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是门铃没有响起,她现在应该已经不省人事。
徐文祖连视线也没移一下,仿佛对门铃声充耳不闻,她却恍若惊醒般松开了杯子,混合着安眠药的白开水顿时撒了一地,渐渐渗透地毯,留下了一滩水渍。
她使出全力推搡徐文祖,他没阻止,淡然地看着她逃也似的下了床,一时还腿软了差点站不稳。
门铃声持续响着,她迈着有些无力的双脚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见站在门外的人身穿警服,似乎是警察。
她下意识微微屏住呼吸,顿时警觉起来。
“请问有人在家吗?”外头的人礼貌询问。
她畏缩了一下,想起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开门,警察亲自上门通常不会有好事。
“不应门吗?”此时身后传来徐文祖询问的声音,她飞快转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声说道。
“是警察……”
警察,永远是犯罪者最痛恨最厌恶的对象。
反观徐文祖神色如常地为自己倒了水,事不关己地开口,“那又怎么了,311的小姐又没做亏心事,用不着这么慌张吧?”
她一下子回避了目光,这才转身慢慢打开了大门,露出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门外的人,“……有事吗?”
对方拿出证件,“不好意思这么晚叨扰了,我是重案组刑警。”
“怎么了?”
“是这样的,有点问题想询问一下……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说着,刑警将手机递到她眼前问道。
她几乎一秒认出照片里的轮廓,便是已经死去的上司。
她老实点了点头,“认识。”
“好,我想你也已经得知他的死讯,警方推测这是场谋杀。因此我们查出案发当晚,也就是9点30分左右,最后与这位死者接触的人便是小姐你,对吗?”
她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平静回应,“没错,当时我们一起吃了晚餐。”
“放心,我们并不是怀疑你,只是想了解一些详情。”刑警错当她的忐忑是因为担忧,便安抚她,见她稳定了些才继续问道,“当时……有没有遇到可疑的人或者事情?”
闻言,她视线发黑,差点控制不住往徐文祖的方向看去,但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然。
“有疑心的人吗?”刑警察觉她表情细腻的变化,很快追问。
她感觉自己手心满是冷汗,胸膛里的一颗心脏失控般怦怦直跳,脑袋不合时宜地发起了疼,视线有些模糊。
“不清楚,我吃完饭就离开了……”她无法抑制紊乱的呼吸。
“小姐,你还好吗?”对方发现她的脸色刷白,于是开口关心。
她暗自抓紧了拳头,强撑笑容,“没事,只是生病了……”
“亲爱的,身体不舒服就回房休息吧。”
一把温柔的嗓音很是突兀地从身后传来,她猛然转头望着他,发现徐文祖也正在注视她。
一句亲爱的,熟稔得仿佛喊过了许多次。
“警官,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徐文祖朝门外的刑警点头致意,随后不着痕迹地搂着她微颤的肩膀,表现出同居情侣的模样。
她浑身一僵,没料到他会毫不避讳地出现在警察面前。
“你好,我来调查上星期发生的一起公寓凶杀案。”刑警暗暗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笑容谦和有礼,谈吐之间客气和善,和一旁的女孩子关系亲密。
“凶杀案吗,这世道真是骇人。”徐文祖的语气担忧,脸上充满不安,一副普通市民的模样。
话音刚落,他还象征性地朝身边的人征询同意。
“你说是吗,亲爱的?”
她没见过这样的徐文祖,略带急促的呼吸让胸腔快速起伏,反观他,平静得不可思议。
“或许,先生认识这位吗?”刑警顺口一问。
看了照片,他沉默一下,“当晚她喝了点酒,我接她回家时见过一面。”
“嗯,那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人?”
他微笑,答得从容,“没有。”
“这样啊……”只是普通的微笑,却让他有点诡异。
一阵晕眩感袭来,她险些倒下,所幸徐文祖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刑警见状,便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先这样吧。感谢配合,若有什么线索记得联系名片上的号码。”
然而那张名片还未递到她手中,便被徐文祖客气接下了,他扬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对刑警开口,“好,她会的。”
“不打扰两位休息了,告辞。”刑警临走前,不禁多看了徐文祖一眼。
“慢走,警官。”徐文祖紧紧盯着对方的背影离去,缓缓关上门。
他再度回身时,脸上的笑容已荡然无存,眼神毫无温度,与方才判若两人。
“名片……”她望着似乎不打算交给她的人。
徐文祖将她扶至沙发上,动作轻柔至极。
“311的小姐,你并不需要那种东西吧。”
她看着男人将手中的名片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因为你不会报警。”
心猝然一紧,她默不作声,徐文祖忽然话锋一转。
“你知道310的□□大叔后来怎么了吧?”
她指尖动了一下,这可没逃过徐文祖的眼睛,更确信心中想法。
“你从看到垃圾袋那一刻就猜到了,因为你有很强的直觉。”
徐文祖轻轻捋一捋头发,一字一顿开口。
“不过你却假装一无所知……是因为没证据,还是害怕?”
“不要说了……”
每句话,每个字,每个音节都在打磨凌迟着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他没停下话语。
“又或者……你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她看起来快哭了般,他的话像一把重铅硬生生打在心上,令她不得不直视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活生生,血淋淋的。
“我不要听……”她不自觉全身蜷缩,抱着膝盖低声呢喃,语气颤抖。
她的揣测,变成了现实。
“如何?当猜测变成事实的瞬间。”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趋于支离破碎。
她的反应早在徐文祖预料之中。
她就像一个积木塔,一点一点被堆砌起来,再慢慢被人掏空,直到最后只剩下摇摇欲坠的躯壳,随时会崩塌。
徐文祖将人扶到床上,并为她抹去额头的薄汗,温柔得毛骨悚然,他的温度偏低,与她滚烫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温度差。
“乖乖待在家,我出去办点事。”
她掀了掀眼皮,似乎抵不过生病带来的倦意,不一会缓缓闭上眼睛。
徐文祖确认她睡下后便转身离开,搭了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看了看周遭,没有监视器,他维持适当距离尾随还未走远的刑警。
徐文祖的脚步很轻,对方并没发现他,掏出钥匙上车,略带疲倦地靠着椅垫合上双眼,他想了一下,“总觉得不对劲……”
后车门开了又关,他突然睁眼,从后车镜瞥见了人影。
“你!”
在他震惊瞪大眼时,后座的人更快一步地抛出粗绳,紧紧勒住了毫无防备的脖颈,空气顿时无法抵达胸腔,更遑论呼救。
身后的人力度很大,明显是要置人于死地。
身为训练有素的刑警,他自然不甘示弱,座位忽然向后一仰,压制后方的人后,疼痛与窒息感减轻了几分,他趁机抓住粗绳。
徐文祖灵巧地溜向一旁,不经意朝窗外瞥去,深夜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不远处的电梯忽然叮的一声开了,熟悉的人影踏出来,接着好奇地四处张望。
车里的人看得见外面的一切,但外头的人却无法看清车里,至少这是很好的掩护。
后座的徐文祖目睹这一幕,仍相当冷静,速战速决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利器一把朝对方的侧腰刺去。
他听见一声闷哼,怎料下一刻对方竟仍有力气抢走他手中的美工刀,并翻身,在他的肩上划了一记。
金属的冰凉与锋利清晰传来,很快刺痛感渐渐苏醒,徐文祖看也没看,利落地从对方手中夺回,紧接着狠狠在受伤的位置反复刺了几刀。
“……唔!”
徐文祖轻轻扬眉,所幸对方的力气所剩无几,刺出的伤口尚浅。
车身因为强烈的挣扎而剧烈的晃动,徐文祖继续拉紧了绳索,不顾前方的人奋力挣扎,他在寂静的黑暗中耐心地等待了片刻,直到驾驶座的人逐渐失去最后一丝反抗的余力。
他抽回沾满鲜血的美工刀,透过车镜看了看外面的人,眯了眯眼,低声开口。
“因为大叔你,我要做的事情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