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网球馆
静谧无声的偌大绿皮场地,中心区域伫立着一道静谧的鸢尾色身影。
幸村身姿挺拔,白皙的虎口卡着网球拍喉,站立在发球线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不同平常的是他双眼之上被一块柔软的黑布紧紧蒙住,仿佛与世隔绝。
数台机器在几米外的地方运势待发!
场外指导位坐着双腿交叠,漫不经心的教练抵着额,慢悠悠的声线经他嘴边飘向幸村耳边:
“蒙着眼睛训练能提升你的专注力和感知能力,眼睛偶尔会骗人,但通过依赖非视觉感官,如听觉和触觉,你能更准确地判断球的位置和速度。”
“想要清除地了解你对手的精神状态就得自己设身处地去体会,当然,要想你的对手接不到球,速度就得够快——最极致的体验还是直接剥夺对方的视力,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就无法反抗了。”
“继续吧。Yukimura桑。”
话落,发球机器开始动了,咚隆咚隆宛如猛兽咆哮。
数个来球分时段出炉,那速度能够撕裂空间,来球将空气压缩成一道肉眼可见的轨迹。
幸村侧耳听去,额间的发微微飘动。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迅猛的弧线,直直贯着空气迎面而来。
教练的语气不自觉蕴藏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听觉,触觉,Yukimura桑,注意你是个精神力选手,觉悟不应该止于此!”
电光一闪,球路的流动在黑暗中具象化,他侧耳听来果断地挥动手中的网球拍,拍面与网球在空中完美相遇,发出了一声清脆而悦耳的声响。
“——砰!”
“——peng!”
击打回去网球碰到对面墙壁,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错开时间以一种更加迅猛的速度和力量反弹回来。
置身黑暗,幸村只能依靠敏锐的听觉捕捉网球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细微声响,那声音如同黑暗一片杂草相互摩擦,微弱,杂糅……
黑暗,但他却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式“看到”了那些呼啸而来的网球。
网球刮起的热风擦过肌肤,烧起灼热感。
模糊中,幸村的肌肤也一起变成了感知外界的灵敏触角——当网球以惊人的速度划破空气,接近他身体的那一刻,他能感受到空气流动的变化,以及网球带来的微弱震动。这些微小的感知信息在他的大脑中迅速整合,形成了一幅幅清晰的“画面”,让他能够在黑暗中“看到”网球的每一个细节。
“在对手踮完脚尖还没挥拍你就要知道最完美的回击点和落点在哪里,这一点光靠你的眼睛是做不到的,有劳切进你的触觉,听觉去感受它们……”
幸村设身处地的“听”到了网球的轨迹,并预判出它落地的位置和反弹的角度。
教练刚想夸一句:“不错!”
猝然,一颗漏掉的网球擦过幸村的手臂,灼起一阵痛感。
带来挥拍身法一滞…
同一时间,前方,左边,右边,四周的来球仍旧密密麻……
千钧一发之际,眼见那个身影坚决地旋转半身挥拍,网球如同被赋予了灵魂的箭矢以一球撞开前方二球,三球以雷霆万钧之势反弹而出,速度快得几乎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那一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轨迹,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直击发球机的方向,切割出万道耀眼光芒……
教练微微诧异,海蓝色的眼珠子包裹着置身于球锋中的人影,当即迸发出惊艳之色。
这样集中注意力的训练维系了一个多个小时才勘勘落下帷幕,轰隆轰隆的发球机器被外界一把关停。
“——可以了,Yukimura桑。。”
‘huo’一下,温暖干净毛巾盖下来,带起一阵柔和的风,和刚才网球刻入肌肤中的感觉差之千里!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了,欲速则不达嘛。”
幸村隽秀的眉眼湿润,垂落的眼睫沾上水珠,汗滴顺着清冷俊秀的侧脸缓缓淌下,几乎从湿漉漉的水里拎出来的,他扯开遮盖视线的黑布,一瞬间喉咙似也含着水汽,嗓音低哑到不像话:“…多谢。”
“不用这么客气,虽然我带过的学生不多,但我相信你一定是其中最出类拔碎的那个。”,教练的声线温和,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把你的左手伸出来我看看。”
幸村依言伸出给他,解释道:“现在,左手的训练强度已经增加,可惜流畅度暂时该赶不上右手。”
“不急,我也不是奔着让你当‘左撇子’的用意去的,”,教练检查了那左手胫骨的纹理和手感,“关键时刻巧妙运用左手给你的对手一个‘惊喜’就足够了,训练得不错。”
幸村将袖口捋下去道:“剥夺视感和听感容易,但如何剥夺对手嗅觉和触觉呢?”
“剥夺剩下感觉的关键在于不断攻击对方获胜的信念,你需要向他们传递出‘无论怎么样都无能为力’的信号,只要这样,就可以剥夺他们的一切,包括胜利,辅以绝望就能达成了。”,教练目光逐渐柔和道,“不过怎么绝望之类的,还是要你自己体会一次,才能身灵其境地传给你的对手。”
幸村想了想,略微思索后,礼貌地放轻声音道:“我知道了。”
年轻的教练身姿挺拔,眉目温和,看起来不太像网球选手,事实上幸村确实没有见过他下场,但他理论知识和执教手段了得,据说是什么‘第一金牌网球教练’。
但最重要的是教练那套‘隐含暴力之下的网球美学’的理论在幸村这里很受用,所以幸村格外尊重对方。
当然,要是幸村知道所谓‘第一金牌网球教练’纯是教练自己胡诌的,教练也就带过他这么一个学员,那估计这份尊重还得再掂量掂量……
更衣室外围用不透光的白色玻璃包了起来,只听见隐约传来水声哗响,等幸村洗漱换完衣服…
窗边,教练身披着夕阳,喝着Polkjury望来,一脸调侃道:“我好像需要提醒你一件事情,”,他看向窗外道,“有人从刚才开始就在那等你?”
黑色的专车倚靠着一人,那竟然是冰帝的迹部?
沐浴完,水汽隐没在肌肤里,碰到衬衫衣摆又悄悄冒个头,最后浸湿了小半片衣角,幸村循着教练的目光看去瞳孔微张:“——Atobe?”
“怎么?”,教练将长椅子上的校服外套搭在幸村手里,满眼微妙韵味,“你还真认识?”
“他等你很久了,不过看起来耐心不太好的样子?”,教练的尾调中途一拐,“但还愿意等你这么久,如果是来寻麻烦的,我不介意帮帮忙?”
他挑起眉头道,“你前阵子不是和一个人听起来像有了情感摩擦……”
教练就差点开口问幸村是不是抢了他女朋友了!
久久,幸村在教练八卦静静地挪开目光道,“我和他,不是您说的那种关系。”
教练刚有些遗憾地放下瓶子。
哪知身旁人嗓音含着复杂、微妙之意道,“之前不是问过您,如果不小心冒犯了一个人应当如何处理吗?”
教练猝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我记得当初你说的‘冒犯’是不小心‘亲了对方一下’?”
“……嗯。”
教练当即呆了:“……我当时给你的建议还是‘男子汉一定要有担当,在这方面一定不能含糊其辞,该负责就负责’?”,他用饱满不可思议的口吻,“所以你竟然强亲了一个男的?”
这不可自拔地让那段极具冲击性的、难宣于口的隐秘往事席卷了幸村全部思维,它宛如网球擦过肌肤带起的热风,热的,麻的、过后还有点痛、痒……他强行压下那段记忆道:“……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位‘Atobe’低头睨了眼表,冷峻而锋利的眉眼微不可察蹙起,森然的眸底聚起的那点烦躁……又在某个瞬间被自己全盘打乱!
一眼望去,通身写满了——‘莫挨本大爷’‘挨了本大爷自己想办法滚蛋’的不可一世!
“……但这位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乖乖就范的样子?”,教练摩擦着下巴,语调压着点弥补过错的意思,“虽然你实际心狠手辣,但以你的涵养和他看起来的秉性,你确定不是他自愿的?或者是他故意的?”
面面相觑半晌后,幸村应着那句‘心心狠手辣’轻轻道:“你当初不是还说过,事后会提出类似‘不认账’说辞的统一要按照坏男人处理吗?”
搬起石头顿时砸自己脚的教练:“……”
幸村摇摇头:“…说到底是我的错,但现在多想无益,我已经答应负起责了,Atobe也已经同意了。”
几乎在幸村话落那瞬间,口袋里的通讯工具就响了起来:
「本大爷有事相商——Atobe」
——这确实怪自己了,但木已成舟,教练慢吞吞地拍了拍幸村肩膀说:“既然事已至此了,那也没办法了,所以他现在算是Yukimura你的…男朋友?”
“……算吧。”,幸村暗灭通讯工具屏幕的同时道,“反正男朋友相处起来和朋友应该差不多?”
「稍等——Yukimura」
幸村脚步一听,似乎在等他说。
“还是有所区别。”,教练含糊其辞道:“对待男朋友应该更加有耐心一点。”
“……也更亲近一点。”
一想到那个人是迹部,幸村在阖下眼睑后,终是缓缓道:“我尽量。”
老实说,幸村本人现在有没有后悔当场情感咨询的对象是教练这一点不可知,但当时要问Sanada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部员们也没有一个有类似经历的,告诉前辈们那网球部的天分分钟会塌下来……身边只有教练勉强看起来沉稳靠谱一点?
虽然不得不说…提出来的建议让幸村本人分外为难就是了。
夕阳的余晖拉成那道鸢尾色的身影,无人知晓之即,一张薄薄的纸片爬上幸村单薄瘦削的肩膀,悬挂在上面,奇异的是任凭风怎么吹都不掉落。
——那是除妖师惯用的道具,只不过纸人咒术复杂神秘,现在会的除妖师不多了,只有高级的除妖师才勉强会运用一二。
教练端起一旁冷掉的茶水,静静抿着,眸光逐渐流转出淡淡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