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日清晨,在迹部家的餐厅里,一家三口难得整齐得出现在餐桌上。
“今天要去参加婚礼?”
“嗯,立海大附中的副部长真田结婚。”迹部景吾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应道。
迹部巽看着儿子的装扮,放下报纸揶揄道:“打扮成这样,我以为你才是新郎呢。”
听见“立海”二字时,迹部瑛子突然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会见到很多老朋友吧?”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迹部景吾没明白母亲的意思,但莫名觉得话里藏有深意。
他挑了挑眉,正准备接话却被母亲打断:“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u-17世界杯决赛前,你说你喜欢上一个人……”
她稍作停顿,带着揣摩和打趣的眼神看向一脸平静的儿子。一旁的迹部巽轻笑一声,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是个男生吧?那孩子也是立海大附中的?”
迹部握着的餐刀的手微微一顿,他抿了抿唇,不知母亲为何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他知道以母亲的能力想查出什么并不难,更何况当年他本就没有刻意瞒着。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说这个做什么。”他神色未变,只是眉间隐隐浮现的烦躁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迹部瑛子看透了他伪装的平静,嘴角笑意不减:“我只是怀念那个会因为一句‘喜欢’就大步向前的你,明明才十几岁,却那么义无反顾。还记得你当时从我这儿‘偷’走了一颗蓝宝石吗?”
“宝石而已,我明明挑了一颗更大的还给你了。”
母亲轻轻一笑,随即话锋一转问道:“你还喜欢他吗?”
诺大的餐厅倏地安静下来,迹部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喜欢吗?他也在心底默问。
当年他喜欢幸村喜欢得笃定又炽热,能因为母亲的一句话而勇敢奔赴,虽未明说出口,却将一颗心捂得滚烫,想要暖热那个若即若离的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清楚记得幸村眼里藏着怎样的冷静与果断。他从来都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却因为幸村一个推拒的动作而决然地选择放手。
那种被推开的痛,到现在回想起仍心有余悸。
“我早就过了15岁了。”
他放下手中的刀叉,语气淡淡的,像是在用冷静为自己的成长正名,与过去划清界限。
十年沉淀,这份纯粹的喜欢究竟还剩下多少?
重逢太过突然,就像命运设下的局。他还是会因为那张面孔心跳加速,会因为一次简短的对视陷入怔忡,甚至因为幸村主动靠近而忍不住动摇。
那双眼睛澄澈如往昔,却多了一分微弱的在意。他感受到幸村的靠近,那种靠近很小心,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犹豫。
或许对于幸村而言,这点主动已经是天大的改变。可他自己仍嫌不够。
曾经受过一次的伤,他宁愿退一步,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迹部巽看了眼儿子的表情,这个儒雅随和的男人露出鼓励的微笑,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景吾,若有一天你看清了自己,就尽可能抓住一切你想要的,别让自己后悔。”
父亲的话轻描淡写,却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隅。
被压抑许久的念头再一次浮上心头,他在沉默中发问:
倘若幸村真的回头,这一次是否会不一样呢?
披露宴上,新人更换洋装后再度入场,笑意盈盈地在每一桌前举杯致意,祝福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派喜悦的风景。
迹部的座位碰巧被安排在幸村边上,与立海其他几人同坐一桌。
他穿着华丽,又顶着一头张扬的金发,配上俊朗的外形以及飞扬的神采,在宾客里格外显眼。
女孩们频频侧目打量着这个耀眼的男人,目光又被一旁的幸村吸引过去。一个明亮如星,一个沉静似水,坐在一处连光线都柔和了几分。
“你是来抢真田风头的吧。”幸村感受到接二连三的目光,有些无奈得说道。
迹部却早已习惯了万众瞩目,他端着高脚杯仿佛坐在自家花园里,一口红酒入喉,动作优雅到极致:
“如果真被我抢了风头,他这个新郎未免也太失败了。”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眼杯中的红酒,“都结婚了还舍不得开一瓶98年的?05年的也太不上道了。”
幸村偏过头看他一眼,眼中难掩好奇:“只喝一口就能分辨出年份吗?”
迹部的笑容中透着得意:“本大爷在英国可是尝遍了世界各地的美酒。”
“倒是挺滋润的。”幸村语气轻松,眼神却随着“英国”二字稍稍一沉,仿佛触到了某个深埋许久的故事。
“在英国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语气不重,甚至听上去有些随意,以至于迹部根本没有察觉到不自然。
“还不错,大学忙得要命,好玩的地方倒是比日本多。”
幸村听他滔滔不绝讲述着在威尔士攀岩、在康沃尔冲浪、在苏格兰攀冰……他的目光停留在迹部一如既往自信的笑容上,仿佛从他的话语里窥见了一个逐渐长大的鲜活的少年。
那些错过的时光于迹部而言会有别样的意义吗?
是否偶尔也会想起自己,想起那些没有明说出口却心照不宣的悸动?
“听上去的确很精彩。”幸村轻轻一笑,仍看着他的双眼没有移开,“我时常在想,你在任何地方都能过得舒适自在。”
迹部怔了一下,终于察觉到他神色中的异样。
幸村很少这么直白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向来冷静、深沉,即使在球场上也会本能得克制收敛。自重逢后,幸村偶尔也会认真地看着他,可今日的目光却格外坦然,甚至专注得像一道光,直直照射进迹部的眼里。
却是一缕月光,柔和中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迹部的心跳悄悄漏了一拍,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卡了壳,气氛就这样突兀得凝滞下来。
“部长!丸井前辈说要偷你面前的蛋糕吃!”切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丸井一把捂住他的嘴,尴尬地笑了笑。
幸村终于移开了视线,将自己身前的小蛋糕递了过去,同时也拿走了迹部的那份。
“两人份的,慢慢吃吧。”
迹部隐隐抗议:“那我吃什么?”
幸村微微一笑:“去吃英国的吧。”
迹部:“……”
新人从立海这桌离开后,迹部看着真田的背影打趣道:“真田这个家伙突然说要结婚,真是吓了我一跳。”
幸村笑了笑,“前段时间他告诉我恋爱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迹部随口一句:“你们经常联系?”
“算是吧,偶尔聊一聊生活上的琐事。”
果盘里的葡萄长得晶莹圆润,迹部随手捏了一颗丢进嘴里,却酸得牙疼。
“怎么不联系我?”
本是无意间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话说出口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不是……”迹部想解释两句,但腮帮子里那颗葡萄恰好被咬碎,充沛的汁水酸得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联系过?”幸村突然打断他,脸上没了笑意。
气氛有点微妙的凝滞,幸村语气不重,但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温和,而是一种很沉重的认真。
“万一我联系过你呢?你根本就不知道吧。”
迹部皱了皱眉,“啊嗯?什么时候的事?”他竟真的仔仔细细回忆了起来。
幸村移开视线,低头晃着杯子里的酒,没再看他。
“算了,都过去了。”
迹部突然有些懊恼,他直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
“你……真的联系过我?”那颗葡萄终于被咽了下去,他努力让语气维持着平静,却仍压不住末尾那一丝上扬的快意。
他一度以为幸村做不出这种自相矛盾的事,这样一笔带过的语气偏偏撩得他心痒。
幸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在果盘里一边挑着水果一边问:“最近还失眠吗?准备什么时候二次回访?”
迹部“啧”了一声,显然有些不满:“早就好了。你别转移话题。”
“果然是骗人的吧。”幸村轻笑着,语气里带着点促狭,“如果你想见我,不用预约也可以。”
“啊嗯?本大爷没有……”
他终于挑好了水果,捏起一颗葡萄递给了迹部的嘴边,打断了这人的口是心非。
“其实,葡萄甜不甜要用心挑才知道。”
他重新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却不再矜持克制,俊秀的面容上开出一朵圣洁的花,美得惊心动魄。
迹部一时间怔住了。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幸村比之记忆里更加明媚动人。
十年前的一阵风吹走了他捧在怀中的深情,如今又悄悄吹了回来,带着与旧时截然不同的温度轻轻叩响他的心门。
迹部胸口猛地一震,清晨母亲问过的话忽然回荡在耳边,他在这一瞬间恍然大悟——
他对幸村的喜欢从未真正停止过。
在经历了时间的沉淀与思想的成长之后,他彻底理解了“喜欢”这件事的分量。
那并不是年少时奋不顾身、以为靠执着就能打动一切的情感,而是一种深入骨血的、无法割舍的眷恋。
是的,他还是喜欢幸村精市。
这样深沉、浓烈的喜欢,甚至能称之为“爱”。
迹部轻轻低头,神情恍惚得从幸村指尖含住那颗葡萄。在咬下去的一瞬间,灌满口腔的甜蜜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心间早已甜得泛滥。
原来宿命就是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反复爱上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