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什么,她大气都不敢呼一下,藏匿于房间,尽管外面恢复了安静,心却无法平静。
走廊依稀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并且渐渐靠近,她屏气敛息地紧盯门缝下投射进来的灯光,映出一个影子停在她所在的房间。
门外的人仿佛早就知晓她的存在。
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下意识转身发觉早已无路可退。
门把转动的那一刹,血液仿佛都要停止流动。
她无助闭紧双眼,不切实际地希望不论是谁都能放自己一马。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她蹲着身子,整张脸埋在双手,惊恐地发颤,不敢抬头。
房里蔓延着诡异的沉默,她忍不住小心翼翼从指缝间窥探,徐文祖的身影就这样映入眼帘。
他居高临下盯着地上的人片刻,镇定地关上门。
“311的小姐,你怎么老不听话呢?”他弯身与她平视,语气一如往常平淡,但她罕见地看见徐文祖皱眉。
她放下心中大石,“是你……”
徐文祖望着她眼中的水汽,抬手轻轻抹掉,“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下手吗……”
他面无表情,她顿时僵直身躯,直觉告诉她惹徐文祖不满了。
“嗯?”
徐文祖任由刘海半掩了眸子,微微挑眉盯着不敢动弹的人,看不出真实情绪。
话虽如此,她却莫名笃定徐文祖不会真的把她杀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急切抓住了他的袖子,“智恩小姐……智恩小姐她没事吗?”
徐文祖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空荡荡的五指。
“……话说,311的小姐没戴呢。”
“什么?”
“那枚指环。”
她顿了下,出门匆忙,没来得及拿来当面问他,“我忘了。”
徐文祖微微歪着头,沉默好片刻才说,“放心,闵智恩没事,好好地躺在四楼。”
她松了口气,不住悄声道,“可是,为什么要抓走智恩小姐?”
“……闵智恩是303的大叔的弱点。”
但闵智恩对徐文祖而言,只是一个能够牵制尹钟宇的诱饵,他要利用这个诱饵,激发尹钟宇的劣性。
“311的小姐。”
徐文祖的呼唤让她在无尽黑暗中不期然与他四目相对。
“人一旦拥有了重要的东西就会变得软弱。”
仍是那种淡淡的语气,犹如想把真实情绪全数隐蔽。
她眨眼,“那么,其他人会怎样呢?”
徐文祖淡然开口,“反正都得死,不重要……”
她张大瞳孔刚想说话,只见他回头望着她。
“啊,之前就想问了……或许,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闻言,她愣了愣,显然是不知所措,“离开……要去哪里?”
片刻,徐文祖才慢慢开口,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她,像在思索什么,“我打算把考试院整理一下,311的小姐,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她脑袋混乱,停顿许久,“我……”
还未说完,徐文祖突然伸出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嘴巴,惊吓之余,伴着压低的声音。
“嘘,有人来了。”
她侧耳倾听,边德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她顿时转头望向徐文祖,他毫无反应,直到那阵脚步声逐渐走远,才对她说。
“这里很安全,先待着。”
留下这么一句,他起身准备离开,她情急之下扯住了他的袖角,“……你呢?”
前方的人顿了顿,似乎有点出乎意料,沉默数秒,轻声开口,“……这是在担心我吗?”
注视着那急切的面孔,徐文祖扬起嘴角,仿佛笑了,“我会回来的,你信不过我吗?”
明知自己阻止不了徐文祖,却还是无法点头。
男人轻轻拉开她的手,沉声说。
“处理完了就回来找你。”
悬在半空中的手,她失神看着徐文祖的背影,忽然一阵强烈的失落与心慌擒住了心神,一把声音在心底回绕。
他这一走,真的回得来吗?
-
酝酿已久的倾盆大雨。
灰蒙蒙的景色,寒意的雨丝,徐文祖撑着深色的伞,直挺挺站在天台,像是在等人。
雨幕模糊了徐文祖俯视楼下的视野。
灰色的,朦胧的。
“你在这,这里做什么呢?”
吵杂的雨声中传来了边德钟的声音,他慢慢回身,盯着面前同样撑伞的人,隐有不屑,“打算用那个杀我吗。”
“哎,眼力真,真他妈快。”见状,边德钟也不掩藏了,亮出伞柄后的匕首,笑得见牙不见眼。
即便如此,徐文祖仍面不改色,指指脑袋,“不是我厉害,是大叔太愚蠢了。”
先发制人的一方是边德钟,他挥动匕首,徐文祖反应极快向右闪避,手中的伞因此掉落在地,他没去拾起。
同时,暗处藏身已久的尹钟宇伺机冲上前,猛然一把划向他的脖子,留下一条血痕,寒光闪烁,血珠四溅。
尹钟宇的出现超乎意料,边德钟震惊抓住脖颈,连气音来不及发出。
失去雨伞的庇护,冰凉的雨水顺着徐文祖脸颊滑落,冷眼旁观全然失去理智的尹钟宇把匕首深深没入边德钟的腹部。
边德钟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人,倒在血泊中,痛苦抽搐。
双胞胎很久前对他起了反抗的心思,背后耍的小伎俩他也心知肚明,只是徐文祖也不太想去理会,反正他早有将考试院一切处理干净的念头。
边德钟的不自量力,正如他那总是改不掉的口吃毛病一般可笑。
徐文祖扬了扬嘴角。
尹钟宇发了狠般把匕首抽出来,反复地捅向地面的尸体,又好似仍不解气,开始不断的殴打,一下又一下。
血混合雨水顺着地面流走。
徐文祖毫不在乎地离开了,反正这场大雨会洗清所有罪证。
-
外面的雨声好吵。
一场仿佛想将一切粉饰太平的暴风雨。
如徐文祖叮咛的一般,她的确相当安分躲在房内,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她觉得房间前所未有的狭窄闷热,明明孤身一人,却快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也许是下雨天的缘故,她觉得空气十分湿重,一分一秒格外漫长,时间观变得模糊不已,无法分清他离开了多久。
许久未打理的房间漂浮着灰尘杂质,暗无天日的房间,就连小小窗外的天空也灰暗无光,沉重得逼人几欲发疯。
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容易感到焦虑。
她想出去。
她想看见徐文祖,现在立刻。
最终内心的渴望更胜一筹,她战战兢兢推开门探出头,走廊上充斥着聒噪的雨声,却不见半个人影,到处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她深呼吸,拉开门出去。
经过值班室时,赫然看见严福顺的尸体倒在柜台上,玻璃碎了一地,血肉模糊,场面不堪入目,她顿时撇开目光,感到一阵作呕。
三楼找不到徐文祖,她不敢多做停留,掩住鼻子快步离开。
她刚要走上四楼,楼梯拐角处忽然走出一道身影,是她找的人。
“徐医生!”
徐文祖站在比她几步高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全身湿漉漉,头发几乎湿透,当她看见那血迹斑斑的衣服时,心跳近乎停止。
“徐医生,你怎么了?”他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斗争,她宁愿相信那些血迹不属于徐文祖。
他没回应,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吃力迈开脚步,似乎是想走到她面前。
他身穿黑衬衫长袖,即便如此,仍掩不了衣角滴落的鲜血。
胆小如鼠的她,一定吓得不轻。
徐文祖仿佛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嘶哑轻笑,却因一口气呼不上来而干咳不停。
“你不要笑了!我,我带你去医院……”
她看起来很着急,有什么从眼角轻轻滑过。
这次,她是真的哭了出来。
头有点晕眩,眼前的人虚晃成了重影,脚一软,徐文祖就这样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她连忙吃力接住了他,却一同摔倒在地。
不顾他身上的血蹭到了她的衣服,仍想将他扛起,此刻的她固执得狼狈。
徐文祖其实想告诉她,与其浪费力气抬自己,不如把握时间趁警察来之前逃走。
但气若游丝的他说不了话,喉咙火烧般干涩,腰部的伤口剧痛夺走他的思考能力,而且从刚刚开始便不断渗血,他不清楚自己还能撑多久。
“喂,你清醒点……”
她眼底的担忧,是真的。
她的眼泪,是真的。
泪滴落在他满是血污的掌间,传来陌生的温热。
徐文祖以为迎接他的死亡会与他诞生时一般,孤零零的,冰冷的,安静得仿佛他从未存在。
但是,有人在为他哭泣。
徐文祖感受得到体内温度正一点点流失,随着每一下呼吸变得更沉重的心跳及苍白如纸的脸色。
他很清楚这样的感觉,代表生命正在倒计时,渐渐流逝。
真可笑,死在徐文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他早已不畏惧死亡。
他开始好奇,倘若自己死了,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那是他陷入昏迷前最后一个疑问。
她的哭声逐渐隐没在嘈杂的滂沱大雨中,成了破碎的片段,眼前景色不受控制模糊。
徐文祖觉得自己慢慢从这世界抽离了出来,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终是放任自己掉入无边的黑暗。
她泣不成声的脸庞,也许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