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每个人都在身周寻找疑似的下咒人。也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边,却见白影一闪蓝忘机已挡在门口,道:“苏宗主,请留步。”
时近黄昏,炫目的夕阳从门外投入,映得那束着抹额的白衣人仿佛发出光来,他手中灵剑修长,流转的蓝光澄澈剔透,斜斜挡住了另一个负琴背剑的白衣人去路,其势凛然如仙神降临,令人不敢逼视。
魏无羡恍神了一瞬,立刻想到,难道这就是那个下咒人?
很快有人认出了那个面色仓惶的年轻宗主,“苏涉?”
苏涉强自镇静道:“含光君,你为何挡我去路?”
聂明玦道:“苏宗主,你欲何往?”
苏涉道:“我家中传来急讯,有事速归。失礼之处还请赤峰尊见谅。”
蓝忘机却道:“请苏宗主解衣一观。”
他这么拦着人,又在这敏感时候,早有人觉可疑,但谁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莽撞地教人解衣检查。这要是查错了人,可就太失礼了。
眼见围上的人越来越多,苏涉心知要糟,色厉内荏道:“蓝忘机,就算你是仙门名士,也不能如此辱人!你这是怀疑我下了咒吗?你有何证据……”
一句话未完,凛冽的剑光扑面而至,蓝忘机竟是毫不犹豫动起手来。
苏涉急忙抽剑应对,只说了半句“蓝忘机,你不要欺人太……”就说不下去了,不得不全力应付才不致落败,他随行弟子中有人见宗主落入下风,当即拔剑加入战团。
魏无羡道:“嘿,几个打一个么?”他虽不平,却也并不担心,就苏氏门生那水平,再上去十个也是白搭,但蓝家弟子可不干了,瞬间也有两人上前助阵。
不过须臾,那两个苏氏门生都被打落佩剑挡了出去,而苏涉佩剑虽在,却被蓝忘机一剑挑破了衣襟,露出一大片生着黑色孔洞的胸口皮肤。
蓝忘机停手,四周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千疮百孔咒的痕迹!
而且,这绝不是被下咒后留下的恶诅痕。如果是那样的话,看这些孔洞的扩散程度,此时苏涉的内脏乃至金丹都应当已经生满了黑洞,绝对无法使用灵力。然而,他刚才跟蓝忘机过招时灵力充沛毫无衰竭之相。那么这些痕迹的来源便只有一个解释——这一定是他下咒去咒别人、被反弹诅咒之后留下的痕迹!
金子勋拨开人挤进来,看到这些顿时目龇牙咧,喝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下咒?”
立时有人缴了苏涉的琴剑。金光瑶跟着过来,看到苏涉胸口咒术反弹的痕迹,呆立当场:“悯善?你为什么……”
魏无羡道:“苏涉,你为什么陷害我?”
苏涉见事情败露,倒露出了几分悍不畏死的架势来,不屑道:“夷陵老祖?我跟你话都没说过两句,才没工夫陷害你。我只下了咒,可他为什么算到你头上,你何不自己找找原因!”
金子勋这会儿也被告知了苏涉的来历,大怒,“苏涉,你不过是投靠我们家的一个不入流之辈,在金家扶持下才能开宗立派,竟然不思回报,还包藏祸心恶咒伤人。快给我解开!”
苏涉冷笑,“你这种倚仗出身目中无人之辈,我见一个杀一个!解咒,不可能。”
金光瑶走了上来,柔声道:“悯善,若子勋以往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代他向你赔罪。他向来直率,定也是无意冒犯,你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又是一宗之主前途无量,何必自毁前程?还请你高抬贵手解了这诅咒吧,莫再误人误己下去。”
他言真意切一片诚挚,先是赔罪,又提到苏涉的“前途”,话语间仿佛全为对方着想。
苏涉却摇了摇头。下咒之事被揭穿,他不但彻底得罪了如日中天的金家,也完全毁了自己的名声,仙门之中再难立足。他恨恨看着似乎要把他吃了的金子勋,道:“金子勋,你从未想到会是我给你下的千疮百孔吧?也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寒门小户的末流宗主,连你家洒扫的仆人都比我高贵些,一言不合就能把我从金麟台上踢下去,甚至到刚才你都不记得我是谁。但你这种草包货色,除了胎投的好一点之外,哪里又比我强?”
聂明玦对他这种心胸狭隘阴险报复之人极看不上,一边示意门生布好防御,一边喝道:“你若对金家不满,尽可另投别家,如此阴毒下咒,简直丢尽修仙之人脸面。”
一位宗主也道:“苏宗主,就算你记恨金子勋,却也不该挟私报复连累穷奇道近百人命啊!还是及时收手,回头是岸吧!”
苏涉冷哼,“穷奇道死的人是他们自己蠢,凭那点人就想截杀纵横战场单挑温家几千修士的夷陵老祖?全是被骗去送死而不自知。我可不背这个债!金子勋,我今天即使是死,也不会教你好过!”
他满腔愤恨,振振有词。金子勋羞怒交加,大声命令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金家修士早拔剑围了上来,无关之人自然让开。然而刹那间,异变陡生,苏涉竟迅捷无比地抽出了金光瑶腰间软剑,回手架在他颈上,喝道:“都退后!”
金光瑶原就不是苏涉对手,加之没有防备,瞬间便落入人手。他是金家承认的嫡系公子,那些修士们不由就是一退,金子勋大喝:“不许退,杀了他!”
苏涉带着金光瑶一步步退到殿外,高声道:“金子勋,为了自己的诅咒,连你堂弟的命也不在乎吗?”
眼见他在自家地盘作恶,而金光瑶的脖子已被划出一道血口,聂明玦大怒,“苏涉,你还敢伤人!”
蓝曦臣急道:“苏宗主,阿瑶对你一向尊重赏识、礼遇有加,你便是迁怒于人,也切莫伤他!”
苏涉一副鱼死网破之态,大喝:“不许过来!”
局面顿时一僵。
然而金子勋早红了眼,如果今日放苏涉走脱,只怕他的诅咒永远都解不了。这个时候别人的生死安危都算不上什么了,他挥舞着手臂大喊着,“都给我上,杀了他!”
“都别动手!”金子轩也赶了出来,道:“苏宗主,请不要一错再错,只要你放了阿瑶,解开子勋的诅咒,我们可对下咒之事既往不咎。”说着他转向金光善,恳求道:“父亲!”
金光善颇不乐意,但众目睽睽下总不能不顾儿子和侄子的死活,最终还是说道:“苏宗主,你在我兰陵金氏门下这么些日子,我金某从未亏待过你,何必无端结怨?赶快解了恶咒,我金家承诺不做追究。”
苏涉嗤之以鼻;“你们金家暗地伤人的手段我见多了,我若解了诅咒,只会下场更惨。”
金光瑶命悬人手,却镇定如旧,还劝道:“悯善,就算你能逃脱,这天下之大还能往何处去?莫再一意孤行呀!”
不净世地势高阔,承明殿外是一片宽阔的广场,苏涉拖着他一直退到台阶顶部,轻声道:“敛芳尊,今日多有得罪,实非我本意。就此别过,保重!”说着将他一把推开。
明亮的蓝色火焰冲天而起。原来他借着金光瑶身体作掩护使用了传送符。
惊呼声中,金子勋佩剑挟灵光飞出,欲在瞬息间留住苏涉性命,但那剑光刺中他之前,势必会穿透被苏涉推开的金光瑶。
“阿瑶!”蓝曦臣朔月脱出欲救,眼看也阻止不及。
却见一道清冽如雪光的剑影闪过,宋岚清瘦的身形倏忽而至、长剑挥下,金子勋的佩剑应声落地。
原来宋岚刚才在广场上辨认金家修士,之后一直没回大殿,这时听到惊叫,及时救人。
而苏涉已随着那传送符的咒火,消失在承明殿前。
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咒骂议论声。金子勋冲上来,又是骂宋岚多管闲事又是骂手下修士无能,一边教人把留在不净世的苏氏弟子都捉来拷问,一边急着点人去秣陵追杀。
魏无羡道:“且慢!金子勋,这千疮百孔咒已确定非我所下,你在穷奇道截杀我这笔账,怎么算?”
金子勋急着要去杀苏涉,哪有空理他,怒道:“你不是好好的?算什么算!”
魏无羡淡淡道:“我是命大,但是这几位……姚宗主,吕宗主,穆宗主……他们家里因为你要杀我而陪进去的修士性命,又该怎么算?”
金子勋不理他要走,又被魏无羡拦住,他暴躁地一剑挥出,剑锋却被另一道蓝色剑光挡住,他定睛一看、又怒又急,道:“蓝忘机,关你什么事!”
蓝忘机缓缓收了避尘,站在魏无羡身边,道:“人命关天,说清再走。”
金子勋环顾四周,发现还是金家人比较多,心下稍安,道:“谁杀得找谁算,还不是你手下那温狗出手毒辣杀的人!”
魏无羡转向那几位宗主,道:“诸位也这么认为?”
有人便说:“就算是子勋误会了你,可也不该下手那么狠毒呀!”
聂明玦道:“穆宗主,据我所知,当日在穷奇道,你们一没提醒,二没对质,一上来就暗箭伤人要取魏公子性命,可是如此?”
那人气势不由弱了,分辨道:“对付这种阴险毒辣滥杀无辜之人,还讲什么……”
聂明玦道:“你们三百人伏击魏公子两人,他为求自保,又有何错?”
他这一问声音极大,最外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有人议论起来,“是呀,魏无羡能活下来算他命大,本事稍微小一点,就是他把命留在穷奇道了。”
金光善暗道糟糕。他是知道穷奇道截杀那天聂明玦和蓝曦臣也在现场,但原想着恶咒之事咬定了是魏无羡所为,而鬼将军杀了那么多人是事实,邀足了帮手来不净世也不怕别人帮魏无羡说话。但没想到情势急转直下,魏无羡莫名其妙洗脱了一个又一个罪名,而聂家蓝家似乎铁了心站在他那边,金家却愈发显得理亏要被问责。
眼前的事明显是金家不占理,不比赦免温情一脉得是可以耍横不理,他忙道:“哎呀,都是年轻人行事莽撞,一场误会。”
魏无羡道:“那冲我心口来的暗箭,可不是误会。”
蓝忘机道:“如今真相大白,请金子勋公子,对冤枉截杀魏婴一事,赔罪。”
他这一声不高,却惊得无数人目瞪口呆。蓝忘机给人留下的印象近乎“寡言”,而且名气虽大,在这种世家聚会中行事却素来低调,可他今日先截苏涉,又截金子勋,现在更明明白白为“向来不和”的魏无羡出头,简直让很多人生起“荒谬”感来。
金子勋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面通红道:“这、这关你姑苏蓝氏什么事!”
魏无羡道:“啧,金子勋,虽然你刚才言语无状失礼至极,但含光君还是帮你找出了下咒之人,救了你一命呢。你也不知感谢么?”
金子勋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怒道:“这又关你什么事!”
蓝忘机道:“你不认错?”
金光善阴沉了脸,道:“蓝宗主,你们蓝家是要跟我金家为难?”
射日之征结束不过一年,修真界人心思定,几大世家作为其中佼佼者,私下虽有竞争,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现在,这是要撕破脸皮了么?围观者登时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准备见证这两大世家矛盾爆发的关键时刻。
蓝曦臣道:“金宗主,此事确实是子勋公子之责,事关人命,总要有个交代。”
聂明玦亦道:“正是如此。”
金光善拢在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了几下。他没想到,这两个年轻宗主,真敢光明正大跟他对着干。原本聂家蓝家虽然走得近,但金家的地盘和修士几乎比他两家合在一起还多,尤其跟江家联姻后,大小事情总是压他们一头,可今天……他失算了!
金子勋眼见他们咄咄逼人,“蹡——”得拔剑出鞘,道:“他魏无羡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道歉!”
有人担心他要跟魏无羡拼命,顿时退了个圈子出来。
但金子勋还没冲动到这个地步,一句话落,也不顾在别家仙府御剑而行极为失礼,竟跳上佩剑升空离去。
一群人惊愕莫名中,魏无羡缓缓说道:“穷奇道之事,是你们各家不分青红皂白要杀我在先,我自保反击在后。如今事实俱在,下咒之人是苏涉,让你们卷进其中的是兰陵金氏,要追究责任大可去找他们。如果还要来找我,我话可说在前面——别人要杀我,我是一定会反抗的。到时死伤更多,莫怪我没提醒。”
说到最后,话音里已透出森然,当日在穷奇道的几家宗主想起温宁杀起人来如砍菜切瓜的效率,个个心底发寒。
金光善本以为凭着穷奇道几十条人命,再加上自己邀来助阵的宗主名士们,即使不能逼魏无羡交出阴虎符,也能逼得他把温宁交由金家处置。没想到今天诸事不顺,自家跟常氏血案染上嫌疑,聂蓝两家明目张胆跟他作对,而穆宗主等在穷奇道受了损失的世家还需要他安抚,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聂明玦道:“金宗主,请留步。今日还有事相商。”
金光瑶刚包扎好伤口赶来,见他在场边就要御剑,忙叫:“父亲!”
金光善看见他就想起他那两个义兄,又气又恨,一袖子甩到了他脸上,道:“有什么事,你在这里听着罢!”带着几名修士御剑而去。
至于后来他有没有为今天走得这么干脆而后悔,那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聂明玦要请大家讨论的,是如何清剿乱葬岗的怨气,以及销毁阴虎符。
TBC
月底要考试,这些天忙于复习,忙得头都懒得梳,所以没工夫写文了。
好在存稿还有,直接丢草稿箱了,每周一更还是能保证的。
请保佑我考场开挂,一把稳过!!
然后,金子勋把苏涉踢下金麟台的事,在20章,没正面写。
我看电视剧的时候,感觉金子轩是个窝囊废,魏无羡上斗研厅要人,分明就是打金家的脸,他作为少宗主一句话都没说。后来看书,发现不管是斗研厅还是点金阁,他都不在。其实他的立场和人设,在这种场面很不好说话,只有金光善金光瑶金子勋这几个人“狼狈为奸”比较合理,他说什么都显得不好。
说到这里很怀疑金光善的感情。并非指“爱情”,而是他对身边亲人的感情。对金夫人不知道咋样,反正是怕的,只敢偷偷沾花惹草;然后那些风流账,不管是孟诗、莫二娘子、秦夫人,全都不见真情;对两个儿子,从头到尾不喜欢金光瑶,但也不见他怎么喜欢金子轩……所以他的感情到底落在哪里?权利嘛?
认真讲,本文被魔改最多的不是薛洋,而是脑袋被驴踢了的金光善。而且不得不说,越往后面写的越崩,我已经刹不住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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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