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基地建在山里,冬天的山风刮得脸生疼。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袁朗漫不经心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看着石头在路上翻滚转几个圈后,又是一脚。
肖程看着他孩子气的行为,默默在内心吐槽这人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像个孩子,然后也鬼使神差地上去踢了一脚。
路上只有风过树林的沙沙声,两人就这样默契地并排走着。到底是小半个月的肖程耐不住性子,开口了:“哥,我觉得你变了很多,但是又觉得什么都没变,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但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好像我们没有分开过一样。”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哪怕很久没联系过,但一旦重新联系上,又能快速熟络起来。
袁朗就在他身边,他们两个还像以前一样,这种和亲人久别重逢的感觉像一杯故乡浓烈而醇厚的酒,带着细细的暖意。此刻,肖程的心在这个野风吹拂的地方终于有了安定的感觉。
袁朗笑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是吗?我觉得我已经变了很多,人总是会变的,就像你,”袁朗看着他从那个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的男孩,长成如今的清秀大男孩,比划了两下,开心地笑了,“你看看,当时咱俩天天一块闹腾,现在蹭的一下,你长那么大个了。”
“哥,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很担心你,”肖程思索着,无数个午夜梦回的疑问在心里翻滚,他停顿了一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现在呢,过得怎么样?”
这是一个对他们来说略显沉重的话题,袁朗有些意外于肖程的直白。
"好多了,至少没有再和以前一样沉溺在痛苦里了,这几年也算是浮上水面呼吸空气了。"
听到这话,肖程显得放松了些:“哥,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过得开心。”
“你也一样。”不管过去多久,朗朗月光依旧是忠实的倾听者,一如多年前他们在故乡跑过的那条碎石路,柔和的月光像一段丝绸铺在地上,萤火虫在夜幕中飞行,当他们再次站在一起,又能生出无限勇气。
培训结束后刚好接上春节的假,铁路来车站接袁朗的时候,掏出来一顶狐狸帽子盖袁朗头上,他端详了一会,顺手rua了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点评道:“很适合你,”接着又隔着羽绒服捏了捏袁朗的肩膀,“长了点。”
袁朗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铁路,自己捏了捏软乎乎的狐狸帽子,一副心情很好不和铁路计较的样子。
铁路看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心想看小狼崽子龇牙的愿望落空了,好奇地问道:“今天这么高兴,路上捡了个三等功?”袁朗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铁路:“人生三大喜事啊队长,他乡遇故知。”
“军校的同学?”
“不是,我弟,我表姑家的,我俩一块长大的,我父母去世后,我爷爷给我办了转学去了C市,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听到这里,铁路有些紧张的看向袁朗,对一个孩子来说,遭遇重大变故还要离开熟悉的环境是一个很痛苦过程,可是这个人就站在铁路的身边,向他娓娓道来他的过去。
教室的窗户推开就是春天,细针一样的雨落在地上溅起水花,空气中带着倒春寒的土腥味。袁朗正在哄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肖程:“我昨天真的等了你,但是没看到你,我以为你先回去了,就回家了,别生气了,我真的错了。”
肖程的眼睛红红的活像一只兔子,他恶狠狠的盯着袁朗控诉道:“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从五点等到七点天都黑了!还下雨!”
袁朗这会是真的极速滑跪,摆出一副我有点冤的表情博得了肖程的谅解,并迅速采取补偿措施,答应肖程赔偿两包干脆面和包了这周五属于肖程的值日这才罢休。
放学后,袁朗在学校门口商店里买了三包干脆面,递给肖程两包,肖程接过干脆面,把一包放进书包里,熟练的拆开并撕开里面的卡片,他看了一眼有些不满的说:“怎么又是跳跳虎,”但好在他这个人向来心大,也迅速接受了自己的非酋体质,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如何打法时间上面。
“袁朗,叔叔阿姨回来了吗?”
“还没呢。”
“那去你家看会电视,我妈也还没下班呢。”
“那你要快点写作业,下次你再被老师留堂我就不等你了。”
回到家里,一推开门,袁朗换了鞋,把伞撑开放阳台上滤水,肖程早已打开电视机看起《射雕英雄传》,袁朗打开零食柜,拿了几包饼干放茶几上,肖程也不客气,一边吃着饼干一边问袁朗,"哥,你说袁叔啥时候回来啊,这都快过去一个星期了。"
老式电视机的音响并不清晰,听着有些嘈杂的武打声,袁朗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有些愁苦的做了个鬼脸。
“不知道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个特警的爹,孩子两岁就会烧火煮饭,更何况我妈也是。”
肖程被袁朗逗得哈哈大笑,赶紧咽下嘴里的饼干说:“当警察多酷,可以拿枪,为民除害,要我说男人就应该是这样,我长大了就要当袁叔这样的人。”
袁朗毫不客气的打开书包,找出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肖警官你好,你今天的作业还没完成,下次我可不会傻站在外面等你了。”
绵绵春雨不知疲倦的下了一整夜,电视机里放着江湖快意恩怨是非,他们那时候还太小,读不懂这种意向叫做孤独,当然也不会明白,从那以后,眼泪是回到过去河流。
铁路的吉普车碾过新铺的柏油路,冬日的余晖占据了半边天空,橙红的微光透过车窗照在袁朗脸上,他把脸埋在狐狸帽子细腻的绒毛里,露出半张俊朗的脸。
"那年转学,"袁朗突然开口,声音轻的像松针上的积雪,“我失约了。”
铁路搭在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他想起袁朗和肖程帮忙值日的约定,后视镜里,袁朗靠在车窗旁,太阳那一抹红光从车窗斜切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
铁路想起初见时袁朗那双黑石般的眼睛,锐利而明亮,像刺破黑暗的火光。人和人的幸福大多是相似的,不幸却各有不同,一定要有所失,才有所悟吗?
“袁朗,我很喜欢一句话,‘人就该活在当下’“其实所有痛苦在发生的那一刻就发已经芽生根了,大多数时候我们回望过去忧虑的未来,心态难免消极,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有人心如朽木,有人可爱可敬,我相信你,你有足够的乐观和自信。”
“是吗?我现在看起来好多了,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最不应该想的就是公平不公平,都已经遇上了,你说呢?到目前为止,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袁朗笑笑,他有种哭笑不得的心酸感,来自命运的戏弄,所有翻山越岭的跋涉,也不过是命运借你的脚步去丈量生命的长度。
但是生命是无价的,袁朗深吸一口气,他确实不应该过于执着解读一切。
袁朗正抱着PSP进行激烈的战斗,茶几上放着几包开封的薯片,他穿着新买的睡衣,因手舞足蹈的而露出一片小麦色的皮肤,本来就有些碎的短发因为某人的烦躁被抓得更加不成样子。
铁路买完菜回来看到袁朗这副样子,笑了笑,关上了门。
游戏里,袁朗操纵的小人刚好被boss逼到了墙角,可即便如此,袁朗还是放下游戏机跑了过来。
“你怎么才回来呀,队长。”他顺手接过铁路手上的菜。
“饿了?”铁路挑了挑眉,眼神扫过茶几上的零食,崭新的PSP屏幕正亮闪闪地显出“GAME OVER”。
袁朗摇摇头,他刚吃完薯片,还不算太饿,主要是游戏一直卡关,这让他有些气馁,好在队长回来了,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于是他拎着菜向厨房走去,铁路看着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想起这人基本上就一厨房杀手,扔炊事班都招人嫌弃那种,唯一的拿手菜还是煮泡面,顿时眼前一黑,今天买的菜可不能让小狼崽子再糟蹋了。
铁路认命地进了厨房,袁朗正把白菜一个个挑出来,放在水槽里冲洗,仔细地掰着白菜叶梆子,他看着袁朗那小媳妇样,赶紧打发人去客厅看电视了。
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很快传来了食物的香气,铁路确实是做菜的一把好手,平时在队里没什么机会下厨,凭借吃遍各大菜系的舌头他也不能亏待自己,更何况家里还有一直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子呢。
食物这东西究竟好不好吃,得胃说了算。要不然怎么会说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呢。铁路同志早就发现袁朗活脱脱一肉食动物,主打一个无肉不欢,今天也算是投其所好。
晚饭结束后,袁朗把餐桌收拾干净,端着碗筷进了厨房,开始认真刷碗,这是一个枯燥而乏味的工作,袁朗内心有些绝望,他心想要不下次还是吃泡面算了吧。
袁朗把最后一个瓷碗倒扣在沥水架上时,铁路正在阳台上抽烟,今天的风不算大,明明灭灭的火星子在空中摇摆。在这个新年将近的日子,他下意识地想今天是小年了,还没等他核对答案,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了。
铁路下意识地把声音压低,但还是断断续续传进客厅,“妈……不清楚……休假……和我的兵在一块……嗯……就他一个人……叫袁朗……”
袁朗坐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PSP,全神贯注地听着这通电话。
他敏锐地捕捉到铁路的低笑,“眼睛特别亮,跟小狼崽子似的,”很快铁路放柔了声线,带着些试探,“要不除夕我带他回来?”
看着火星子向下坠落在阳台的地板上,袁朗的神情轻松了些。铁路推门时带进一缕寒风还裹挟着淡淡的烟草味,他显得很放松,盯着袁朗发红的耳尖忽然笑了。
“我妈问小朗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
头一回,袁朗感觉自己的灵魂有些失重,他看着铁路晦暗不明的眼神,像寂静到极致夜色,他们慢慢靠近,以吻封缄,直到窗外的炸开第一朵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