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让我从头回忆一遍我们的恋爱经历,还要以我的视角?”
“嗯嗯!”芥川慈郎认真点头,“说不定能发现治失眠的关键。而且我想多找找灵感。”
他笑起来,“果然还是对和你有关的东西最感兴趣。”
有点感动,但如果我不知道他大一的泥塑结课作业是什么就更好了。
我指着客厅角落,侧头闭眼,“说话前先把那玩意儿盖上。”
那个让我不敢多看一眼的东西,正是大艺术家芥川慈郎惊世骇俗的雕塑巨作——迹部(景吾)先生像·涂色复刻版。
虽然我也有罪,我不该在他问我意见时随口胡言“不如就给迹部同学塑像吧”……谁想到他真听进去了?!还因为迹部的肯定(无法用常人思维来理解迹部景吾)而兴致勃勃再做了个上色版本。
两小时前,我踏进芥川慈郎的公寓,第一眼就受到了此物极大的精神攻击。
亲眼看见还真是相当震撼。
“再见!”
我转身就走。
一秒钟后,我不得不把话改成:“松手……”
当时画面是这样的:我右手捏着手机,左手握着行李箱拉杆,正对大门却无法迈步,因为腰上缠着芥川慈郎的手臂——他在我转身的瞬间滑跪出场,直到现在也没起来。
地板就这么凉快吗?!
不过还是那颗脑袋存在感最强,正紧紧靠我后腰贴着,像个有粘性的躲避球。
稍等,严谨更正一下:躲避球形音响。
僵持中他嘟囔着“什么啊怎么了”“说好到我这儿住的”“好久不见我超级想你”,声音越来越低。
回头一看,此人已是半梦半醒状态,不对,很可能已经睡着。
令人羡慕的入睡速度,我感叹着,想起自己是因为失眠才跑男朋友这儿寻求帮助——让我蹭蹭“睡神领域”。
不走了。
松开拉杆,我拍下自己腰上箍着的手臂发给忍足侑士,后接一句:[速速上门截肢]
忍足:[?]
忍足:[慈郎怎么没穿衣服?]
我:[这是无袖!]
再往上翻,大概是我前几天找正在学医的他线上问诊。
[失眠,症状包括但不限于入睡困难,睡几小时就醒,醒了也睡不着]
这种体验我高中有过,当时算是好了,但没想到会在大二上的期末复发,来势汹汹,连选修课同学都小心问我要不要帮忙约个医生。
收到问题后,忍足侑士很快进入状态:[最近睡前是在干嘛?]
[点香薰]
[说点关键的行吗?]
[根据高中经验,期末过后我应该就好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活过这个期末]
[巧了,我也正在烦恼]
忍足侑士显然带着私人情绪,因为下一秒他就给出诊断方案:[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里建议直接威胁老师]
庸医!
狂摸鲨鱼玩偶发泄情绪后,我拆出新的香薰和蒸汽眼罩——上周烦得太过,我竟然已经用完一套。
香薰点上,我架起平板,和男朋友的日常视讯还没开始,我先收到他消息:[怎么了吗?侑士说让我把自己打包去你那儿待个一周]
神医!
让传奇睡神来净化我的阴暗状态,忍足医生真会对症下药。
但我懒得收拾,芥川慈郎做雕塑也不能离学校太远,最终结果是我提上行李去他公寓。
中途当然有很多波折,毕竟光是打扫卫生和收行李就能引发一串“换一套吗”“东西放这儿”“好累”“扔掉算了”……他是在借机撒娇没错,我的退堂鼓可也真打了啊!
“真的不想来吗?”
芥川慈郎脸上是三分难过一分委屈四分不舍和两分引诱。
……那我还是去吧。
如今我站在这里,也算计划平稳落地。
[没什么大事我就先复习了]
神医确认完现场状况便立刻消失。
现在屋里过分安静,我退出聊天框,反手把芥川慈郎拍醒。
转身时他还跪着,眼中满是清澈的迷茫。和我对视两秒,芥川慈郎突然清醒过来,大声恳求:“不要走好不好?!”
我居高临下,从前往后捋着他头发。摸到脖子时捏了捏,他浑身一抖,我终于没忍住笑,说:“饿了。”
红茶味香蕉味巧克力味抹茶味……等等等等太多了!我被连人带行李带面包推到次卧。
芥川慈郎笑嘻嘻摆手,“先休息吧,我去做饭!”
话说完了人还没动,应该是想要被夸。可以理解,但我另有要事相商。
“手机拿来,我们开个语音通话。”
为避免他把自己睡进锅里,我俩经常在饭点聊天。可能也因为这样,现在芥川慈郎对做饭的热情完全超乎想象。
晚餐不出所料是拉面。在贯彻做饭糊弄学的前提下,芥川慈郎就属这个熟能生巧做得最好。
我那碗的汤很红,“特地买的番茄酱?”
他啃着筷子,点头,“毕竟家里没有。”
“说起来,你竟然不吃番茄。”我舀起一勺汤等它凉,“交往后我才知道这个,刚开始只记得……你书包里有很多零食糕点,闻起来甜甜的。”
“诶,不是说喜欢洗衣液香气?”
“那个啊,”我托着脸歪头,“那是后来才注意到的。”
“什么时候?”他抬起脸,筷子画圈,已然美滋滋陷入幻想,“想起来了,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我?”
我假笑:“不是。”
但一定要说的话,那也能算我们恋爱的契机,是除各种道听途说和刻板印象外,真正故事开始的序章。
“饭后再说。”我打断读条……“不是让你吃这么快的意思!”
我和芥川慈郎的恋爱,起源于我的失眠……
因为原定的高二继任弃文从艺,高一冬学期开始,我成为了广播部部长。就算有国中经验打底,紧急上任也不可能没有压力,兢兢业业工作一学期后,我终于在春假睡了个昏天黑地。
升入高二,我不得不面对新的问题:我、失、眠、了。
症状包括但不限于入睡困难,睡几个小时就醒,醒了也睡不着……家里人都挺担心,但我知道,只是压力大而已。
毕竟是新学年,广播部不仅要安排各种校园引导栏目,还得见缝插针帮递上专题申请的社团设计访谈。
以及最重要的,每学年初和新闻部的合作项目——这是冰帝惯例。
花粉症?情人节?热门社团采访?开学第一次部长会议后,我留下来一会儿,和新闻部部长初步商量选题。
好、普、通、啊。
对方倒没什么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在我歪头回视后才轻轻“啊”了一声,迟疑着问:“要不然,睡眠健康?”
……我黑眼圈有这么明显?
但选题可以,至少之前没人用过。
先记下来。
广播站在走廊尽头,我挥别新闻部部长后敲门进去。玻璃隔开的放送室中,三位同学拿着稿子说话。这几天是运动部门特辑,下午刚好轮到男网。
而会议区我的椅子旁边……有个人影?
我记得他,芥川慈郎,偶尔值班结束碰见他横躺路边时,我还会好心叫醒。
有部员小声告诉我:“芥川同学说椅子腿靠着舒服。”
真的吗?下次没人了我也试试。
“好吧。”我坐上自己的位子,调整姿势,尽量把腿离他远点。
接着压低声音,说了几个参考选题,再问:“大家前几天讨论得怎样?差不多该最后再筛一遍。”
基本上学年初的大讨论都会持续至少一周,集思广益出来的各种提案被评级排序,最后放到这张桌上的,差不多也是今年的企划雏形。
除了老生常谈的话题外,确实也有些新东西。
「侦探专题」有点意思,但不小心错过就会完全失去体验。至于「清凉夏日~怪谈专题」,先不说夏天还有一会儿,单是看递上来的限制级鬼故事条目就会被监督老师毙掉。
「巧克力做多了请送到广播站」和「这顿还没吃饱」是谁提的?让这二位和提出「描述美食把所有人馋死」的认识一下。
近期「A**R」栏目还挺流行,考虑到用广播效果不好,换成「白噪音」倒可以一试。
综合创新性、可行性和完成度看,竟然是「睡眠专题」最为靠谱。
最近大家精神压力都这么大吗?
反正新闻部也在这层,我干脆发个消息把人叫来一起讨论。
现在想来,我对芥川慈郎的睡眠质量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反正跑广播站睡觉怎么想都是他的错!
唯一的良心体现在我竖起食指放在唇前,指着椅子下面,“有人睡觉。”
当然,还得为我自己解释一句:“我来之前他就在了。”
时间紧任务重,在效果、新意和便捷程度三房考虑下,大家就这么推着「睡眠专题」往前走。
新闻部的同学离开后,我也逐渐放松,抽了几张草稿纸,边拿脚尖打拍子边圈圈写写,“虽然现在用不上,但这几个主题还挺有趣,想做可以继续细化,说不定就是下次——”
“嗯?”我突然顿住,感觉有奇怪的东西碰到了腿。
低头才发现芥川慈郎醒了,他揉着眼睛,有点懵地看我,目不转睛盯了好一阵子……其实我真的想问,刚睡醒的人有这么傻吗?
在我快忍不住说话时,他终于开口:“啊,原来是你。”
后来他和我解释,说那句话叫“终于找到了这个声音”。
毕竟直到国□□部,我都是周一新闻栏目的固定主持,再加上被作为部长培养,各种企划和轮值我也得第一个顶上。在那几年,校园里我的声音可以说比迹部还多。
恋爱后再提起相关话题时,他还补充:“虽然国三后面就消失了,我还不太习惯。但好开心,高一时又出现了,是奇迹吧!”
但凡他来广播站看一眼……
我当时自然不懂这复杂的背景设定,只觉得是自己说话吵醒了他,于是起身让位,“你先坐,我去放送室看看。”
主持是专栏负责人小E,嘉宾则有两位,分别是现在和我同班的泷萩之介,以及之前和我同班的忍足侑士。
收尾很快结束,我顺便问了问大家对新企划有什么建议。
网球部二人立刻看向芥川慈郎——他正睡眼朦胧地坐我椅子上发呆。
泷萩之介笑着,“感觉可以做成慈郎特辑。”
我对此深表遗憾:“我们没有「冰帝奇人」栏目。”
“这不是很有趣吗?下次请多多考虑。”
“下次请先给我留点吐槽空间。”忍足侑士说着,走去把芥川慈郎提起来,“醒醒醒醒,别让人家困扰啊。”
“有需要也可以找我们帮忙。”泷朝小E点头,又看向我,“注意身体。”
目送网球部三人离开后,我摸着眼下问小E:“我看起来很虚弱吗?”
“黑眼圈是有点重。”她握紧拳头,“所以这几天大家都鼓足干劲,想帮你减轻负担呢。”
“好想跳过这个月。”
小E立刻冷静下来,“这种梦还是留到晚上做吧。”
做梦啊……希望能借她吉言。不过失眠也真得快点治,要是影响到广播部形象该怎么办?
大概,广播部普通又不普通的一天就这么结束。如有兴趣,欢迎投递入部申请~
“等、等等!”
正抱着鲨鱼玩偶,今年大二的芥川慈郎指着自己发出控诉,“我呢?我在哪里?!”
好吧,再加个后记。
我清了清嗓子,像演独角戏般缓缓开口:“大概是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开始注意芥川慈郎。”
“……没了?”他定定看我一会儿,“竟然只有那——么一点点点?”
“建议你不要强人所难得寸进尺。”我试图推开他脸,“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熟,而且你一直在睡。”
推不开!
芥川慈郎凑到我面前,“明明我当时很激动的。”
“诶——是吗?看不出来。”我悄悄挪远。
“好嘛……”他突然鼓起腮帮子,退后,拿起记事本写写画画,“第一个关键词是,「单相思」!”
“别把现在的情绪带入过去啊!”我抽走他的笔。
“我保证那时候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又抽走他的本子。
定睛一看,本子封面写着「毕业设计」——“这有点太早了吧?”
我们现在只是大二上学期。
“毕竟我得考虑导师问题。”似乎想到头疼的事,芥川慈郎眼睛缓缓闭上,妄图逃避现实,“需要找个方向和理念相符的吧,至少不能完全相反。”
我低头再往前翻,略过鬼画符般应该只有他自己能懂的东西外,依稀认出几个「睡美人」「鲨鱼」「手写报告」,旁边的各种标注……
怎么都是和我在一起时的东西?!
“啪”一声把本子扣在腿上,我说:“我还没做好负担你人生的准备。”
芥川慈郎慌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不要有心理压力——这都是我自愿的!”
“这么说不是更奇怪吗?”
他那黏黏糊糊的样子我实在抵挡不了,于是转移话题:“总之,当时你肯定不是「单相思」啦!”
似乎真被我震慑住了,芥川慈郎难得陷入沉思。
“那我模拟一下。”他说。
接着他滑下沙发,坐地板上,头靠着我膝盖,从下往上看,说:“啊,想起来了。”
“嗯?”
芥川慈郎看上去非常认真,“当时我想的,应该是膝枕吧?”
“……”
我用膝盖撞他下巴,“滚!”
“好吧,那就……”他拿回笔和本子,在上画了……
我问:“什么东西?”
“耳朵和眼睛。”芥川慈郎展示旁边小字:「从听觉到视觉」
“是不是有点太抽象了?”我既说字也说画。
他摇头,“对我来说,是[惊喜]的意思。”
“从前都闭上眼听你的声音,某天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哇,真人竟然在我面前——就像这种惊喜!”
芥川慈郎说话时眼睛很亮,让我也不自觉笑。我弯腰摸摸他耳朵,他睫毛飞速扇了扇,眼睛便紧紧闭上。
有点可爱,但,也很好笑啊!
于是我在快和他鼻尖相抵的距离停下,捏住他脸,“怎么?以为我要亲你吗?”
“难道不是吗?”芥川慈郎捂着脸控诉,“好过分!我刚才超害羞也超期待的啊!”
“究竟是害羞还是期待?”
他放下手,手指交缠,在我大腿上搭着,“比起害羞,好像期待更多一些。”
“噢……”我装模作样点头,“那我可以勉为其难满足一下你的期待。”
“嗯嗯?”他眨眨眼。
我勾着手指,说:“比如,明天的清晨叫醒服务。八点钟见哦。”
“那、那么早吗?”他一脸视死如归,“好的!请务必喊我起来做早餐!”
谁说想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