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起风了 第295章 Chapter.2

那些好听的话总是令我恐惧。

甜言蜜语是裹着糖霜的枷锁。

海誓山盟是来日发作的暗毒。

再动听的话语也终将在或早或迟的某日，成为他人手中可以剜开我血肉的一柄利刃、正中我眉心的一颗子弹。

那根本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物，而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只要我相信了那些美丽又温暖的话语，只要我的心为它们而触动，那么说出这些话的人似乎从此就拥有了能够使我痛苦的权力，我的人生似乎从此就高悬起了一柄看不见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再也不能由我自己掌控。

【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多么可怕的一句话。

像是沙漠里突然出现的一泓甘泉，为饥肠辘辘的旅人送上的美味佳肴，在我孤独又极尽苦涩的人生里，终于有人给了我一颗小小的糖果，那时的我根本没有在意乱步说出的其它的话，大概连乱步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向我表露心迹的时候，我所有的心绪已经全然被他的这句话给引诱走了。

我确信自己那时候还不“喜欢”他。

没有血亲，没有朋友，连人类社会里最普遍的这两种社会关系我都维系不起来，更遑论是“爱情”这种我总当做是“别人的故事”一样旁观着的东西了，我根本就连想都没想过。

但是、

【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多么温暖的一句话。

没有血亲，没有朋友，不喜欢人类也不想融入人群，游荡在社会之外，即使勉强地和他人建立起了关系，却好像也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对这样的我而言，这是多么可怕又温暖的一句话。

不是裹着糖霜的枷锁，不是来日发作的暗毒。

而是在很久以后的某一日，才会明白下文的未尽之言。

——【所以，名侦探跑着来见你了。】

我忍不住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伸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衬衫，抱怨着，却又哽咽的几乎要哭出来。

“……来的太慢了！”

他来见我了。

*

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就这么和乱步一起睡到威尔斯小姐来喊我们起床，但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的，还没解决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眼前的现实迫使我不得不在短暂的休憩后，就又得爬起来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没有了平日里忙碌往来的职员，小说世界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的空旷寂静。我坐在了自己的办公位前，不禁疲惫地叹了口气。

——好想能来个人帮我收拾烂摊子啊。

多少年了都，我能接受给别人收拾烂摊子，但我真是没法面对要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局面，光是想想就觉得脑袋要炸了——人怎么能捅得出这么大的篓子呢？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总而言之，我先说一下回去之后我们要先做的事。”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首先——”

“不是、你先等一下。”露西率先举手，打断了我的话，“在那之前，你难道不该先解释一下吗？”

“？”我不解地抬眼，“解释什么？”

“——当然是解释那边那只在喝酒的白猪是个什么东西啊？？？？？？”

露西猛然拔高了音调，满脸写着“这是什么鬼”，伸手指向了正抱着瓶清酒躺在办公桌上豪饮的那坨不明生物。

“那不是你的宠物猪吗？？？什么鬼！为什么那东西和个中年大叔一样躺在那里喝酒啊？？？——而且还会说人话？！”

“没见识的红毛丫头！”一身酒气的斑捏着酒杯顿时就跳了起来，“本大爷是高贵的猛兽！妖怪！什么中年大叔！你这个没品的乡巴佬！”

“白猪又说话了！！！”

“都说了本大爷不是白猪@￥#…&%……￥！！”

丝毫不出我意料的，这两个家伙就这么在我的面前掐了起来。

……我这前途一片黑暗的人生。

带着这种队友去打陀思找风生，我已经开始思考自己要不直接投降算了。

或许是因为我的脸色太过惨重，引得边上的西格玛都忍不住关怀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我沉沉叹息，“我就是想起来了一句话。”

“什么？”

“养儿方知父母恩。”

“？”

西格玛没能领会我的意思，我拍拍他的脑袋，一边安慰自己好歹西格玛是个好的，一边起身去分开了已经打起来的斑和露西，用**了这两个不省心的队友。

“这坨……呃……生物、”我先回答了露西的问题，“确实不是白猪，也不是我的宠物猪——虽然我的审美水平确实不强但也还没烂到那个地步——这家伙是妖怪。”

“……哈？”

“嗯，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妖怪。”

“——哈？？”

“总而言之这不重要，你想把它当成一只会说话的白猪也行。”

露西看起来很想反驳我，但或许是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死磕的必要，因此最终她十分勉强地让自己接受了这个解释——至于她到底是把斑当成了“妖怪”还是“会说话的白猪”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但是当事斑对我这种和稀泥的说法表现出了的十分的抗议：“你说谁是白猪呢！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这优美的身体曲线！本大爷这幅身躯可是高贵的招财猫！小心我去猫咪保护协会举报你！”

我只觉自己的额角青筋直冒，咬牙切齿道：“你可闭嘴吧你！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在她面前说话了，再在人前说话看我不扇你，给我老实点。”

对上我阴恻恻的眼神，斑打了个哆嗦，但还是抱着酒瓶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歧视！你这是妖怪歧视！”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现在看见会说话的猫就火大，所以你最好还是闭嘴吧你。”我抱着胳膊，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俯视它。

“话说回来，你在外面不是还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吗？怎么一进来就这么活蹦乱跳的——你怎么进来的？”

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我狐疑地上下打量起了斑。和在外面时睡得仿佛是个死物的样子的不同，这会儿的斑看起来妖力充沛，甚至还有心思不知道从哪找出了酒来喝，简直是精神得过了头。

一提到这个，斑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瞬间就炸了：“你个臭丫头还敢说！自己突然就消失了，本来周围的妖力就不够，本大爷一醒过来差点就要被憋死了！”

说到这，它又停了下来，舔了舔爪子上的毛：“幸好我立刻就发现了旁边有本奇怪的书，进到这里面来之后就没事了。虽然这里面也没有妖力，但是好像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勉强能让我自由行动。”

『……因为是小说世界的关系吗？所以在这里面有妖怪也行？』

我只能这么猜测。

“算了，不管那个了。”我也懒得多想了，没有灵力、没有妖力、没有异能力，现在我什么都感知不到，想那么多也没用，“你在这里能行动正好，省的我之后还要费力气在外面把你弄醒了。”

“我现在要说的，是我们回到日本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我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得要把你先送回去，斑。”

“……………………”

“你说什么——？！！”

刚安静下来了点的斑立刻又炸了。

唉。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我、得、要、把、你、先、送、回、去——听清楚了吗！”我一字一顿、明明白白地又和它复述了一遍我的话。

“开什么玩笑！不说你要怎么才能把我送回去，风生那个家伙欠我的事还没办完呢！想就这么把我丢回去想都别想！没门！你们这对用完就丢、背信弃义、诡计多端的主从！我是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们的！狡诈！无耻！”

它气得在桌上跳过来又跳过去，活像是只一百八十斤的兔子，蹦得桌子都要散架了，直看得我头晕。

“停——停！我让你停下！”一把将斑给按住，我甩了甩自己头昏眼花的脑袋，这才勉强清醒了点。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留下。”我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没有灵力了！——一点也没有了！根本没法供给你和风生两个妖怪，再不走你是要在这等死吗！”

斑哼哼唧唧，安静了点，挣扎得没那么厉害了，但也还是没有理会我。

“回去的办法你不用管，我已经想到该怎么做了，说到底，你留在这不肯走，也不可能是为了帮我吧——你又不记得我是谁了。”我稍微放软了一点语气，耐心地和它解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夏目、“我念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甚至觉得有些生疏，”他现在几岁了？”

斑忽然就沉寂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趴在办公桌上，妖异的竖瞳静静地注视着我。

半晌，我才听见了它的回答。

“按照人类的算法，大概是三十七岁吧。”

“三十七岁。”我想要在脑中想象三十七岁的夏目应该是什么样的，但却连一点轮廓都勾勒不出来——我甚至连十七岁时的夏目是什么样的都已经不太能想的起来了，于是我最终只能选择了放弃。

“也就是说，离我死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二年。”我说道。

我能感觉到到空气好像都随着我的这句话凝滞住了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哪怕是我自己。

“时间的流速大概是2：1，这是个好消息。”我像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一般，平静地继续说道，“你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大约一个月了，但是现在回去的话，也才过去了半个月而已。”

“回去吧。”

“我会把救夏目的方法告诉你的。”

“你回去吧，斑。”

别再卷进我的这些破事里了，曾经的那些情分早就随着安倍凛一的消失一起消失了，如今的你们已经和我没有了交集，就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没必要再继续帮我了。

『这就是人类与妖怪之间的「不可结缘」吗？』

我回想起曾经自己许多次冷眼旁观的分离，只觉得这不像是命定的结局，反倒更像是一种说不清的“报应”。

“你知道阴阳师‘安倍’的下落？”斑没有回应我的话，只是这样问道。

风生和它的交易，是只要它帮着风生糊弄我，风生就会告诉他最后的阴阳师“安倍”的所在。除妖师所知道术式在阴阳师眼中都不过是皮毛，想要让夏目避开他的祖母玲子那样早亡的命运，大概也只有当世最后的阴阳师才有办法。

但是、

“那家伙不会再出现了。”我垂下了眼帘，“不用再试图去找他的所在，我会直接把能够救夏目的方法告诉你，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放心，那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在很多年以前，你们就曾经做到过的。”

我们就曾经做到过的。

在夏目十七岁的那一年。

现在不过是在我消失了之后，将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由你们再做一遍而已，那一点也不难的。

在京都的尽头，那个被妖怪们称作是「桃源乡」的地方，那里的月亮一月一更替，每个月的十五，天空中悬挂着的都是一轮新结的圆月。

我把月亮送给夏目，从此他便会长命百岁、身体安康。

多轨和田沼能代替我打开「桃源乡」的入口，斑能代替我飞上高远的夜空，名取能代替我摘下那一轮新结的圆月。

你们把月亮送给夏目，从此他便会长命百岁、身体安康。

“夏目已经三十七岁了啊。”

我轻声地叹息。

“明明原来的我，比他还要大两岁来着。”

*

现在的我，怎么会比他还要小十五岁了呢。

因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喂

乱步旁观

乱步计算

乱步思考

乱步：月见山我们这算是年上还是年下（猫猫困惑.jpg

01：我劝你不要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正如你不要深入思考一个妖怪的年龄（举刀.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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