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崎听懂了。
她渐渐低下头去,心里不由得生出些惆怅。也不全是为忍足,是这段对话在若有似无地告诉自己:“时间”并不一定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好。
梦想并不一定会因为年岁的成长就实现。现实也并不一定因为长久的逃避就改变。谁人又可以从不妥协?
失落与无力的窒息感卷住了喉头。
“不过我没有觉得后悔。”蓦地,率先渲染起这讨厌氛围的忍足却突然说,“我挺高兴自己能成为医生的。毕竟,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说罢,他把手在两人之间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把这个有点低气压的话题就此打住。
随后男人突发奇想,想给对运动一窍不通的尾崎科普一番网球,也不管对方对这件事有多么不感兴趣,他甚至还把试图逃走的女生从厕所捉了出来,和尚念经般地说了一大通常识规则,听得尾崎云里雾里,整个人头昏脑涨。
她在心里埋怨起幸平为什么非要让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来打扰她的宁静,可一边又不禁偷偷庆幸,为自己竟也能拥有一个这么热气腾腾的冬日而鼓舞欢欣。
甚至在夜幕降临,男人终于对自己说出那句期待了半天的“再见”,尾崎故意把门关得飞快,话还来不及说完的忍足被毫不留情推去了外面,在那之后他说“明天见”——尽管被冰冰凉的防盗门阻隔得只剩很小一声,她却还是灵敏地捕捉到了。
……明天见。
尾崎在门口蹲下身,手心捂了捂冷极了的脚踝,她听到门那边男人硬邦邦的鞋底踩着瓷砖,他没有去等电梯,而是一级一级台阶慢慢从楼梯走了下去。
明天见。
如同被施展了魔法,一夜好眠。
而长夜过后的另一边,忍足却是一早就被好友的越洋电话轰炸起了床。
由于随时可能会被院方召唤,他的手机从来没有禁音的习惯,而其中的代价便是今天他重回球场的美梦刚刚做到一半,响个不停的铃声便狠狠把他从绿草场地上拖了出来。
“晚上好啊侑士,你那边怎么样?”幸平的声音割划起脆弱敏感的听觉神经,轰隆隆隆,烦得要命。
忍足连眼皮都掀不开,他胡乱抓过手机,被温存得很好的体温触到屏幕在上面留下一层水雾: “喂喂……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日本可是早上六点……”
他心说最好不要让他听到这人是故意大清早打来的恶意电话。
“欸?你们那里才六点?”却不想对面的诧异十分真情实感。
……不得不说,这时候意外弄错比故意骚扰还来得气人。
“德国和日本是八小时的时差,朋友。”忍足有气无力地道。
他想在被窝里翻个身,却被羽绒被缠裹得一动不能动,他只好作罢,惺忪地睁开眼盯住正面对着的墙壁,等着电话那头开始他寒暄后的正题。
“昨天和小守相处得还好吗?”果然,对方道。
“嗯,挺好的。”忍足清了清嗓子,“那孩子还挺单纯的,嗯……还是应该说纯粹?嘛,哪种都行。总之感觉还不坏,费点时间应该就能把她劝回家。” 他的声音仍然残留着慵懒的困意,可话语传递的含义却再清晰不过。
幸平叹了口气,说:“你别那么执着于把她劝走啊。她们家的问题不是她回去就能解决的。”
“如果已经是那种程度的恶**件,报警也可以吧?回到京都,找警察求救,去一个安全的环境继续学生生活——这样不好吗?”
对此,幸平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一味重复着“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样的话,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收留小姑娘,这让试图要解决问题的忍足越听越觉得烦躁。
“也行,随便你。”他重新闭住眼睛,无可奈何。
这说到底也是幸平自己的事,他能想到的最优解这人根本就不打算认可,那他仁至义尽,至多在对方出差期间尽力照看好小姑娘,做好能做的,不再多管闲事就罢。
这通电话无疾而终。
忍足睡意全无,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成年男性的晨间拾掇不费时间,等到他一切准备就绪整装待发时也不过才七点。
“是不是太早了?”他咕哝着锁好房门。
附近有一家口味清淡的和食店是供应早餐的,他光顾过几次,每次都还觉得满意。于是趁着今天时间充裕,他凭着记忆顺利找到这家许久没来的店面。
店里的大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家和店长夫妇都热络熟悉,用餐过程中不乏说起轻松愉快的体己话。话题大多是已经成家的儿女,时而也会插入一些社会上的杂谈。
男人权把这些当作有趣的电台节目,不紧不慢地在一片其乐融融声中用完早餐,随后挑了几样小女生可能会喜欢的食物打包,大约在七点四十左右最终到达了幸平的家。
他轻轻敲了门,里面和昨天一样并没有回应。
不过时间到底还早,忍足从口袋里摸出幸平交给自己保管的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生怕把还在熟睡的小姑娘吵醒。
他蹑手蹑脚地钻进房间,悄悄凑到尾崎房间往里面探了一脑袋,女生果然还没醒,脸颊埋在蓬松的被子里被拢成小小一团,柔软的栗色短发逃了几簇出来,在浅色的枕头上铺开卷着圈儿。她睡时没有开暖空调,房门打开着,房间里的空气偏凉。
忍足踮着脚尖退出来,末了还不忘把门给轻轻带上。
他回到客厅四处转了转,最后还是坐回了沙发上,打了哈欠看起了禁音的网球比赛。
也真可谓是奇妙的缘分,昨天还惦念过的幸村选手今天竟然在电视上出现了。虽然那只是一条简短的赛前采访,正式比赛出场还要等到下午。
“身体已经恢复,抱歉让大家操心了。我很珍惜这次大赛的机会,也十分高兴能与各位优秀的选手切磋技艺,我……”
没有声音,只能看到嘴唇翕张,幸村对着镜头一如既往是笃定得体的模样,忍足看着字幕,大抵已经能把他的语气猜个大概。
这位“神之子”风采不减当年,本就是彼时实力数一数二的选手,这些年来又在各大国际赛事积攒了经验,直白地要形容他“日本顶尖”想来是绝不为过的。
不过有谁能想到这位电视屏幕里气宇轩昂的天才选手,其实最不擅面对摄像镜头,而此刻表现出的从容与老练,也是他不知道是私下练习了多少遍的“应试产物”。
忍足不禁想起当年U17征战世界杯时幸村作为国中生选手代表也是时不时就要应付镜头,据不二透露,幸村那时会彻夜写好所有版本的回答稿,把它们装订成册,然后一个人默默霸占厕所背诵到一字不差。
他也记得这事,有段时间的幸村对镜头的条件反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搞笑史上的一绝。
白石有时会突然一脸正直地举起他的微单对住幸村,若是和一句“请问幸村同学——”搭配使用,那么这位“神之子”一定会在一秒之内立正、微笑、对答如流地背起他的标准台词。
——也不知道他今天的回答是什么时候写的哪个版本。
这时,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了,睡眼朦胧的尾崎穿着她那一身滑稽的灰兔装飘飘荡荡地晃进了客厅。
忍足嘴边的笑容没来得及收起来,挂着个颇具深意的哂笑,他抬眼对女生打了个招呼。哪知道对方根本还没意识到他的存在,男人声音刚出,她便倏地浑身一震,连惊叫都匿了声,她对家里凭空出现的第二个人类生物瞪圆了眼睛,连连后退了四五步,脸色吓得惨惨白。
“呃……我也没这么面目可憎吧?”忍足推了推眼镜,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来,“放心吧,不是入室抢劫,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尾崎靠着墙,木愣愣地反应了好几秒,直到男人走近,用手在她眼前虚晃了两下,她才像终于记起忍足是怎么一回事一般,舒了口气,放松下紧绷的身体。
“那可没一定。”她戴上长了耳朵的帽子,瞥了对方一眼,“说不清就是一只笑面虎大尾巴狼。”
“……”
这话还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忍足一路望着小姑娘的背影,这人耷拉着两只兔耳朵钻进卫生间准备要洗漱,他心道:算了,会说话怼人了大概也算是好感度有所提升的体现吧。
“帮你买了早餐。天冷,凉得快,帮你热一下吧?”男人在外面提高音量道。他也没打算等尾崎应声,汇报似地说完这话便自觉主动地实践了起来。
菜色也不算多,加热工作没用几分钟便做完了。
小姑娘关了水,还没从卫生间走出来便已经能嗅到饭菜飘香,她好奇地往桌上打量,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还准备了如此考究的餐食。
“噗,你过来。”忍足对尾崎招招手。
后者眉头一皱,一脸莫名其妙。可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听话地走到了男人跟前。
“刷完牙、洗完脸,怎么还有人嘴角能留下一坨牙膏泡泡的?”说着,他抬手用指节一蹭,收回的手指上多出了一朵奶油似的小白花。
尾崎下意识的抿了嘴,舌尖上尝到了一点牙膏的甜。
真是又腻又恶心。
不出意外这文有点长 总之比我想象中要长 长很多……
更新是随机掉落的 千万不要挂念!我要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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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