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辰维】菲涅克斯 第3章 书房

8.

六月的帝都已经能迎面被灼热的熏风吹了个满面，光线随草叶一般生长得浓烈。卫兵艰难地屈起胳膊从水袋里倒出半口饮水，珍惜地湿润了干裂的嘴唇，再度恢复站姿环视四周。皇宫院墙下的阴影也是浓墨重彩的，像是在金属与玻璃彩窗的反光下视觉里几乎出现的重叠光弧里扣出的一片夜色，他缓了好一会才辨认出那里站立的身影。

他在这两天里实在是见过了太多时髦漂亮过头的服饰，宫廷学者既然沾宫廷两字，当然不可能是什么乡野闲人就能当的，多少都和满帝都的贵族们沾亲带故——倒是听说城南的蓝海大学者什么都不沾，也不穿华服，和蔼得像个普通人。也就是听说，他可没机会见，他家里在城西，离贵族和学者都远得很，只离奴隶市场近。

阴影里的人显而易见不是平民，但是衣服也不算华贵，蕾丝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像是用金子拉出来的丝线，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他上前搭话。

他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比天空的颜色深一点，漂亮得像是什么宝石，眼神里还有奇怪的怀念。他补上了后半句：“是来参选宫廷学者的吗？”

“应该算是吧。”他看见那人笑起来，温和，符合一切对于高深学者想象的温和，还有一些……特殊的气质。哦，他没见过蓝海，但起码见过与蓝海齐名的郁金香公爵，那种相似的气质让他再一次联想到那位只闻其名的平民大学者。所以这位也会是那样的人吗？他不禁发散了思绪。

学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给我这封信的时候忘了说具体日期。”

他低头，被火漆上的郁金香纹闪得更加眩晕。

“卫兵迪伦很荣幸为您服务！”他条件反射地站直了，用最中气十足的声音喊出这句话。

哈，他就说谁会相信宫廷学者没点贵族背景！

9.

“康纳先生，新的学者已经来了。”侍女低声提醒在伏在桌前的男人，他有些肥胖，脂肪撑开褶皱让年龄变得扑朔迷离，但明显已经不再年轻。略带卷曲的棕发在额前已经谢了一大半，更糟糕的是斑驳的灰白让那些稀疏的发丛显得更加……零落。

“什么？”康纳有些烦躁地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的金发小子。年轻，年轻得过了头，至多不过二十来岁，脸蛋也漂亮得不像话，开什么玩笑，他以为宫廷学者还是以前那种供养几个闲人拿薪水的职位吗？自从卡琳娜陛下上任开始，所有名不副实的家伙就都被轰出去。他今天已经见了够多自以为和哪个贵族有点关系就能混进来的白痴，不介意再多轰出去一个！

伊芙悄无声息地将一封信件递上他的书桌。

“您好，康纳先生。”辰还在尝试将他的容貌和记忆中有些印象的几位宫廷学者一一比对，但没一个对得上。

“……欢迎你的到来，菲涅克斯先生。”康纳的眉毛抽搐着，“路途辛苦，让伊芙带你去寝室休息吧。”

辰饶有兴致地流露出一点疑惑，明知故问：“不需要考核吗，先生？”

“……因为你足够优秀，菲涅克斯先生。”康纳把那封火漆上的金印比那小子头发还闪耀的信件丢进抽屉眼不见为净，“你有三天的休息时间，我们从七号开始工作。”

虽然有些微妙，但是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意外的很……

辰恭敬地行了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道别礼，神情纯净得甚至有些感激的孺慕，让康纳的神情变得愈发像是刚生吞了一只苍蝇：“感谢，康纳先生。”

惬意。

10.

他跟在伊芙身后穿过回转的长廊，洁白的石膏柱撑起狭长的阴影，像是落进池塘的一片枯叶。他漫无目的地扫过那成片的荆棘，尚且在花期的骨朵细密得点缀在其中，鹅黄浅淡得像是撕碎的纸屑。

不管看多久……

他转过视线，落在长廊格纹的砖石上。

荆棘花，还是很难看啊。

伊芙在岔道口转过身，辰看了眼另一条路，开口问道：“如果要去前庭的话，走刚才的路口应该会更快一点吧？”

“先生上一次来这里是很早之前了吧？”伊芙笑了起来，她嗓音有些低哑，语调却很温柔，“那里七年前就废弃了。”

“废弃？”辰怔了怔。

“之前只是不怎么使用，正式废弃应该是四年前，现在除了定期去打扫的仆从，都不会再有人经过那里了。”伊芙解释道。

“原来如此……”辰会以恍然的神情，继续问，“是打算重建吗？那为什么还要留打扫的仆从？”

“您误会了……”伊芙面上流露出一点犹豫，想起由她递交的那封推荐信上的火漆纹样，又很快消失，“不是为了重建，郁金香大公偶尔还是会去的。”

辰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啊，”他应道，“原来如此。”

他目光又落回砖石的纹路上，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图样似乎又凭空多出了他在过去几十年间从未在意过的细节。

清脆的足音绕过厅堂回廊，甚至包括一部分花园，而那里曾经是整个帝国权力的最中心，侍女仆从与侍卫行迹最为密集的宫殿，权臣商贾趋之若鹜的地方。

那里是摄政王辰·奥古斯丁的书房，曾经。

11.

要怎么说呢，虽然他早就预料到杜维那样的人会留下一间舍不得翻新的建筑，公爵府，或者伯爵府，总之是能把这家伙念旧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的地方，但他的书房还是太……

微妙。

不算意外，但也不在意料之中，而且从再见杜维开始这家伙的行为总是让他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辰伸手松了松领结以缓解那种像是哪里落了一根绒毛的不适。

杜维明明毫无变化，但又有些地方让他觉得在他不在的时间里这家伙改变得脱离了他的认知。

杜维哪里变了？

他变得怨妇了，没想到吧，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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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