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欲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如果能明白的话,我可能会更完整。
可我除了心在跳以外,难道真的是活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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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该是制服换季的时候了,自从开始穿短袖,坐在教室前排的川口渚沙身上那件浅米色的线衫就没有脱下来过,就连体育课她都会一直穿着长袖的运动服,一年级还没有开始游泳课,想要看到她被多余的袖子包裹住的那部分似乎并不简单。
当然,只是对于普通的学生而已。
在她们看来,那并不是件难事。
「欸,你们说在她的衣服上画点什么?」说话的人用脚踩了踩地上的运动服。
「裂口女怎么样,」话语伴着笑声,「不觉得和她很像吗?」
「确实啊哈哈哈。」无尽的笑就像从地狱飘来的一样。
川口抱着速写本站在教室后门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用黑色的马克笔在自己的衣服背面胡乱画着,这是午休时间刚开始的时候,班上大多数人都去了福利社和食堂,确实是动手的好时机,但大抵是没考虑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回来,拿着笔的女生手上一撇,「裂口女」的脸就这么歪了。
其实时不时的川口能感觉到她们对自己存在着某种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她对她们的那种近乎于死者的眼神。与其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不如说她根本就没有情感。
「天才画家你来画画看啊,」她们伸手拉过自己,「快画啊。」
踉跄着在原地站好,女生将马克笔狠狠按在川口的手心,笔盖的边缘蹭破了手掌的皮,但刚要用左手拿笔的时候,一旁的人补了一句:「就这么画呀,用右手,天才的话,这点事不困难吧。」
抬起头再次看向了女生的眼睛,对上了这双异色瞳的她们,并不如话语里听起来的那么有底气。
「我可以画的,也会画得很好。」川口向前又走了一步,便听到她们再次笑起来的声音。
——在能笑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笑着。
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冰冷的手指从下往上捏住了站在她身后的人的脸颊,然后用笔沿着女生唇部的弧度画出了一个上扬的嘴角,已经是这个季节,川口指尖的冰冷只让人觉得发麻,又因为她的动作令人完全没有预料,另外两个人一时之间凝住了动作。
——她是活人吗?
本来就不小的一双眼睛不自觉地瞪得巨大,川口松开手缓缓开口:「我是真的很擅长画画,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面前的人颤抖着,接连后退着还险些被地上自己那幅「画作」绊倒,她低头看了一眼裂口女,又抬起头看到了川口渚沙的脸,明明只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一张脸,却突然间听见了笑,她摔倒在地上,狼狈地手脚并用往后爬,却刚好坐在衣服上,完全无法摆脱。
随即一声尖利的喊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午间时光。
站着的受害者一直都明白恐惧的只会是加害者,因为会想要杀人的从来不是他们。
——我果然还是会杀人的吧。
在有人闻声赶来之前,她们已经伴着哭声占据了有利形势,川口渚沙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在围观众人低声的议论中向前排座位走去,打开抽屉里的便当,无言地吃着午饭。
而来自川口的诅咒这一说法,也在那一日逐渐传开。
不过实际上中午的时候,在场的人还有一个,去福利社买完汽水经过教室准备上楼去天台的越前恰好看到了这一幕难得的反抗剧情,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的川口让他想起了希斯莱杰的小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如果是她的话也许能带着阿卡姆全体占领哥谭市。
——哈,哥谭市荣誉市民川口渚沙。
运动服显然是不能再穿的,川口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换下了校服,画画专用的钢笔笔尖锋利而坚韧,在短袖遮不住的右手臂内侧留下深深浅浅的十字伤口,像是爬满了肉色的虫,其实遮掩的必要性在哪里,她不过是记着妈妈说的那句「渚沙一定要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哦」罢了。
普通人不会惩罚自己,不会诉诸疼痛,但普通人也会画画吧,所以她还是没有做不同的事情,但画布没有选好,人脸分泌的油脂只会阻碍用笔。
在其他人用着大惊小怪的眼神看着那个站在女生队伍最边上的川口渚沙的时候,越前只是在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又皱了眉头,可她却仍然表露出了无事发生般的坦然,长发绑成了马尾露出白皙宛如透明一般的脸庞,阳光下看着仿佛要融化了。
「这家伙其实很厉害吧。」越前真心实意地在内心这样想着。
当体育老师手抓着软排球让女生们自动分开两边站着的时候,川口最厌恶的一项运动要开始了,那就是不给她一丝躲避机会的躲避球。虽然经历了中午的插曲,但女生们仍然没有在对待她的态度上有什么大方向上的改变,不过是厌恶同厌恨的差别而已。
「川口!」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能用这样尖细的嗓音念出自己的名字。
「接球啊!」球在自己身侧来回飞着,却没有一次砸中她。
当然了,既然想要看到被折磨的样子又怎么能这么快就淘汰自己呢,川口对她们的想法再了解不过了,反正来去都是这么几个套路罢了,不会痛也不会痒,甚至于难过的情绪也是很久都没感受过了。
球被人扔出场外,不小心掉在了水坑里,有人拾起来刚准备拿去清洗的时候却被叫住,接过球的女生笑嘻嘻地拿回了球,然后跳起来狠狠对着川口的脸砸过去。混着泥沙的潮湿感和猛烈的撞击感留在脸颊上,软排确实没什么杀伤力,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感觉,耳旁有嗡嗡的响声,川口在原地站了有十几秒钟才能迈出脚步向外走,口中的软肉大概是被自己的尖利的虎牙蹭破了,嘴角留下了一点血渍。
「喂喂,我们再给川口一次机会好不好?」扔球的女生招呼着身边的女生。
「是啊是啊,她好像很喜欢玩躲避球呢。」帮腔的人正把球拿在手里。
用舌头舔了舔嘴角,她只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向前走,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后脑勺感受到了力度并不小的一击。
「对不起,川口同学,我眼神不太好呢。」哄笑声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讽刺的令人作呕。
——我真的讨厌躲避球。
她捡起地上的球,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原本的马尾辫因为这一击也松散了,右眼藏在刘海后面,却没有一点退缩,霎时间周围就像空气凝结起来一般的寂静,因为后退的人是她们。抓过刚刚把球扔向自己的人的手,然后慢慢放下排球,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已经出局了,失礼了。」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女生们叫唤着游戏继续,故意不再提被淘汰的川口,操场上的喧闹声便又回来了。
在场边的树荫下站着,川口看起来和其他会在体育课偷懒的中学生没什么不同,散开的辫子干脆被她全拆开,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好像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了一样,看不见她的眼睛,缺感受得到她藏起来的眼神。
男生们也在玩躲避球游戏,越前要比她想象中活跃很多,反应也很迅速,他总是能单手接住对方的球然后再果断扔回去,汗珠慢慢滑轮到发尾,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其实那天晚上在旧体育馆的时候,她就很想说,越前龙马好像是块如何都藏不起来的金子,注定会被瞩目,注定成为中心,不然怎么会在黑暗中都像是闪光的少年呢。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但属于她的不一样是裹挟着疼痛浸在鲜血里的。
假期前最后一次值日,因为在部室里被前辈拖着说了话,跑回教室的时候,川口正提着水桶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
「这次是越前君迟到了。」她用陈述事实的语气看向他,眼神里并没有任何的责怪也没有任何的疑惑之意,仿佛只是在跟面前这个少年强调自己遵守了诺言一般。
「啊,抱歉。」其实越前也没什么抱歉的,毕竟真要说起来,翘值日翘得最多的好像是川口才对吧。
水桶里装了一半的水,双手提着的时候她明明手都在颤抖,却看不出一点要求助的情绪,哐当一声在门口放下,她卷起线衫的袖子,拿过一边的抹布,深深浸入水里,连带着手臂内侧那些或深或浅的疤痕一起。
「这个,」她将洗干净的抹布双手递给越前,「还剩下窗台和黑板擦一下就结束了。」
把布接过来,他愣了愣,便看到川口洗了另一块抹布,又搬了椅子爬到高处开始擦黑板。于是越前也就低下头,用抹布漫不经心地对付着面前的窗台。
两个人始终很安静,安静得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椅子在木质地板上突然拖动的声音稍微有些刺耳,川口渚沙手抓着布抬头盯着水渍半干的黑板,似乎对有吸水性的材质很感兴趣,她弯下腰又将抹布浸湿,竟用水在黑板上画起了画。她用很快的速度勾勒着单边的翅膀,上面的羽毛会不停地因为特殊材质而逐渐消失,如此她又继续画上去补上,就好像正在飞舞着一样。
——真有意思。
她仿佛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直到注意到刚刚还在擦窗台的人早就已经背靠着墙看着自己画画有一段时间了才停了下来。
「喔,又消失一个了。」越前指着黑板。
兴许是认为做的事有些幼稚,川口眨了两下眼睛,把抹布放进桶里,开口回道:「这学期的值日辛苦越前君了,下学期多多指教。」
其实越前还挺想就这么看她画下去的,他走过来把抹布也扔进桶里,然后从她的手里算是有些强硬地抢过了满是脏水的水桶,而这个角度川口的右眼刚好被她的刘海挡住,只剩下一只深色的眸子毫无感**彩地盯着自己。
——肯定要说谢谢。
也不知是跟谁较劲,越前听到她那句敬语完整的道谢时还有种「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的感觉,真是意外的幼稚。很偶尔的时候,越前会有一点期待川口脸上能够有表情。虽然平心而论,他承认不二学长的微笑脸和手冢部长的冰山脸都固定得宛如被纹在脸上一样,但川口渚沙绝对比他们要厉害多了,自打这个人不再属于自己脸盲范围内的一员起,他就没见过她有过任何表情。
所有工作都完成了,预备在教室门口分道扬镳的川口欠身对越前说道:「希望越前君有个愉快的假期,我先失礼了。」
可是两分钟后,却发现这位平时一结束值日就要往网球场赶的少年今天竟然跟自己同一个方向往校门口走了,背着网球包的越前刚好走在自己斜前方快了一步左右的位置上,自己的每一步都会跟上他的前一步。
穿着校服的越前是不戴帽子的,墨绿色的短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白衬衫被夏日的霞光染的发亮,露出的后颈线条,很是挺拔很是傲气,毕竟是个骄傲的少年吧,连发尾都在讲述着意气风发。川口一时觉得自己像个光明正大的偷窥者,她就这样走着,同时用画笔在心里的画布上画着这个背影,心生一丝窃喜。快走到站台前时下起了雨,但只剩下了几步路,便也就没有拿伞出来。
是要坐同一班车吗?
见他拍了拍肩头的雨滴然后伸手刷了卡进站后,和自己都在沿着山手线的指示走,川口握着书包带的手稍稍又握紧了一些,电车在一分钟后非常凑巧地驶进站,排着队的按部就班向里走的她被后面两个穿着夸张的男子高中生推了一下,便踉跄着向前跨了好几步差点撞上车厢的柱子,而额头感受到的只是指节的硬度和手背的缓冲,她直起腰抬头,看见的就是那个背影的主人的一双琥珀色眼睛,闪烁着灵魂的亮度。
「非常抱歉。」川口双手抓着包带,躬身道歉,而电车突然行使,她立刻松开一只手抓住了面前的柱子,冰冷的手指碰到了少年的指尖,想要躲开却又因为站不稳所以反而仅仅抓着。
她居然连惊吓的表情都没有,越前龙马再一次在心里为无表情的川口渚沙鼓掌,这个程度简直可以上神奇人类榜单了。
「越前君,要到哪一站下呢?」明明寡言的她却开口问他。
「新宿转京王到芦花公园,」越前看向她,「你呢?」
似乎没料到他会反问,川口顿了一下才回答:「我到桜上水。」[1]
「哦。」越前应了一声。
「真巧。」听不出是客套还是什么,她只是这么跟了一句,接着像是习惯了一般地戴上了耳机,就这样沉默着。
在新宿站转乘时,她还是和越前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上了车驶过明大前她才又开口讲话,她说:「越前君的家离车站远吗?」
「还行。」越前看她从包里摸出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外面下雨了,我出站以后拐个弯就会到家,所以你拿去用吧,」她拿着伞的手指指节有明显的凸起,像是拿久了画笔的样子,「听说越前君还有重要的比赛,这个时候不能生病。」
话音刚落,电车停靠车门打开,她松开手,越前反应迅速地抓住伞,再抬头时,川口的背影已经看不着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这把伞,伞柄上画着很复杂的花纹,因为有些磨损,所以大概是她自己画的,把伞翻过来,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他捡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只画笔,笔身上刻着花体字写的Sin,很显然这是川口的笔。
歪着头思索了两秒钟,越前把笔收进包里接着下了车,接着出站撑着伞走进了雨中。
雨点很是细密,仿佛是笼罩着人的云团。漆黑的天空里藏着什么,她空洞的眼神里又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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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桜上水站和芦花公园站都在京王线上。
所以,我有说过川口这个人实际上一点不懦弱,她只是情感缺失而已【不是
以及,越前小朋友也是花少的主儿,川口更是话不多的,我想让他们有点交流真的好困难【扶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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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