抱歉。”

“应该不只是这些吧。”津岛又努力眨了眨眼睛，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

那次事件背后牵扯的东西有点多，如果说十六夜也在那起事件中，并且是作为敌方的立场的话，那从他这里应该能了解到许多事情才对。

津岛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蛰藏着怒火，那次事件不仅让鸣海受到那样的屈辱，甚至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如果真的和十六夜有关的话，那绝不是他一句道歉就可以被原谅的。

“要不要原谅你，就取决于你接下来说的话了。”津岛压低嗓音，但声线中还是透露出一丝因愤怒产生的颤抖。

阿槙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津岛脸上复杂深沉的表情，他再次收紧拳头，指甲嵌入手心的痛楚让他感到安心。

“虽然我知道这只不过是我的借口，可我只是为了帮我的哥哥而已。”阿槙想起自己冲出家门前，在那个奇怪的房间遇见哥哥时，他的状态，心有些揪了起来，“但现在，我希望你们能救救他。”

“怎么回事？”

“我所知道的也不多，但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

“异能实验吗……”津岛紧皱眉头低喃道，虽然刚才十六夜说并不清楚异能实验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最近这一连串事件很可能都和这个实验脱不了干系。

“从哥哥最近的反应来看，这个实验应该是快要完成了。”阿槙说，“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哥哥最近的行为变得愈发危险了，这次祐末的事情也是。”

阿槙是真的没想到这次哥哥会对祐末下手，他不想说什么以前哥哥不是这样的这种像是在逃避一样的话，会发生这种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只能说明他以前没有看清过真正的哥哥。

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走得很近，毕竟就连自己的亲哥哥在做什么他都没有想过要去了解，他做许多事都是顺势为之，没有非要坚持下去不可的事情，似乎但也没有一定要拒绝和放弃的事情。哪怕是同一件事，同样的人来拜托自己，也可能会因为当时自己的心情而得到不同的结果。

在他的世界里，好像就没有如果怎样就一定会怎样的事情，直到他喜欢上了祐末，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祐末的他也不清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希望祐末永远停留在津岛身上的视线能放在自己身上。

那种隐忍的视线明明让人感到烦躁，却又让人不得不在意，有的时候他突然有些羡慕津岛的神经大条居然能够对此毫无觉察。

所以他才无法原谅哥哥这次所做的事情，在旁人来看这叫什么呢？好听点算是大义灭亲，难听点算是见色忘义……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义”是什么？自己的“义”和祐末是等同的吗，还是说

……

“那事不宜迟，明天就去你家探探吧。”津岛很自然地说，“我刚才也给国木田老师和太宰先生发了消息，他们到时候也会支援的。”

“啊？”阿槙眨眨眼。

“毕竟就连你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不去实际看看的话，根本搞不清楚啊。”津岛说得理所当然。

“你现在去很危险的！”阿槙大声说。

“所以我叫了国木田老师和太宰先生做支援啊。”

“不是，我……你……能不能别这么轻易地决定啊？”阿槙使劲揉着头发。

“因为从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这个实验已经快要完成了，如果再拖下去的话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所以才要迅速行动啊。”津岛的语气里带着疑惑和不满，他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

“明明今天才发生了这种事情，你难道就不怕吗？！”阿槙恼怒道，“有可能会死的啊！”

“死……吗。”津岛像是被十六夜的态度吓到一般愣了两秒，然后才若有所思地低喃，“要说一点都不怕的话，好像也不是那样，但，比起自己的死，我更害怕有人死在我的面前。”

“什么？”

“你也已经知道我是异能者了。”津岛的表情像是在一边想一边说，“我的异能曾经差点酿成悲剧，但后来是国木田老师和太宰先生点醒了我，我一度以为是诅咒的异能，其实只要使用方法正确也能救别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津岛说着，轻轻笑了，“所以，如果我有能力去做，却没有用自己的异能力救人的话，对我来说才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情。”

“那不管对象是谁你都会这样做吗？”阿槙实在觉得难以理解，“即便是对犯下滔天罪孽的人，伤害过你的人，你所痛恨的人，你都会拼命去救他们吗？”

“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的话。”津岛想了一下，然后坚定地回答。

“我也是？”

“恩？”津岛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看着十六夜，发现对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但，仔细想想的话……

“虽然我也不是说没有讨厌痛恨的人，你也的确对我做过过分的事情。不过——”津岛顿了一下，然后像是在脑中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露出了真诚的微笑，“我觉得能够像你这样说出来的话，突然又感觉能够原谅了。”

阿槙觉得自己被津岛的笑容和他说的话给弄傻了，竟然在开始怀疑到底是对方傻了还是自己傻了。

“你还好吧？”津岛见阿槙半天没反应，问了一句。

“没事。”阿槙摆了摆手。

“有些意外呢。”津岛突然又说。

“怎么？”

“我在想一般我这么说的时候一定会被听的人骂‘你这笨蛋’之类的。”津岛挠头，“但你没这么说欸。”

“我倒是想这么说自己呢。”阿槙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今天算是进一步明白了。”

“明白什么？”

阿槙看着津岛好奇的表情，狡猾地笑了一下：“没什么。”

算是进一步明白了，祐末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好吧。”津岛无奈地摊摊手，然后他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阿槙。

“怎么了？”这样被人看着实在不舒服。

“也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十六夜君你还这么健谈。”

“你以前到底怎么看我的？”阿槙恼了，但他突然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和之前的的确有些不太一样，就好像，放下了什么似的。

“嗯……不知道该怎么说。”津岛摸了摸下巴，“要说沉默寡言也不算，也没整天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脸，但就总感觉，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说的我就和没心没肺的样子。”

“其实……有一点，哈哈~”

“要我说没心没肺的是你才对。”

“啊？我怎么没心没肺了？”

“不，不该说是没心没肺，应该说是没心眼儿。”

“没心眼儿？”

“果然……”

……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着，阿槙觉得自己好像就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就好像是，第一次，交到了真正的朋友一样。

————————人鱼之声十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