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在四点半时就醒了。
凭着记忆摸索着关掉放在床头柜上的,时间被调到五点的手机闹钟,沙发上躺着的唐仁鼾声如雷,他一双眼盯着房顶。
黑,除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连窗户缝隙里都不透进一丝光亮。
枕头边是他的耳机,他将耳机线插入手机,房间里唯一的光亮就是他的手机屏幕,点开歌单,从上往下,是一系列Linkin Park。
他还很仔细的按照专辑名称将歌曲分类。
Linkin Park,这个时代最独一无二的混种音乐霸王。
他点开一首Numb,震耳欲聋的音乐穿透耳膜。
他从小就有一个坏习惯,可能是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一旦在凌晨清醒,他会高度警觉四周风吹草动,乃至于他小时候会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现在他才明白,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这没法治,在以前他不得不半夜爬起来给自己找事做,比如看书,做题,预习新课等等。
但他现在没什么心情。
于是他开始联想,好听点叫演绎推理。他想明白唐仁是怎么被冤枉的,以及顾蘅来泰国的目的。
他的大脑将唐仁和顾蘅的身影提取出来,分成两个单独个体,如同电脑被分屏,来回放映着和他们相遇以后发生的事。
“我真没杀人!也没偷金子!”脑海右边画面是唐仁被冤枉后的一副怒气冲冲的脸。
“你也不想回去就好好听话。”左边这一画面是霓虹灯撒进车内,顾蘅摸着星期三的脑袋,表情郁郁。
画面转换,黄兰登的助手托尼,站在衣柜前,眼神诡异、冰冷的看着他们。随即而来的是顾蘅站在他的身边,被告知要回国后的诧异、和不情愿。
再者既是顾蘅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的摸着笔记本。但她摸的不是笔记本,是笔记本上面的东西。可他藏在门边,无法看清。
后来的画面合二为一,全是顾蘅,顾蘅、顾蘅、顾蘅说话、顾蘅思考、顾蘅心不在焉。
最后一个画面,是顾蘅和唐仁一起下楼,先传来的是女孩儿温言,“你知道这个人啊?”
“当然,我的外号可是唐人街包打听的嘛,我还跟他有过来往的啊。”
他们口中的人是谁?那时他们才认识第二天,怎么会有共同相识的人?肯定有一条线将他们两个穿在了一起。这条线极有可能是被他忽略了的细节。
黑暗中,他的眼睛瞟向沙发位置,他需要找一个时机问唐仁。
顾蘅是有目的的,不可否认,他很好奇,但这点好奇,不至于影响他对当下事物重要性的判断。
他闭上眼假寐,回想着福尔摩斯曾说过的话:在没有得到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是不能进行推理的,那样的话,只能是误入歧途。于唐仁,于顾蘅,都是如此。
而当下最要紧的是唐仁——他的表舅。
顾蘅五点准时醒来时,一股由内而生的,今天会特别特别倒霉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摸黑开启了床头灯开关,她下床,穿上一件衬衣外套。
她还是选择留下,当然,这个选择是建立在他们不回中国的前提下。抛开她的通缉身份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留在泰国。
顾蘅拿起洗漱用品,星期三昨天晚上被她赶去了阿香姐房里,她不愿意星期三在这种情况下跟着她,比起跟着她,它现在跟着阿香会得到更多的照顾。
出了房门,意外和秦风打了个照面,但这个照面对她来说,格外的不友好,也有可能是她今天要倒霉的第一个预示。
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是她随意扎起的头发,还有她那一张脸色和精神都极差的脸,对比之下,秦风清清爽爽,容光焕发,看来昨晚应该是睡得很好,眼底下都不见青黑色。
顾蘅嫉妒又羡慕的默默加快脚步走到女浴室。
她洗漱完回房间已经是五点十五,她先换上一条长裤,随后把需要的东西一股脑的倒进包里,又从包的夹层里翻出了一千元的人民币,这是她身上仅有的现金。
她将刚才没装进包里的笔记本翻开,撕下两页纸,拿出签字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一行字,又把一千元人民币夹进另一空白纸张的折痕内,等到一切做完后,笔记本还有那张曼谷地图被她收进了包。
锁门,她去了阿香姐房间门口,门缝后边是星期三发现她来时,兴奋走动的阴影,还有它发出的小声嘤咛。
她害怕会吵醒阿香姐,故作生气的喊了一声星期三的名字,星期三呜咽一声,在门后缩成一团,顾蘅将刚才写好的字条从门缝塞进去,“放床头柜。”
顾蘅曾给它做过短暂的训练,让它分清拿和放的区别,星期三很聪明,至少在家里时,它都能安安稳稳的把东西拿或者是放在她指定的位置。
看着门后的阴影不见,她从包里翻出了夹在纸张里头的人民币,藏在踏脚垫下。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时候该走了。
大堂底下的秦风可能等了很久,顾蘅见他带着耳机,望着屋顶的透明玻璃遮罩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她能感觉到她走过来时,秦风轻飘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很自觉的沉默,安安静静走到一旁,望着唐仁房间的方向出神。
空旷寂静的大堂突兀的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顾蘅视线中首先出现的是唐仁标志性的大卷发,还有他一脸困意的面孔。
唐仁使劲掐了一下 他的手臂,疼痛让他瞬间清醒,楼底下两个年轻人目光此时齐刷刷的向他看了过来,他露出大金牙傻笑,希望能糊弄过去起晚了的事实。
唐仁下了楼梯轻手轻脚的下楼,从怀里掏出了三瓶哇哈哈,秦风也没跟他客气,拿起一瓶直接插上吸管,一出大门,唐仁就问道:“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钱?”
“一毛钱也没有了。”顾蘅摇头,插上吸管,跟着唐仁来到出租车等候区,看着唐仁明显不信的眼光,再三说着,“我钱包之前被偷了,我仅有的现金今天早上全给阿香姐了,真的。”
“我…我还有一千。”秦风看着唐仁伸过来的手,转过身,将后背背包转向他,“第一个夹层里,自己拿。”
顾蘅把喝完的哇哈哈扔进垃圾桶,唐仁嗦着已经空了的哇哈哈瓶子愁眉苦脸,秦风皱眉,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同样也在盯着唐仁手中的泰铢。
“我还以为是一千人民币,”唐仁叹息,这一千泰铢只够他们来回海天大厦的钱,“先到那里在说吧,有我一顿吃的,少不了你们的。”
顾蘅点头,没有说话,她微微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有点冷,吹得是西南风,空气仍然很温和,但是她能闻到雨的味道。
出租车闪着远光,打着右转灯停在了他们面前,上车前,秦风把哇哈哈的瓶子扔进垃圾桶。
顾蘅低着头,半遮着面,和秦风坐在了后座位。
七点半。
顾蘅对今天很倒霉的认识更近一步,他们被堵在了光明大道,主干道上停满了被困的车辆,来回穿行的是神色匆忙,身着正装的上班族,此起彼伏的全是汽车的鸣笛声,顾蘅手搭在车窗边,向外望,海天大厦就在视线范围内不过一公里开外,海天大厦的二楼,由她曾经标记过的点,“这儿离海天大厦应该不远,咱们可以走路过去吗?”
唐仁应了一声,甩给司机三百泰铢抢先一步下车。
他们穿过马路,尽量不引人注意埋头苦行。
秦风却注意到,有一个黑皮肤的男人在他们下车时视线就没有离开他们,看穿着应该是一个公司小职员,黑皮肤男人侧身跟他的女伴说了些什么,在秦风看来,这说得可能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他的女伴脸色不太好看,视线也像他们转了过来。
秦风面无表情的直视着还在冲他们指指点点的黑皮肤男人,男人没有注意,但他女伴看着他脸色更差了。
他轻车熟路的扯过唐仁后衣领,另一手将还在往前走的顾蘅拉了回来,改变路线,左转进了小巷。
“又干嘛啦?”唐仁不满的将衣领重新打理好。
“继…继续走,刚才有人发现我们了。”秦风向小巷深处望去,“你认…认识路吗?”
他在问唐仁。
唐仁嗤之以鼻,摆手叫他们两人跟上自己。
――直到他们第三次走进死胡同。
秦风低头看着此时一脸窘迫,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的唐仁。即便秦风没有说一句话,但被那什么情绪都不含的目光盯着,压力也挺大。
唐仁摸着面前的水泥墙,难以置信:“没道理啊,穿过这条巷子,就是厝渭路了啊。”
顾蘅走到水泥墙面前,一道裂纹贯穿了水泥墙和原本建筑的交接处,不排除后天开裂的可能性,她走到水泥墙的另一边,一模一样的裂纹,她心里立马有了判定,“这是新浇筑的墙体。”
她包里装着的那份曼谷城地图,她现在还不会拿出来,她知道那条光明大道主干道到海天大厦的路,但地图上的灰/色/区/域,也就是这片小巷去往海天大厦的路,她模模糊糊的只扫过几眼,刚才她还在将脑海里那些弯弯曲曲的线路串起来,只拼凑成了一个大概,可唐仁刚才说得这条路是通往厝渭路时,顾蘅脑海中的那条线恍然间变得无比清晰,地图上的厝渭路是在海天大厦的西南方向。
她转身离开小巷,唐仁在后边喊道,“你去哪里啊?”
“找出去的路。”她走到小巷口,没有迟疑,选择直行。
“你又不认识路,瞎走什么啊?”唐仁急忙跟上她,他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是个行动派,说找路就找路。
“直觉。”顾蘅脸不红心不跳的瞎扯,直行进来的这个小巷只有刚才小巷的一半大。
“你个小丫头哪儿来的女人直觉,”唐仁看向秦风,指望他能劝劝她,“你说句话啊。”
“先跟着她。”他的神情也不像是随意下的决定,秦风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唐仁不好揣摩。
他侧身反超过唐仁,风衣下角翻飞就如同拍打在船身上的波浪,眼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走远,唐仁无奈只得跟上。
左转,右转,直行,继续左转。顾蘅将脑海里到达海天大厦最近的路线规划出来,却在最后一个十字巷口时,她停了下来。
左转是一个弧形小巷,从这里出去,就能到达海天大厦外的人行天桥。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被摆在她面前。
她的直觉有这么准吗?唐仁信她还好说,但秦风呢?秦风怎么可能信她那套直觉。
他那么聪明。
――要不带他们绕个远?假装走错路?
但这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定,她不能冒这个险,按秦风说的,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如果这个时候走错路,那个后果,她承担不起。
“往哪走?”秦风停在她的身后。
“左。”
两分钟过后,他们出了巷子,人行天桥就在靠近他们的两百米范围内,唐仁见状,大笑着狠狠夸了顾蘅一番,顾蘅扯了扯嘴角,视线里秦风已经走向了天桥,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连表情都是平平淡淡的。
顾蘅想叫住他,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没有必要解释,且她也无比清楚,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就很难拔除。
――她比谁都了解也见过实例。
LINKIN PARK,我对秦风的私设。
最后郑重的说一句:Chester Bennington,R.I.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