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门背面迎来一张甜甜的笑脸。丸井神情一松,找到救星似地把人从里面牵过来。
“——这就是忍足前辈家的小朋友呀?”一只柔软温热的手伸过来径直握住了尾崎,“你好呀,叫我菊池姐姐就好啦。”
她笑吟吟地靠过来。
小姑娘抿着嘴没出声。她匆匆瞥了眼菊池,没有仔细打量,只大致觉得她和那位丸井先生应该差不多年纪。她声音细柔,又喜欢在尾音带上些嗔,笑笑的圆眼睛总是暖洋洋地对着人望,绝无公害似的,总显得更亲切一些。
“快进来吧,外面还挺冷的,别冻着了。”菊池招呼着客人,在小姑娘看不到的地方用力睨了眼不知为何把天聊死的丸井。后者朝她咧嘴,试图申辩自己再无辜没有,菊池只好无声地叹气,挥挥手,意思说这事儿他别管了,还是让她来吧。
丸井于是乖乖地闭住嘴,跟在两人身后默默把门关好。他心说自己平时明明还挺招小朋友喜欢的呀,这回怎么不灵了呢?回头就见菊池往人手里塞了杯牛油果牛奶,自己心里排行前三的美味,连他都没有享用的份。
“这个超好喝的哦!”丸井忍不住道了句,“就是小海总是耍赖不肯做给我喝。”本是要好好宽宽对方的心,怎么都没想到捧着杯子正要啜的尾崎听到这话为难地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
丸井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求救般地望向女朋友,意料之内地收获了一记眼刀和一脸恨铁不成钢。
可是……可是这小孩的心脏也太了脆弱了吧?是什么易碎玻璃制品哦。
丸井吃瘪,委屈,但只敢在心里暗暗吐槽。
菊池把几样做成又冰过的甜点一样样罗列出来供小姑娘随意挑选,尾崎怔忪着反应不过来,被这些吃食勾去了大半注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尾崎喜欢吃甜的吗?”菊池把一只南瓜布丁连同勺子一起塞进了小姑娘手里,脑袋一歪,手一撑,温柔得让人心驰神往。
尾崎点点头,有点脸热。她抬手捂住脸颊,倒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会对女性害羞的。
“那太好了!想不想做甜点?布蕾?蛋糕?曲奇?”
小姑娘含了口南瓜布丁到舌尖,焦糖的味道抢先一步化开,她轻而易举被香甜的幸福包裹得紧紧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声“好”。
她没有选,选哪个都好的。心早就被揉成一滩软塌塌的橡皮泥。
“以前做过吗?忍足前辈一直夸你做东西好吃,是不是也做过面包糕点给他试过了呀?小姑娘最喜欢做这些烘焙类的东西了吧。”菊池撑着头看着尾崎吃东西,抽来一张餐巾纸本想递到对方手里,却稍一犹豫,还是卷起纸巾用一角蹭了蹭小姑娘沾了布丁的嘴角。
尾崎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但并不算躲。她谢过菊池,把那张餐巾纸捏来自己手心里,然后她慢慢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没有。我……家,做不了的。”
菊池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也好,正好能把时间用做蛋糕填满了去。
丸井对此毫无异议。他有经验得很,轻车熟路帮两人把做蛋糕的材料一一铺开。他见菊池兴致高,便干脆拖了张椅子在一边全职旁观。
“以前真的没做过吗?动作很熟练嘛。”丸井乐呵呵地对尾崎道,小姑娘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情绪比刚才好了不少。
他心道这下应该算真破成冰了,悄悄征求过菊池同意,男人继续漫无目的地闲扯:“放宽心玩吧,答应了忍足会好好照顾你的。”
“哎但真不知道怎么不知不觉就和这家伙厮混在一起了。他和你说过以前的事情吗?以前我们可是势不两立的关系。”
“以前?”尾崎好奇,手里端着的打蛋机微偏,重创了盆壁。
菊池见状赶紧扶正机器,未曾责怪她,反倒顺着丸井的话继续道:“你该不会是想跟人家小姑娘大聊以前网球部的旧事吧?”
“怎么,网球部有什么不好聊?”丸井眨眨眼,一副少年人天真无邪的模样,“那可是青春欸。青春多有意思啊!”
这边,菊池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聊吧聊吧,聊聊你和忍足前辈的感情线,我们听着。”她故意道,尾崎却难得抿了点笑,侧耳仔细听着对方的话,偷偷的。
丸井并不恼,端起手边自给自足的柠檬水往嘴里灌了一口,眉飞色舞地夸耀起立海大曾经所向无敌的辉煌战绩。
“想想我们立海称霸网球界的时候你忍足哥哥的冰帝在哪里?哼哼哼!”男人揣起手,难掩骄傲之情。
“可国三那年还是没能拿下全国冠军啊……”谈到过去,菊池也不禁回想起自己从头到尾的见证,她遗憾地叹着气,“输给青学了。而且幸村部长输的还是对方的一年级。”
丸井一噎,似是极不愿回忆起这段记忆。他随意对着空气挥了挥,满不在乎地回道:“那又怎样?别忘了升入高中第一年立海大就赢到底了哦。”
这对总是吵吵闹闹的男女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了起来。然而虽说是争辩,主题思想却从未偏离为大立海怒唱赞歌。
尾崎对此觉得稀奇,半认真半走神地听了一会儿,偶尔也被逗笑了一两回。但思绪终究还是脱缰跑开了去,心里如何都放不下方才菊池嘴里一闪即过的名字。
幸村……
幸村部长?
幸村精市?
这位活在电视机里和忍足口中的神仙这回又在丸井先生和菊池小姐的对话中再现了。
他是他们部长吗?他们是什么时候交手的呢?
立海大?冰帝?
原来这就是他们小时候学校的名字吗?
总觉得有些始终萦绕在自己眼前,却从来都虚无缥缈、像烟像雾、朦朦胧胧的东西,在此刻稍许抽丝剥茧,变得晦明可辨起来。
尾崎低着头,琢磨这雾渺出了神,直到菊池伸来手握住自己的手腕,耳边重新响起丸井的声音,她如梦初醒,听见男人惊讶地问自己:“你也认识幸村?”
小姑娘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大脑还运转不动。
“你刚刚自言自语在说什么呀?只听见你念叨了幸村部长的名字……”菊池接过尾崎手里的打蛋机,顺手也拿走了急速蹿高的奶油。
小姑娘一愣,心道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染上碎碎念出心声的坏习惯的?
她有些犹豫,却也没有太久,她轻声回答丸井:“医生先生介绍过。”见后者一脸诧异,她急忙补充道,“上个月的网球比赛。正好看到幸村的采访。”
“原来你也看了!小尾崎也喜欢网球吗?”
“不……我不算。”
“哈哈哈什么叫不算?哎,那你肯定看了决赛了吧!幸村对乔纳斯,我们部长太强了!”
“……”
决赛。
尾崎像是被刺痛了似地缩了缩手指。
她没有再看。
男人自那天离开幸平家后再无音讯。他和自己约定了的要一起看那场定是精彩绝伦的比赛,于是自己守着沙发故作镇定翘首以盼等了他一天,他不来,她也不准幸平开电视看。
她等了第二天心想大不了还有的重播,可他不来,幸平三分钟热度过去,也再没心思继续关注这场网球比赛。
她依旧等了第三天和第四天,其实网球赛并没有什么要紧啊,她是个不称职的伪球迷,看不看比赛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有些人,有些约定,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说消失就能消失,说撕毁就真的烟消云散?
五天,六天,七天,八天。她甚至在一场极度惨烈的自我斗争后委婉地问过幸平——最近好像都没见到过医生。她发誓,这绝不是平时的她会想起来要管的闲事。
“侑士啊?可能最近在忙吧,也没和我联系过。”
最后的力气被抽干了去。
那明晃晃的火焰终于缺了氧,一点一点熄灭了。
不是消息没有传到。是他根本没有消息。
“幸村……赢了?”沉默了许久,尾崎再度开口,嗓音带了些缺水的沙哑。
“欸?”男人一顿,收敛了些自己过头的兴奋,“哦,原来你没看决赛啊。当然是幸村赢了!”
小姑娘敛敛眸,没出声。丸井稍等了会儿,还是憋不住疑问,不解追问道:“可是你怎么会没看决赛呢?我是说……你知道这比赛,怎么会……”
尾崎摇摇头:“起先是医生先生在看,也是他约了我看决赛,但他后来忘记了,所以就没看。”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满不在乎一些,但或许还是不受控制地漏出些落寞难过的神色,男人看上去比刚才更严肃认真了些,起身走近自己两步,拍小狗似地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拍了两拍。
“他可忙了,一定是被什么工作拖累了,你别怪他哦。”
菊池在一旁笑笑,也跟着点点头。
尾崎牵了牵嘴角,挤出个她所想象的笑。有股酸从鼻尖冒到眼眶上。
“我没怪。”
没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