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是不二还是发现在手冢的后桌来到网球场,原本是放松姿态的新任经理便紧绷起来,仿佛面临的是什么洪水猛兽,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将之应付过去。要说他们不是朋友的话也不像,午休时间她们一起跑出教室,那个时候的新任经理可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喻文茵吗……
因为“喻”这个姓氏比较难发音,在纠正了几次班里同学的发音之后,新同学便善解人意地说以后不用勉强,直接叫“鱼(sakane)”就可以了。刚才在网球部也是这样,在他们开口之前,喻文茵就解释她的姓氏比较难发音,以后跟班里的同学一样就可以了。
他想起刚才喻文茵进入他们群组,自己瞟了一眼她的头像——一条胖乎乎有点傻气的、底下长了两条腿的咸鱼。
倒也不能说不适合。他垂下眼,掩去了眼里的笑意。
虽然有点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但眼下明显是训练更加重要。这两人都是他的同班同学,要想知道答案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这么快就出现了。
在施浥尘绕了网球场走了三圈并即将开始第四圈的时候,英二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直起身体往那个方向看。也就是这样,正跟他对打的不二轻松拿下一分。
部员的心思都飞走了,手冢当然不能不管。他叫了分神的英二一声,回神的英二察觉到自家部长不悦的心情,神情僵硬了一瞬,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好奇。正在休息准备下一轮训练的大石想了想,起身走出了球场。
倒不是因为分神的英二,只是他觉得这个同学或许正在烦恼,那现在稍微有点空闲的自己当然不能放着不管。
“你稍等一下,”他上前几步,叫住了正在走第四圈的施浥尘,“是在找什么吗,可以的话我来帮你。”
奇怪的是,施浥尘并没有搭理他。直到他走到对方面前将她拦住,施浥尘才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拦在路中央的人。她歪了歪头,原本应该是女孩子惯常做的、非常可爱的动作,可一旦看到那双浅色眼眸,便令人有种自己面对的是非人生物的恐惧感——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甚至与其说是人类的眼眸不如说是某种没有生命力的东西。
大石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施浥尘点了点头,用平板的声音说道:“刚才你的同学让我找个地方坐会,我正在寻找。”
大石虽然疑惑,他环视了一周,网球场附近的石凳上都空无一人——不都是可以坐的地方吗,但他没这么说,而是指了一处离他们不远的石凳:“你可以坐那里。”
施浥尘连看都没有看他指的地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拒绝道:“那个地方不可以。”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橘黄色的夕阳照射到眼前的女孩身上。那种非人感更加严重了——日本向来有黄昏时分群魔乱舞的说法,一向怕鬼的大石按捺住想要后退的冲动,坚强地询问理由:“那里怎么了?”
这里是现实世界,觉得同学被附身之类的也太无礼了。大石深吸一口气,压下脑子里荒谬的猜想。
施浥尘仍旧保持同一个动作一动不动:“凳脚有一只虫子的尸体,它脏了。”
大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确认一样走过去,果然在她说的那个位置发现一团黑乎乎的、早已分辨不出是什么虫子的尸体。但这不是在凳脚吗——“你坐另一边,只要不碰到就没事了。”
他到这个时候还只是以为眼前的女孩只是单纯的洁癖。
“不可以,”施浥尘说道,“凳子有脏东西,整张凳子就都不能坐了。”
就算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但在施浥尘眼里,那相当于整张凳子都被“污染”了,必须要等到清洁人员过来,将整张凳子都清洗一遍,这张凳子才重新回归“可以被使用”的状态。
大石:……
他语塞了一会儿,半晌后才找到解决办法:“那你想坐哪里?”
“最完美的座位应该不在风口,并且周围有挡风的装置;应该离丛林有段距离,不然藏在里面的虫子会跑到身上;而且它必须是干净的,不能有任何杂物、鸟屎或者虫尸。”在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段话之后,施浥尘才后知后觉想起家人和喻文茵的叮嘱。
“虽然不是你的错,但是的确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万事通’。要习惯庸人确实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只是唯一的行得通的路了。”
施浥尘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而就在大石开口的前一秒,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喻文茵跟乾说了一声朝他们跑来。她来到两人身边,先对大石说道:“大石同学,差不多是时候到你了。”
察觉到这两人认识的大石放下心,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在他解释的时候喻文茵观察着他的表情语气,发现他没有流露出嫌恶后稍稍放下心。在告诉他自己会安排好之后,她看着大石转过身,才对好友道:“你什么想法啊。”
总不可能这么大的地方找不到一个能够完全符合她要求的点吧——如她所料的那样,施浥尘确实找到了一个她很满意的位置。只是很可惜——
“他们放了迎新立牌在那里。”施浥尘的语气带了点委屈,不得不放弃“完美位置”转而求其次的状况令她有些难受。
“我现在去挪开。”大石提议道。
***
我被突然折返的大石吓了一跳。
快点回去训练啦,不然手冢部长真的会生气的。刚才菊丸稍稍分神他就不高兴了,大石再耽搁下去我都不敢想他有多恼火。
可是听到我这么说的大石却不赞成道:“发生这种事情情有可原,手冢会理解的。”
现在不是他理解不理解的问题。
受十一的影响,哪怕或许是白费功夫,但我也还是会把学生手册上面所有的校规看一遍。而就在大石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有条校规是说这种立牌的放置是要提前申请的,学生不可以自行放置。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为了这点小事只是稍稍移动立牌并不能算违反校规,毕竟就算是校规也有为了私情的特殊情况——一般人都会这么想的吧。
但在十一眼里,规则就是规则,是永远不可以违反的。哪怕是私情,也应该提前打报告申请。
她是绝对会做出跟人辩论八百个回合“擅自移动迎新立牌算不算违反校规”这种事的。
我暗示了十一别说话之后,再次劝说:“差不多就是部内比拼了吧,现在对于大石来说还是训练更加重要吧。这种琐事就交给我这个经理吧,虽然是第一天,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石终于转身离开。虽然还是会不放心地回头看过来,但总算是把人劝走了。
我看四周没有其他人,也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便改口不再讲日语:“那你跟我一起站着吧。”
“先头(刚才*)你那个同学叫我坐的。”十一反驳道。
啊……是因为这个十一才一直兜圈的。我早该想到的。
“他意思是说,你站着会累,所以才让你坐。”我不得不将河村的话拆开来给她解释,“他说的是建议,不是说十一你必须坐着。”
虽然十一因为这种较真的性格经常被人整,但是与之相对的,待在她身边永远不用担心会有谎言或者隐瞒——可以说是非常舒服了。
对于我的提案,十一当然答应了。她看了一眼网球场,想起了什么一样说:“我们可以一起看他们的训练。”
我看了一眼还在进行部活的其他人。十一想看倒是没什么,只不过——
“别拿十七姐姐那套标准来要求他们哦。”我打了个预防针。
——毕竟那可是被称为比“天才”更为可怕的“怪物”一样的存在,可以说只要有她在,冠军就不可能是其他人。甚至可以自满地说,能够赢她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生。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以十七姐姐现在的水平,恐怕连引她入门的姑姑都只能甘拜下风。
不过这么说的话,回头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可不可以来客串一下陪练之类的。
十一应了一声。
“是了,我们来试试看比赛理论知识吧。”我想了想,提议道,“要是看出了什么就记在本上,等回去的时候再对照一下我们之间的答案。”
“有自唔在,攞苦嚟辛(舒服的不去做,偏要自找苦吃*)。”十一果然被挑起了兴致,志得意满地说道,“我闭上眼都能赢你。”
“串(挑衅/嚣张*)我是吧……等下你如果忍不住说出来了,我就即刻记下来。”我提醒道。
“耍赖啊你。”十一果然不高兴了。
“这叫兵不厌诈。”
毕竟一直在旁观,总不好时时刻刻盯着十一的举动,我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