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流光纪 第2章 01 辽宁（一）

2013年全运会在四月初召开。

四月初春的辽宁尚未回暖，比赛的当天下着绵绵小雨，阴沉的天气如同笼罩在整个女队头上的阴霾。女队的青黄不接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伦敦的惨败也必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造成的。整个队伍都急需新鲜血液，国家队需要大洗牌。这是个转折，也是个机会。

女团资格赛暨单项资格赛。这场比赛内规规定，团体决赛和全能决赛的名次均需要由资格赛和决赛相加后的总分进行排序。资格赛是亮相赛，显得格外重要。有好几个体操大省对今年的领奖台虎视眈眈，全运会四年一次，重要程度仅次于奥运会和世锦赛这种重要的世界大赛。对于有些运动员而言，拿到全运会的奖牌，差不多下半辈子有了着落；对于目标更高的运动员来说，它是个跳板，只有通过它，踩上它，才能有机会实现更高的目标。

对于各省而言，当然也是个满足体育业绩KPI的机会。

上午的五个省队都展现了不俗的实力，闽、沪、浙三省表现得人才济济。去年参加过伦敦奥运会的闽队名将姚晴恢复训练并参赛，暂时名列全能、高低杠、自由操的首位。而沪队因为伤病久别赛场的平衡木名将顾忆拿出了7.0难度的平衡木排在过路成绩榜首，小将乔奕星则展现了非常出众的跳马实力，她刚十四岁，就能跳优质的尤尔琴科720和冢原720，上午场比赛刚结束，中午国家队的邓卓教练组就找到了沪队的教练详谈。

整体实力不错并且没有失误的浙、沪两省分别排在团体前两位，尽管浙队的当家花旦陆璃缺席了本场比赛，但这支队伍的整体难度依然不容小觑。而浙、沪两省能否保住这个成绩，还需要看晚场湘、粤两支队伍的脸色。

湘队的两个天才少女在比赛之前就已经名声大噪，在往年的全青赛里，她们几乎包揽了所有的金银牌，湘队还有三个伦敦奥运大名单里的国家队队员，这支队伍实力格外突出。此外粤队在近三年的全国比赛中没有掉下过领奖台。

鄂队也是晚场比赛。晚场的比赛云集了湘、粤、京几支成绩在近几年都非常突出的队伍，无论是总体成绩还是队伍成绩突出的运动员人数，他们拥有断层的优势。如果说晚场非常值得关注，这个可供关注的名单里，一定不包括没落了许多年的鄂队。

08周期拥有相当辉煌成绩的鄂省因为种种原因在京奥后几年一蹶不振，长达四五年的时间里居然只有一个莫蕊儿算得上是顶尖选手。这一次鄂队派来出战全运会的是一支几乎崭新的队伍，除了国家队主力莫蕊儿之外，只有省队老将杨子墨是熟脸，其他三个小姑娘刚刚达到全运会的参赛年龄，之前从没比过任何全国大赛。给这支队伍雪上加霜的是，去年参加伦敦奥运的鄂队主将莫蕊儿目前有伤在身，还在恢复阶段，她的动作难度相比12年算得上大跳水。

这场比赛全程直播，比起始终被镜头追着跑的其他队伍，鄂队所在的角落显得格外冷清，林安和季湘在场边做热身，两个小丫头是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试图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沉稳平静，但是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还是出卖了她们。第一次参赛就是全运会，谁都淡定不到哪里去。

“湘儿，”林安还是忍不住开口，“紧张吗？”

她长得很好看，虽然脸庞尚且稚气未脱，但抬眸一瞬间就让人觉得舒服，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面容精致清秀。

季湘偏头去看她，没夹住的头发丝顺着脸颊落下来几根。尽管还是十四岁的少女，离亭亭玉立还有一段距离，但她身上却有一种明朗的，张扬的漂亮，让人移不开眼。

“怕什么，比得好咱俩一飞冲天，比砸了还能有黄导撑腰，大不了明年再进国家队。”女孩笑着打趣，装得非常潇洒，唰地撕下手上的护掌，心里却也是怦怦跳。

莫蕊儿身上有伤，十四岁的季湘是要代表队里争取全能奖牌的。

这一天下来看到晚场，观众台上的教练们稍有霁色，他们在早上发现了不少好苗子，看上去下周期的希望之火开始有点火苗了。

湘鄂是一组的，鄂队拜湘队的名声所赐蹭上了一点转播镜头。第一项跳马。湘队做出了三个干脆利落的优质尤尔琴科720。完成这个动作的其中两人就是曾经在全青赛上分别靠着全能冠军和平衡木冠军一举成名的段思捷和沈诺仪，看起来的确不负众望。

鄂队跳马没那个水准，莫蕊儿受伤，她们只有一个y720，剩下两个都是y540，难度上差了不少。但幸运的是季湘打头炮的y720完成质量相当优质，场边的国家队教练组很显然关注到了这边，站在中间的穿着运动服的高个教练忍不住鼓掌，和身边的男教练低声耳语，“这孩子不错啊，要不关注下？”

跳马上鄂队的难度不敌湘队，但发挥尚可，后面三项还有超越空间。

第二项高低杠，湘队并不擅长。以全能为主、高低杠为强项的段思捷做了三个E组转体接屈体叶格尔，是一套难度6.3的成套，已经是整支队伍最高的难度。谁都没想到在这一项目上，一直平平无奇的鄂队变成了突然杀出来的黑马。

第一个上场的杨子墨，很安全地发挥了成套，难度分不高，最后有了14.5分的分数。

第二位就是初出茅庐的小将季湘，整个套简洁干净，看起来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套路，她完成得也得心应手。她低杠上杠，第一串就是并掏shapo接pak再接并掏shapo180的长串换杠连接，后面又是三个E转接空翻的连接，三个E组转体角度正好，全程不歪不斜，空翻难度不大，只做了一个分腿叶格尔，落地动作后直两周钉住，成套难度6.5，整套动作干净利索，动作质量非常优秀。小姑娘笑着蹦下去和教练拥抱。

场下她的女教练黄芸把她抱在怀里，非常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脸蛋。

国家队主教练程双的目光开始屡次聚焦在鄂队所在的高低杠场地，他本来是盯着季湘的，想找她的主管教练谈谈进国家队后的分组问题，抱着季湘的黄芸感受到背后一束目光，回过头来和程双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程双飞快地把眼神移开了。

黄芸默不作声把季湘往自己身后揽了过来，冷笑着低声自语，“做贼心虚。”

“什么？”季湘没听清。

“没事，看到个老混账。”

“？”季湘满腹疑惑，“你刚才看的不是国家队主教练吗？”

“……”黄芸生硬地转换话题，“小安要上场了，你帮她打杠去。”

“我的分还没打出来呢？”

“啧，你去不去？”

“去去去！”季湘鬼精，跑的时候还回头冲黄芸做了个鬼脸。

鄂队在高低杠上压轴出场的，是刚满本届比赛参赛年龄的林安。

这是林安在国内体操大赛的第一次亮相，而她也是这个项目上鄂队的秘密武器。

十四岁的小姑娘身形苗条纤细，也因此她的动作显得格外灵巧飘逸。低杠跳上，并掏360连上并掏shapo直接接屈体叶格尔，这串连接非常惊艳，它技术难度很高，对动力性有极大的要求，shapo直接接上屈体叶格尔意味着飞跃换杠完成后，手在碰到高杠一瞬间又要借力并迅速离开杠子，才能完成屈体前空翻。

这个连接是中国运动员首次在比赛中顺利完成。

pak空翻去低杠，又接蹬杠shapo180回高杠，她的飞行动作很多，在两根杠子之间如同小燕子一样飞来飞去。一个kch之后完成了凌转和林转两个中国队招牌的E组转体，角度很正，后面接上又做了一个屈体特卡，两个转体接空翻，又是三个E组动作。下法用两次大回环带起后直两周下。落地钉住。

一套成套，惊艳了整个赛场，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到了高低杠的场上。

看台上一个男教练站起来鼓掌，激动地近乎喊出来，“这姑娘我要定了！”

林安那套高低杠，6.9的难度，8.4的完成分数，拿到了今天的全场最高分，更重要的是，她那个并掏shapo接屈体叶格尔的连接是独一无二的。世界范围内虽然不乏有选手尝试过这个动作，但往往因为后接的叶格尔动力性差，空翻高度低，扣分点多而基本未果。但林安没有这个问题，她在完成shapo换杠后再做的叶格尔，动力性依然非常强，依然是个高飘的优质空翻，这意味着她在控制飞行动作、空翻动作上的能力是绝对出众的。而在转体上，不同于很多选手的歪斜和动作变形，她做转体动作干净利落，每个动作都很果断，这需要非常强大的肩部的灵活性和腹部的核心力量。她这套高低杠几乎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她不可忽视的天赋和能力。

除了高低杠让鄂队一下子成了黑马杀出重围，还有平衡木。

湘队的沈诺仪是早就出了名的平衡木天才，她完成了后团360和阿拉伯团旋两个F组动作，并且跳步开度好，连接速度快，虽然难度不是全场最高，但凭借完成分，分数甚至列前于沪队的平衡木名将顾忆。而鄂队这边，季湘拿出了1080下的E组下法，林安则是破天荒地完成了自1998年之后就已绝迹的后直360，再次贡献一个高分。

自由操是莫蕊儿的强项，她也是这个项目在去年伦敦奥运会上的银牌获得者，创造了中国队在奥运会这个项目上的历史。由于有伤在身，莫蕊儿并没有完成最高难度，但胜在完成质量可圈可点，还是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分数。

“蕊儿还是真不错啊。”教练们欣慰。

此后，作为全场最后一人比赛，自由操的赛场，就交给了季湘。

她之前学舞蹈出身，拥有着相当优秀的乐感和舞蹈表现力。举手投足间，那一套自由操就是舞者的表演而不是竞技比赛。她伴着天鹅湖，用了很多芭蕾舞中的动作，指尖足尖精致得无法挑剔，虽然只有十四岁，舞蹈风格却恍若成熟优雅的白天鹅。中国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舞蹈了。并且令人吃惊的是，她现在已经拥有了5.7的成套难度。在中国队，对于十四岁的小将而言，有这样的自由操难度，她是头一个。

快速快速后直1080开场，前直540接900，团旋360，最后以后团两周结束，这套自由操编排十分精妙，她的舞蹈动作相当难，比如立转1440这种大难度舞蹈动作却又能好不突兀地融进整个编舞，再加上季湘本身动人的舞蹈表现力，显得整个成套浑然天成，没有技术和舞蹈强硬分开的割裂感。季湘用5.7的难度和8.6的完成分，和排在第二名的上届自由操全运会冠军杨清拉开了很大差距。

晚场比赛结束，鄂队居于团体第二，和后面的队伍有了较大的分差，如果团体决赛不出意外，由于资格赛的优质发挥得到的高分，鄂队将时隔多年后再次站上全运会的领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