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前,李渊下诏让李元吉领兵抗击刘黑闼,并封其为领兵大将军、并州副总管,实握兵权,但名义上李承乾仍是并州大总管。
本以为这是李渊借此夺权的开端,作为靶子的李承乾甚至都做好要被秦王迁怒的心理准备。
但没几天,李渊又下诏封秦王李世民兼左右十二卫大将军。
对此,李承乾不理解李渊明明忌惮李世民却又放权给秦王的意图,但基于不会被责备而长舒口气。
而全然不知儿子心里弯弯绕绕的李世民则是乐于看到前几日还小心谨慎的李承乾,在听闻敕令后放松模样,一时没忍住开口打趣道:“承乾,你怎的比我还在乎?”
突兀被问,李承乾脑海飞速转过无数念头,半晌没想出怎么开口,秉着在千古明君面前说假话是白搭的念头,坦白说:“回阿耶,我是担心您因为我担任并州大总管之虚职而被夺去实权。”
“你才多大,这些事谁教你的?”李世民知道李承乾早熟,但从稚子嘴里说出这些猜测着实让他惊愕不已。
无法装傻充愣的李承乾自然无言以对,他若是与李世民说,他不是他儿子,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怕是李世民必定认为他中邪。
见李承乾低垂头,久久不语,李世民内心泛起愧疚,轻揉儿子的头发,安慰道:“我不是责怪你,你还那么小就提心吊胆这些事,是阿耶没护好你们。”
不明所以的李承乾疑惑李世民的脑回路,但还是积极提供情绪价值:“阿耶做的很好了,儿子是想为阿耶分忧。”
“大郎!”
就在李世民感动,而李承乾找不到话说,父子之间无言以对的时候,李泰稚嫩的童声犹如天籁传来,李承乾连忙起身迎出去应下。
李泰像个小炮弹撞进李承乾怀里,他知道自家大郎一定能稳稳接住他,笑眯眯地准备开口,抬眸才注意到大郎不远处的李世民,向阿耶行礼后又切切开口:“大郎,说好今天陪我和丽质一块放风筝的,阿娘已经备好风筝啦,咱们走嘛走嘛。”
“好。”
早就想远离像答辩现场的李承乾点头,回身向李世民行礼告辞,却被问道:“你功课可做完了?”
并非故意扫兴,但身为父亲,李世民对李承乾的课业必然是要关心。
李承乾颔首,牵着急切想要往外走的李泰说:“已经做完了,若阿耶有空批阅,我给您拿过来?”
“一会让侍从拿到文学馆,正好你的两位师傅也在,看来我儿聪慧,课业难度还能再加加,”李世民目光中全然骄傲,嘴角含笑又补充道:“之前你写的那首诗,若是修改好了,可一并拿来。”
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写诗的李承乾疑惑问:“阿耶,请问是什么诗?”
“就是那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李世民虽不解儿子为何会有如此深的思乡之情,但终究是李承乾第一次作诗,诗歌简朴却又朗朗上口,在外出征时常看之际便能背诵。
闻言,李承乾愕然片刻,自己之前练字打的草稿不是都撕了,怎的还会有漏网之鱼,连忙请罪道:“请阿耶恕罪,那不是我作的诗,只是我在书中阅读摘抄誊写。”
得知真相的李世民略有失望,但对儿子诚实的态度还是予以肯定:“何错之有,这诗是好诗,你有空的时候,将那本书翻出来,我也想看看。”
翻不出语文课本的李承乾内心开始踌躇,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在现代,父子之间的对话,他自然是插科打诨就糊弄过去。但在此刻,面对未来的天可汗,他们之间既是父子,更是君臣,李世民简单的一句交代,他都会忍不住思索再三,更别提这种有明确指令的话。
站在一旁等得焦急的李泰撒着娇开口打岔:“阿耶,天下最好的阿耶,能不能等大郎改日给您找嘛,阿娘和丽质还等着我俩呢。”
见状,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凑近两个儿子,轻轻捏了捏李泰肉乎乎的脸颊,柔声允诺道:“好,青雀真是越来越会撒娇,还是要多和你大郎学学,男孩子要稳重些。”
“好!谢谢阿耶,那我们走啦!”李泰匆匆抱了下李世民,得到允诺后便连忙不迭握住李承乾的手跑开。
望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李世民都不清楚为何自己在与长子相处时候总觉得至亲至疏,全然没有与青雀相处时候的纯粹父子情深。
明明他能感受到李承乾的孝顺,却又无时无刻感受到孩子的敬畏,以及似有若无的生疏。
文学馆议事中途闲暇之余,他将这个问题问出口,长孙无忌沉吟半晌开口:“许是,殿下之前常年征战的缘故,承乾早慧,又是个心思细腻的性子,自然会对殿下又敬又爱。”
李世民叹息之余,又将希望转向长孙无忌,满目期待问:“辅机有何法子能让这孩子亲近我?”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长孙无忌常伴李世民外出作战,他自是说不出法子,“虽身为舅舅,但我留京师的时日与殿下相差无几,此事可能还是要请德明兄和冲远兄费心。”
被点名的陆德明与孔颖达对视,思索世子平日尊师重道的性子,只觉得聪慧不凡,却也没细究过其行为举止是否太过沉稳,略带羞赧开口:“辅机此言折煞我们,我们虽教授世子课业,但知子莫若母,此事还是得仰仗秦王妃。”
正被小豆丁们围在中心,手持风筝线的李承乾自是不知道文学馆那边的心路历程,瞥见李泰跑得气喘吁吁,拿着侍从端来的水就准备一饮而尽的豪迈姿态时喝止道:“青雀,你歇会再喝水,小口小口喝。”
“为什么呀?我好渴呀。”李泰不解,但对兄长李承乾的交代还是坚定不移地执行,在旁抱丽质于怀的长孙无垢舒心一笑。
“你现在跑累了,不可以大口喝水,对身体不好。”李承乾将风筝线交给侍从,又从如月那拿起手绢,替满头大汗的李泰擦拭,俨然一副兄友弟恭模样。
听不懂,但觉得兄长肯定没错的新晋兄控李泰颔首应下,“大郎,今天晚上我还能听西游记吗?他们师徒到了流沙河,然后怎么过河呀?”
“西游记?”长孙无垢疑惑开口,她知道长子会在睡前与青雀说些故事,本以为都是坊间或者书房师傅们教授的,但这名字很是陌生,她怎么没听说有这类故事。
李承乾心里默默向吴承恩道歉,囫囵开口:“是儿子瞎编,一位和尚带着徒弟们去西边取经,取经路上惩善除恶,杀妖附魔的故事。”
刚准备再问些细节,陛下的敕令就先打断话语。敕令内容很简单,中山郡王增邑至两千户,并让皇长孙与中山郡王今后一块至御马坊练习骑射。
实在不想卷进宫斗漩涡,但又不能抗旨的李承乾无奈至极,庆幸双膝大致也没啥事,待宫人走后与长孙无垢说:“阿娘,既然陛下敕令如此,那我明日便去御马坊练习射艺,若我觉得无碍,再考虑骑马。”
“骑马之事尚需缓缓,不急于一时,你腿还没好全。”长孙无垢念及长子那骇人的青肿,仔细叮嘱道。
在旁的李泰兴奋提议道:“我也想去!阿娘,我也想和大郎一块去。”
长孙无垢沉思片刻,李泰虽在他们身边照顾,但目前名义上是出嗣于卫王李玄霸,太子与齐王多少是要顾忌陛下爱子之心,允诺道:“青雀要一块去的话,要听大郎的话。”
“好!”李泰期待地转头看向李承乾,相较于常不在家的阿耶,年幼的他是真的很崇拜自家大郎,无论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还会给他与丽质做玩具,教他们画画,给他们说故事,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正如此刻,李泰乖巧地拿着水袋站在殿内看着空旷的场地里,李承乾纵马英姿飒爽模样,不禁高呼出声:“大郎好厉害!”
旁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冷哼,被侍从抱下马的李承宗轻蔑开口:“没见过世面,他的骑射功夫不及我阿耶的十分之一。”
“才没有!大郎很厉害!”李泰自然是不服气其他小孩对自家大哥的蔑视,高声开口。
身为李建成的长子,李承宗何曾被人如此呛过,涨红着脸提高音量:“不厉害!不厉害!”
“就厉害就厉害!”在长孙无垢长期引导以及李承乾的示好下,阿娘说过世上除了阿耶就是大郎最厉害,如此,兄控如李泰根本不容许有人诋毁他哥和他阿耶。
两个小孩像热水壶开了那般尖叫,惹得本来还在重新熟悉骑马的李承乾抬头看过去,就瞅到两个小豆丁争得面红耳赤,赶忙过去把他们分开。
指挥着直属的亲卫队把两人分开,李承乾皱紧眉头问道:“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显然,他高估了孩子的情绪控制能力,耳边顿时响起犹如过年鞭炮的尖叫,刺得他耳朵生疼,心头更是不自觉涌起怒火,厉声呵斥道:“安静!发生什么事!”
“大郎,他欺负我!”李泰似受了天大委屈,往李承乾怀里扑去,小孩子更是眼泪汪汪哽咽开口。
李承宗伸出手愤怒地指向对方:“你说假话!明明是你吹牛!大骗子!”
“我没有!”
眼瞅着两孩子又吵起来,李承乾压着火把李泰护在身后,俨然兄长护弟的模样,脸色难得冷峻起来:“青雀年幼,即便你我二人有矛盾,又何必牵连稚子?”
几时受过这般指责的李承宗,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扑过去试图撕打李承乾,却被对方灵巧躲开。
神色冷淡,眼眸中更是充斥不耐烦,李承乾深深望着李承宗:“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之为之。”
虽听不懂李承乾文绉绉说些什么,但李承宗能感受到并非什么好话,想打人却被侍从跪倒在地拦着,气急败坏开口:“我要告我翁翁!要告我阿耶!”
“你请便,”李承乾接过手绢,替哭得像只小花猫的李泰擦拭眼泪:“不哭了,一会眼睛哭肿了,可难受了。”
尽管还在抽噎,但李泰却递过水袋给李承乾:“喝水。”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从来不会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正如李承乾穿越到此时此地,他会尽可能替原身孝敬父母、爱护手足。
所幸,真心换来了真心。
兄友弟恭之时,身后传来孩童稚嫩而又尖锐的责骂:“蠢奴才,水呢?还要说?”
偏头就能看到李承宗大发雷霆模样,李承乾不想惹是生非,问道:“青雀,累不累?累的话,我们去请安后就回去?”
“好,回去之后,大郎可以陪我玩老鹰捉小鸡吗?”李泰期待地看向李承乾,配上方才哭得通红的双眸,李承乾只觉得不答应太有负罪感,颔首应下。
“我也想骑马。”
“等阿耶回来带你骑。”
两人谈笑准备离开,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混乱惊叫声一片,李承乾转身就看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李承宗此刻猛然呕血模样。
“照顾好青雀。”
救人的本能让李承乾顾不得眼前人身份以及救人举动的后果,他三步并作两步,把小孩接到怀里放在地上,有条不紊地指挥:“马上去请太医令,去东宫请太子或太子妃过来,找个担架把承宗抬到最近的宫殿。”
“担架?”
“不清楚出血点的情况下,贸然随意移动势必会加重伤情,附近有无木板?用木板将承宗抬到距离最近的宫殿,请太医令到那诊治!”李承乾没有任何迟疑,干脆利落安排一切,他没留意身旁人的诧异,伸手轻轻摁压在上腹部:“你保持冷静,这里疼不?”
孩童面色煞白,断断续续又呕出几口血,惊恐而又无助地了哭喊着阿娘,全然没有理会李承乾。
人命关天,李承乾自然做不到熟视无睹,他又急切问道:“我摁的这处痛不痛?不痛就摇头,痛就点头。”
连连问了好几次,李承宗才虚弱点头,李承乾又轻轻摁压在肋骨之上:“这里痛不?”
李承宗涕泗横流,痛苦得蜷缩成团,不知清醒与否就囫囵点头应下,李承乾愁眉紧皱。此刻,侍从们已拿来抬人的物件,小心翼翼将孩童移到那。
凭借他从《赤脚医生手册》学来的三脚猫医术,李承宗的呕血量中等偏下,若是上腹疼痛,大概率是胃热吐血,若是胁肋疼痛,有可能是肝热吐血,他两处都痛,他真是判断不出。
既然判断不出,李承乾边跟着那些人去殿宇,边在意识里问系统:我记得你是不是有什么道具能够检查人身体情况?
【积分商城有身体扫描仪,需花费积分约为100分/次。】
没有丝毫犹豫,李承乾立即回复:我知道我的积分不够,可否先借贷积分?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承乾似乎从系统冰冷的电子音中听到疑惑和不可置信:【确认宿主要求,是否是为了李承宗而借贷积分?】
紧跟李承宗一块赶往宫殿的李承乾看着还在呕血的孩童近乎不假思索:确认,现在可以使用吗?
【系统正在向总机递交申请。根据现有样本分析,人类不会为政敌家属借贷积分付出代价,请宿主再次确认。】
李承乾:我确认,我不清楚你们的样本数据从何而来,但我可以明确告知你,我身处的社会以及父母教育我的是,生命不应该被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