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氧化 第45章 第 45 章

黄昏，这个时间好像契诃夫之枪，带着特殊意义出现在越前龙马一天的末尾。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椎名葵的时候。那天开始，不由自主地期待着黄昏。

你是否想过有那么一天，某个突然出现的人，会成为往后生命里你最重要的那个人。

命运总是漫不经心，在人类掉以轻心的时刻打出致命一击。

所谓《命中注定》。

遥远天际一抹橙红的云，像早餐煎蛋被筷子尖戳破泄漏的金色溏心，空气随温度升高颜色。

白色身影从坡的另一头出现，不紧不慢。人流熙攘，可越前龙马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椎名葵独自走过两旁都是冷杉和柏树的林荫坡道。

他站在坡下，一动也不动，直到绷紧的喉咙放松下来。

她抱着大一束绣球，碗口大的花朵蘸满天蓝色，在湿润空气里几近下坠，连带胸前落下颜色。

一步步走近，加快少年心跳。

一滴雨落下，巧妙停留在他们之间，在越前龙马开口说话的瞬间，淅淅沥沥地从乔木枝叶间穿过变成绿色，浅淡阳光被乌云笼罩。

少年视线顺着女孩发丝上的水珠下滑，银白长发是此刻唯一的亮色，它们自然分开下垂在身后，如同百合打开花瓣展示花蕊那样露出她的面容。

“我们的一生将悠长而充满爱意，我会把她藏入柏树，当死亡的脚步临近。”

训练结束同队友们喝下的汽水在胸口发涨，无数气泡穿透胃部、肺泡、心脏，一路往上升向天空，一阵身处暴烈阳光之下的晕眩。

越前龙马拉住她，以一只蝴蝶停憩露水的力度，握住女孩手腕跑向街边最近一家便利店。

曾经触碰过千代的手，严寒经由冰冷身体传递，经年累月地改变了葵的温度。

千代本该成为一层阻挡。

像山脉拦截来自大洋的寒流，父母是天然的阻挡。

现实是冷酷的蓝色蜡烛，火舌地久天长舔舐着掩盖真相的丝绒布，直至某天烧出个大洞，露出狰狞丑陋面目。

透过焦黑空洞窥见虚空的小孩子，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

越前龙马的手是热的，滚烫血液在他皮肤下汩汩流动，被触碰过的地方变得异样，像是在葵的手背种下了一粒种子，被惊雷催醒，酥酥麻麻懵懂着要破土。折纸绣球从衣襟晕开星点蓝色，犹如泪痕沾湿一片，她犹疑着抱紧了花。

躲雨的人不多，窗边正巧留有几个空座位，他们靠窗坐下。后排书架有人翻阅杂志，一页接一页，哗啦乱响。

越前龙马擅长激怒别人，若无其事地说出让对手怒火中烧的话语，体贴与关怀似乎从不是他的强项。专注一件事时，无视掉分类归为“不重要”的。被埋怨痛恨憧憬，这是他自知的傲慢。

习惯被包容的少年拉开了背包拉链，目光在毛巾未清洗干净的灰色污渍上停留，他把它塞进了底部夹层，即使她没有看见。走向货架买了崭新的的白毛巾和一杯温热麦茶。与天气无关，她的手总是冰凉，带着近似潮湿的柔软。握住它，像握住一朵树根背阴处新长出的木耳，怯怯的娇嫩。

雨水混杂汗水，顺着鬓角流下随体温逐渐蒸发，他从眩晕中清醒。

“放下吧。” 越前龙马拆开塑封袋。

隔着布料，葵触碰到对方温热的手指，它们藏在毛巾下面，如同海葵探出触须打招呼。

白炽灯下，注视着自己的琥珀色眼睛如此令人熟悉，它们藏在记忆背后捉迷藏。她童年褪色泛黄，没有可以抓住深入的锚点，很多时候，记忆呈图像碎片形式出现，留下一鳞半爪疑似幻觉的存在。

读幼稚园的年纪，像一件体积超过20寸的行李，被带着从一个地方辗转另一个地方，贴满机场托运的标签，没被给予过选择和拒绝的机会。

异国他乡，停留在一座繁华的城市，千代再次找到了真爱。葵是她不愿触碰又害怕看见的影子，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自己，大部分人是不愿意直面错误的。

午睡醒来，在被遗忘的房间里，整个世界沉默得像只有一个人，葵透过窗外看见黄昏。

浓重得仿佛一场告别晚宴的橘红色，楼房变成了童话才有的金色尖顶，世界面目变得陌生起来。

鸟儿盘旋天空归巢，所有人都是要回家的。

“妈妈。”

她爬上宽大窗台，打开天蓝色衣柜，躺进冰冷陶瓷浴缸，试图在房间各个隐蔽位置找寻。

……

最后她走出被日光晒红的木地板，声音低了下去。

隔壁对墙练习发球的小男孩蹑手蹑脚爬进了花园，新搬来的邻居住进来以后，这座大门再没打开过。拥有小孩和狗的家庭一般很难隐藏，难以想象，这栋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居住的房子里藏着个孩子。

背靠铁门哭泣的小孩，看起来跟他一般年纪，或者还要再小点。

“你别哭。” 他伸出手，如一片薄薄的苦楝叶子，灵活穿过栏杆缝隙狭窄的空间。

小女孩仰起头，稻穗一样低伏的睫毛，湿漉漉的粘连成几簇，长长的芒尖刺进来人眼睛里。

像被人扼住喉咙，小男孩叹气闭上眼睛。

翻过那道隔在他们之间的门，他在裤腿蹭掉手掌抓握栏杆沾染的红褐色锈迹，张开并不强壮的手臂。

哭吧，没事了，哭吧。

没有携带手帕的习惯，小女孩安静地仰起脸，任由对方生疏地拿衣袖擦眼泪。

布料与脆弱皮肤摩擦，薄薄的红血丝从双颊浮现。

泪水绕着眼眶打转，像盛满水的玻璃瓶，水光在瓶口晃来晃去，摇摇欲坠。

他愣住了。

没关系的。她拉住他的手，裸露纤细蓝紫色血管的手指，一点一点，像蜗牛丈量土地那样小心触摸他。确认过后，她抱住他脖子，脸枕上他的肩头。

他们坐在草地上，没有穿鞋子，她绣有红色重瓣蜀葵的裙摆脱了丝，却在此刻感到无比安宁，伴随小男孩悠长如潮汐的呼吸声闭上眼睛。

小男孩用空着的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脸，纵容她环抱自己胳膊入睡，她的睡颜让他联想到许多美好的东西，春天橙花盛开散发的一簇簇白香，铃铛花碰撞洒落了一地的月光。

他陪着她，直到厚重纯净的深蓝色覆盖天空。

一周后千代恋情破碎，他们彼此消失对方生活里。

只有稻穗尖锐的芒刺扎在男孩心脏，长大后仍隐隐作痛。

“那个时候。” 椎名葵偏头靠上越前龙马肩头，动作再自然不过。

“什么？” 他挺直了脊背。

“那个时候……为什么翻过来？”

‘你别哭’。多年后这句话仍像惊雷一般，炸响在每个春夜来临之际。

“Madamadadane。”

那双快要破碎的蓝色眼睛，在对他说话。

从几千米真空的漆黑海底发出声音。没指望被听见，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

她的孤独是无声的，他听见了，然后给予回应。

雨声渐息，柏油路一滩一滩的积水，溅上行人的小腿，脚踝，裤脚。空气里充斥雨水和植物的腥气。

越前龙马和葵走出了商店。

“要来我家看猫吗。” 他脸上是认真的神色。

在拥有卡鲁宾的那瞬间，看见那双蓝眼睛的瞬间，除了喜悦，还有什么呢。

——想让她也看看。

稚嫩得连自己都不明了的心意，轻飘飘如风中一根断线，露水般没来得及落地就消失了。

“好啊。”

在雨停后的那天，终究回到了越前龙马手中。

他的记性一直很好。

椎名葵和卡鲁宾，他们都有蓝色的眼睛，深入晴空一直连接大海的蓝。

多么美好。他和她走在那条几年前本应该走去的路上，影子挨着影子。

其实是一月份就开始写的一章，磨到现在，仍不满意，但目前想不到更好的修改了。诈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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