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黄昏之下 第20章 黎明

次日清晨，黎先换好了衣服，就过来抱他起床。

其实太宰醒着，只是不想动。

黎的手臂环过他光裸的后背，把他拥在自己怀里。

“早上好，太宰。”

黎笑着说。

太宰治没有回话，懒散地用双臂搂住黎的脖颈，紧紧地抱着。

“……我没办法帮你穿衣服了哦，太宰？”

太宰治模糊地“嗯”了一声，但没动，还是紧抱着，头靠在黎肩窝里，好像一刻都不愿离开。

……可爱。

黎不甚清醒地想着。

黎不再说话，任他抱，不由自主地微笑，一条胳膊搭在太宰腰上护着。

太宰治靠了一会儿，不太满足地蹭了蹭，抬头，不说话，只是注视着黎的眼睛。

于是黎偏头亲了一下太宰的侧脸。

“好了，再这样下去今天一整天都出不去啦。”黎笑着，半搂半抱着给太宰穿好衣服，催他去洗脸刷牙。

从卫生间出来，黎将一件黑色的风衣裹在他身上。太宰治穿好外套，自然而然地伸手等着黎抱他。

黎简直心跳骤停：“……太宰，你没有被谁魂穿吧？”

太宰治笑了笑，主动向前一步，扣着黎的后脑给了他一个吻。

太宰舔了舔唇角，微笑：“黎君觉得呢？”

黎：“……”

这种不允许别人拒绝的风格，是太宰治没错了。

黎被蛊得有点腿软，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地说：“……你不要使用异能力哦。”

太宰点头，黎将人抱起，瞬移到大楼外的高空中。

一瞬间，视界开阔，天遥地远。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笼罩大地，城市化为微缩景观，仿若掌中之物，周身凉风习习，游云如梦。

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这片交错的光影。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横滨，呼吸着未经净化器加工的陌生空气，恍惚间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了。

太宰治的世界，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一张张写满资料的纸，一片片浸透墙壁的血，黑色的盒子，从狭窄的车窗中窥视着道路两旁模糊的树影，还有数不清的子弹。

他几乎要忘了横滨是什么样子。

而现在，他安全地站在高处，肆无忌惮地拥有自然，竟不用担心被谁暗中杀害。

这时，空中的风突兀地停止了。

习惯性的警惕心让太宰治倏然转头，对上黎的眼睛。

“虽然吹着风挺舒服的，但很容易头痛感冒。”黎顺手摸了摸太宰的额头，“太宰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记得说哦，生病就不好了。”

黎的手掌很温暖。

……非常地、温暖。

“黎君，为什么名字只有一个字呢？”

黑手党从不探究同伴的过去，但此刻，太宰治依然问出口。

他相信黎君会回答，也相信那一定是真话。

……他竟然愿意相信了。

“啊，这个啊。因为我原本没有名字。”

黎笑了笑：“当时的我严重缺乏社会常识，也不知道名字在我们那里至少要两个字，所以只挑了一个字当名字。”

“在我们那里，‘黎’是‘黎明’的意思。”黎回忆着，“是因为我看过一次天光乍破的样子，觉得很漂亮，就这么决定了。”

太宰治笃定地说：“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吧？”

“……太宰老师，您的读心术什么时候也能教教我？”黎笑着叹了口气，“是啦，的确发生了一件事。”

“不过，我们要站在这里说吗？要不要去找一家店吃点东西？”黎从背后搂着太宰的腰腹，“一会儿又胃疼了怎么办。”

“嗯……好。”太宰治由他带着，片刻后笑了一下，“其实黎君也很狡猾嘛。”

用一个故事勾着太宰治听话，乖乖去吃早饭。

“我有什么办法？”黎安全落地，牵着太宰治的手推开店门，语气哀怨，“所谓近墨者黑，都是太宰的错哦。”

于是太宰治也笑了。

“欢迎光临～两位需要点什么？”

女性服务生甜笑着取来菜单放下。

“你来选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黎将菜单推过去，太宰的手顿了一下，这才慢条斯理地翻看起来。

黎君用着女生的声音。

那位服务生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诧异，挂着营业的微笑，开始推荐受欢迎的菜式。

太宰治点了两份三明治，两杯咖啡，一份水果。

黎清了清嗓子：“那么，我开始讲故事了。”

黎不存在“童年”。

并非是因为生活太过残酷，没有快乐的时光，只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童年。

黎有意识的时候，或者说，刚一出生，就已经是个少年。

那个世界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就连生命本身也可以被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上。

生命是娱乐生活的一部分。

娱乐至死的世界，生死被盛盘端上赌场，每个人都不想输，于是投入资金，改造基因，制作兵器。

黎作为一个心智上的婴儿，还懵懂的时候，就被推进铁门，同类相残。

不过，也幸好是一张白纸，做再残酷的事情，也无知无觉。

黎肆意挥霍自己的力量，将操纵自己命运丝线的刽子手当作父母亲人，有时候撒了半身的血，只不过被摸一摸头发，夸奖几句，就会很满足地笑起来。

但这只是赢的时候。

黎虽然从基因层面就是为战而生的傀儡，可与他作战的对手们亦然。

黎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赢，九死一生的情况也不少。

可是他没有“恐惧”这样的感情，他只不过是嗅到血味就会兴奋的野兽。

黎竭尽全力，燃烧生命一样病态地战斗，直至昏迷。

刚醒来时，他听到自己的“父母”说，他没有用了，再改造花的费用不如重新做一个出来。

黎没有惊动他们，第一次陷入迷茫。

这一切是正确的吗？

他们的爱是真的吗？

我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终于，在那双抚摸过自己发顶的手拿着注射器靠近时，黎杀了他们。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惊慌失措，不可置信，尖叫着四下奔逃，大喊：“怪物！怪物！Zero挣脱了第一序列的束缚！”

怪物？

彼时的黎歪着头，脸上一丝神情也无。

不是你们制造出来的我吗？

实际上，因为一出生就是这样的待遇，所以黎对这些人也没有太强烈的深仇大恨，不至于非要赶尽杀绝。

只是，他不动，武器却源源不断地轰炸而来。

黎渐渐意识到，哪怕只有一个“人”还活着，他就不得安宁。

至于他自己，他不算人类，因为他连名字也没有。

他只是“Z”而已。

那天，血液淤积了一地，喷溅了整栋建筑，黎片刻未歇，杀死每一个敌人，砍断头颅，碾成齑粉。

黎眼尾下的镂空月牙儿微微发着光，掠夺每一件“兵器”的异能，越战越强，蓝色的血液也越流越多。

一夜过去，纷争终于短暂止息。

黎从无尽的杀戮中茫然抬头，透过被轰穿的圆形穹顶，第一次看到“天空”。

被那微弱的光芒吸引，黎跃了出去。

遥远的东方，一捧光线刺了出来，扎穿云片，将天空层染。

橘黄色的光拥抱在风中缓缓流动的云，冷色的蓝铺开了半边天际，世界好似从沉眠中苏醒，睁开金黄色的眼睛。

那就是太阳了。

“然后Z愣了一会儿，往下看，又吓了一跳。”

黎一边讲故事一边摸出卡结账，笑着说：“为什么能看到日出？因为他所在的建筑物居然是飘在空中的！看起来就像是拿云当了地基。”

黎正准备走，却被服务生搭话了。

服务生好奇地问：“这位小姐！请等等，可以告诉我故事的结局吗？Zero后来怎么样了？”

黎笑了：“时间问题，过程我就省略吧，他慢慢接触真正的世界，然后认识了很多朋友，推翻了旧制，进行了清洗，然后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啦。”

“总之，是个happy ending，拜拜～谢谢你喜欢这个故事。”

黎拉着太宰，对服务生小姐挥手告别。

出了门，黎步伐轻快，又切换回自己的声音：“好啦，关于我的名字就是这么回事儿，太宰接下来想去哪里玩？随便走走吗？”

而此时，太宰治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口：“你是自杀死的。”

黎几乎是立刻僵在原地。

明明省略了绝大多数细节，省略了所有内心活动，仅仅只是他人生最开始的一个开头而已，太宰究竟是怎么推测出结局的？

也许是他的表现太过惊慌，太宰治难得给出安慰，听着还挺像人话：“黎君，不想说可以不说哦，别紧张，没有人逼你。”

“……真的吗？”

黎将信将疑。

不能怪他，太宰治之前的行为简直就是摆明了要掘地三尺把关于黎的一切挖出来。

“是真的哦。”太宰治微笑，“因为我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嘛。”

黎：“……”

黎抓着太宰的肩膀摇晃：“How？Why？！”

震惊到散装英语都跑出来了。

太宰若有所思：“看来黎君英语也挺好的。”

黎：“……我就是说了两个单词而已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太宰伸手摸了摸黎的头发，怜爱道：“是智力哦。如果黎君很难理解的话也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异能力？”

黎大喊：“这也太嘲讽了吧！老板您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啊！？”

黎瞪着太宰，气鼓鼓的样子，眼角却在笑。

黎比着中指诅咒他：“老板，你必长命百岁。”

太宰治怔了一下，也低声笑起来。

“那，太宰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黎轻巧地打了个响指，“今天可以把我当成许愿机哦。”

太宰治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黎也并不感到意外，点了点头：“那慢慢走吧，就当是锻炼身体了……记得保持这样，不要使用异能力哦。”

“实际上，”太宰治跟黎并肩，“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外貌，黎君只需要把自己藏起来就行了——就像刚才在店里一样。”

黎哼笑一声：“原来太宰你也有猜错的时候——”

太宰：“像现在这样直接透明化更是没有必要。”

黎：“……”

黎悻悻然：“这不是省事吗，而且没人看得到，感觉能做很多坏事啊，多么符合我们公司的精神。”

太宰稍一扬眉：“坏事？”

黎想了想：“嗯……比如说去异能特务科偷看他们的机密文件？”

太宰叹气：“算了吧，本来就够无趣的了。”

黎：“……你听听，这叫什么话，好歹也是唯一特设的政府机关啊，给点面子吧？”

太宰礼貌微笑。

黎：“……”

给面子就是保持沉默，真有你的，太宰治。

此时正好走到人多的路口，黎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太宰治的手腕，太宰治低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黎：“小心车……啊，说起来，太宰觉得走路无聊的话也可以飞哦，要吗？”

太宰治表示拒绝。

不过，走过这一段之后，太宰治叫住了黎。

“黎君。”

“嗯？”

太宰十分泰然，毫无愧色：“走累了。”

黎：“……我们有走出四百米吗？老板？”

太宰治无视他的话：“背我。”

黎：“……”

黎笑着叹了口气，背对太宰弯腰：“来。”

颠了颠脊背上体重过轻的人，黎顺口一问：“老板考虑健身吗？体质太差会影响大脑思考的哦。”

太宰意味深长地说：“黎君，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黎没有多想：“怎么会。”

“走吧，带你看看属于你的横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