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对法医室存在着一丝丝抗拒。
作为一名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风信自诩为无神论者,自然不相信鬼怪的存在。只是法医室刺鼻的消毒水气息和福尔马林气味让他本能地想要远离法医室这鬼地方。但其实说实话,他从来没进过法医室——
“到了。”
风信回神时已经把慕情带至法医室门口。见风信没有推门进去的意思,慕情挑眉:“风大队长怎么不进去看看?难不成是害了怕?”风信心头还没消退的火气“噌”地复了燃:“我又不是法医,进法医室干甚?”慕情呵呵道:“你不记得刚刚裴……队长跟你说了,要你24小时严密保护我?”风信嗤笑:“你这庸医还挺入戏。”慕情额角爆出青筋:“还是要多谢风大队长的神勇,我暂且还没被那变态片成百八十片。”说罢拂袖而去,只留给风信半个白眼。
经他这么一挑拨,风信也不顾什么几百块的尸体了,紧跟在庸医身后进了法医室。
老子今天就要让庸医知道,什么才叫真男人!
“呕——”
风信撑着洗手台吐得天昏地暗。
戴着手套和口罩的慕情从一墙之隔的法医室探出头来:“真男人吐完了记得来帮我递个针线,这胳膊马上就拼好了。”风信吐得更厉害了。
风信知道这个案子是碎尸案。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个尸碎得超出了他的预料。所以当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法医室的大门时,看见的便是一群一脸菜色的法医围着一张停尸台和五个托盘打转。
他看不见被团团围住的停尸台上有什么,但他看见五个托盘里的肉片堆叠起了五座小山。见慕情进来,法医们喜形于色,恨不得以头抢地,涕泗横流道:“慕医生你总算来了——救救我们——”
正是法医们的一阵动作,为停尸台让开了一丝空隙。风信猝不及防,与停尸台上的脑袋对了视。脑袋嘴巴大张,鼻子和眼球不翼而飞,黑洞洞的眼眶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蠕动——
操,法医室什么的,老子再也不想来了。
风信转头冲进了洗手间。
风信吐得满脸憔悴,正在法医室门口重新做心理建设,却见慕情也出门来,摘了口罩和手套丢进专门的垃圾桶,一脸嫌恶之色。风信同情道:“如何,缝起来手感是不是比我差多了。”慕情白眼道:“不管手感怎样,你皮肤再光滑细腻肌肉再完美,被人片成牛肉卷都不好缝。”听他描述,风信不由想起了法医室内的景象,感到又是一阵反胃。慕情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道:“这尸体够这群小法医忙些时候了。光是一条胳膊就让人片了三十五片,缝起来也不好看,要我说还不如不缝。幸好手被砍掉了,不然更难拼。”
风信靠着门框眼皮一跳:“法医不是要讲究尊重死者么,我看你医德丧失到死活通吃了。”慕情仔细细着自己的手指甲缝,悠然道:“道理我懂,只是这人死得太不体面了些。这凶手也是个脑子生了蛆的——”
风信脸色顿时绿了:“你他妈别跟我提蛆。”
慕情挑了挑眉:“——你觉着这人是怎么死的?”
风信道:“你别吓唬我。反正估计是死得挺难受的。”
慕情道:“死得确实难受。这人生前让人注射了麻醉剂,凶手把他眼睛挖了塞进了□□,又给他用了药破坏了声道。他甚至有闲心给被害人的眼睛做了止血。”
风信眼皮一跳:“……然后?”
慕情详尽道:“等麻醉药效一过,被害人醒来。凶手开始用刀子片他的肉,先片的四肢。被害人一旦不行了凶手就给他注射兴奋剂,反正是不想让他死那么快。被害人就听着他割自己的肉,等四肢只剩骨头以后才把双手剁了。被害人这个时候才断了气,因为失血过多。剩下的就是在被害人死后干的了。被害人的脏器全被塞进了肠道放在一边,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流浪狗吃掉一半了。”
风信直呼“我/操了”:“这人他妈的就是个心理变态吧。”
慕情洗完了手,仔细擦干后指正道:“是非常变态。他甚至有闲心给被害人做阉割手术——”
风信不想再听到关于尸体的一切劲爆消息,马上伸手捂住了慕情的嘴:“你别说了。”慕情似乎是笑了笑,风信感受到那薄唇轻轻弯起了一个弧度,有呼吸的热气拂过自己的手心。
风信被这温热的气息惊得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他把那只微微颤抖的手背在身后。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
慕情似乎是没发现风信内心的小九九,转移话题道:“裴队长有没有给你发,这位受害者遇害时的具体信息?”
风信眼神正盯着墙上的大喜事注意事项出神,猝不及防被慕情的声音唤了回来,视线猝不及防撞进了慕情的双眼。他忽然发现这人的凤眼在此时因为疑问而微微瞪大了,睫毛微微颤动,一双长眉微微蹙起,眼瞳是纯粹的黑,在灯光的反射下风信甚至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是风信想不起来,当年自己究竟是这样看向了谁,又是谁的眼中只余他一人。
他耳根忽然有些发烫,忙掏出手机来翻找起了聊天记录。好不容易翻出裴茗发来的文件,风信念道:“三号被害人祝某,男,32岁,家庭医生。遇害时间是十天前,即上周一的夜晚十点到十二点左右,遗体于三天前的早上六点被清洁工发现于一个废弃的垃圾中转站,碎肉和头颅被装在黑色垃圾袋中,裸露在外的脏器已被流浪狗分食一半。经过勘查,确定死者的遇害地点为半月城的一个监控死角。”
慕情语气没什么波澜:“半月城可是中高档小区。”风信接上话茬:“对。死者在遇害当天晚上去住在半月城的雇主家坐过诊。遇害地点就在他雇主家旁边。”
慕情摆摆手:“这些东西就交给刑警大队去调查吧。时间也不早了,去吃午饭吧。”
两人最终在警局附近的一家面馆落了座。两人要了番茄鸡蛋面(风信:不想看见牛肉面,会勾起不好的记忆),坐在靠窗的位置用午餐。
见慕情斯斯文文吃着面,风信盯着他脸看了半晌,突兀道:“我们以前见过?”
慕情的筷子似乎停顿了一下:“何以见得?”
风信道:“我觉得你的眼睛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慕情抬眸看向已经放下筷子的风信:“你的眼睛也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风信好奇心忽然被勾了起来,却听慕情道:“跟你微信头像差不多。”
风信简直要气得七窍流血,慕情却“哈哈”笑得欢快。风信看他这幸灾乐祸样拳头本应已经硬了,可他看见阳光洒在对面那人笑得弯弯的眼睛里,心里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平和——
这不对劲。
风信想,我好像掉进了什么陷阱了。不然怎得像今天这样,脑子里老是冒出这些那些的想法来?
风信从选择了特警道路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与平静生活背道而驰的觉悟。但这次,他想沉溺于这短短的午后时光里,哪怕只有一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