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宴会。
丝竹管弦之乐齐响,红袖善舞香风飘。
海州知州一张老嘴叭叭说着阿谀奉承的话,将赵令安夸得像九天玄女下凡尘、洛水神女坐高台,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豆芽菜身材,再倒清茶照一把自己苍白的脸,诚心觉得对方的修辞手法着实称不上浪漫主义,只能勉强算抽象主义一派。
为了维持自己生性不爱笑的新人设,她极力板着一张脸,悠哉悠哉慢慢吃羊肉羹和菜叶子,看着那些因寒凉而不能尝的海鲜,幽怨的眼神真切得无法再真切。
实在看得馋,她干脆将自己桌上摆着的海鲜递给不够吃的梁红玉,又悄摸将没动过的糕点顺给背后忙着伺候的阿梨和阿丹。
一顿饭都忙着搞小动作,就是不理会知州一众地方官。
知州的脸也笑僵了,心里暗骂,记仇的小本本都要戳烂了,却还要继续笑嘻嘻热场子。
吃饱,来小半杯杏仁牛乳。
赵令安擦干净嘴巴,看着互相敬酒的一众人,先抬手试了试自己的桌子有多重。
唔——
好难起。
“阿玉。”赵令安小声呼喊。
梁红玉嘴里还塞着大块肉,正被父兄挤眉弄眼警告,她一转头,直接忽视两人,看向赵令安。
见她看过来,赵令安拍了拍桌子:“帮我把桌子抬起来一点点。”
做什么?
梁红玉疑惑伸出右手,帮她将桌子举起。
“……”
“不是,要往外倾斜才可以,不然不好借力。”
“哦。”
梁红玉更疑惑,把桌子放下,只扛起一边。
下一刻。
赵令安迈开小马步,气聚丹田,双手托着桌子底下,用力一翻——
哐啷!!
桌子倒下,摔烂一地杯盏碗碟。
歌舞骤然停下,一片尖叫声响起又落下。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都惊了,见过这种场面的人都……演技娴熟扑上去,拉着赵令安。
“族姬!”
“族姬你没事吧!”
“族姬你怎么了!”
“族姬你别怕,没事的。”
系统:“……”
跟它宿主久了,这些人也开始不正常了么。
知州被吓得像蚱蜢一样,从自己的座位上弹起来,赶紧请罪。
赵令安顺手捞起旁边的东西就想砸他,结果捞了只饱满的果子,有点不舍得扔,便把果子塞给旁边梁红玉,用金子做的酒盏丢过去。
“混账东西,歌舞有什么好看的,一点儿都不好玩!”纨绔子弟,她从小就看得多,扮演起来不算费力,“给我整些好玩的,别想着敷衍我。”
座下,韩世忠冷笑扫了一眼刘锜。
这就是他说的族姬心善?
刘锜:“……”
奇异地看懂了对方眼神,但他暂时无法辩驳。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安排。”知州扶了扶自己的冠,赶紧遣人去办。
知县有些慌乱:“要备什么啊,京师不是说族姬就好玩乐,多新鲜主意吗?”
真要论玩,他们怎么比得过族姬。
苏淮两地时兴的什么麻将、叶子牌、三国杀等等新鲜事物,可都是从族姬那儿过来的。
“备钱,多来几筐,让族姬砸。”
“啊??”
“还不快去!”
“是、是。”
没多久,知县他们就扛着钱来。
赵令安抓了一把,又松开,任由它坠落,叮叮一片响。
她半抬眸子,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知州:“钱有了,砸谁呢?”她俯身,抓了一把砸知州身上,看他们诚惶诚恐跪下的样子,冷哼一声,“砸你们有意思吗?你会去抢这鸡毛蒜皮一点的钱,还是会捧着几个铜板如获至宝?!!”
系统:“……宿主,你现在真的很像反派。”
别整这死出,它真害怕她误入歧途。
呜呜呜。
赵令安没空理兔兔,她的情绪要是断了,可捡不起来。
“知道我想看什么吗?”
知州哆哆嗦嗦擦汗:“知、知道了。”
“很好。”赵令安拍拍手,松了一口气,不再演了,脸上摆起满意的笑,“那就去准备,希望等我醒来,可以看到真的好玩的事情。”
系统:“……”
前后变化太快,更疯更反派了哇。
呜呜。
“一定准备好。”知州的腰差点儿就要对折,“族姬歇好,这边请。”
……
一片混乱中,知州将人引去背后幽静的院子,腿脚发软。
嘎吱。
门关上,赵令安瘫倒在床上。
阿梨和阿丹赶紧给她宽衣按捏,着人抬水等等。
赵令安双眼无神,累得魂都快没了:“要是早知道有今天,高低得去北影先进修几年。”
兔兔飘到她无法聚焦的眼前:“你身上不是有皇命,为什么非要折腾自己,直接下令让他们去办不就好了?”
它看那些官员也不一定敢违抗。
北宋奸臣多,气氛有点糟糕,它真的怕宿主破罐子破摔走了弯路。
人跟它们数据不一样,变化会不可控。
宿主本就是遭受过重大事故的人,又背负那么大的责任,万一心理变那啥态了……
兔兔怜爱:“宝贝儿,万事有商量,你可千万别犯傻。”
“……”
赵令安抖了抖:“你数据进水了?”
突然这么恶心人。
系统:“……”
“拿主意并不难,难的是要在官员中间斡旋,让一众人依照你的章程办事,听从你的吩咐。”赵令安赶紧把话题转正事上,“人天然就有惰性,你毁掉人家的舒适,他自然就会竖起刺来保护自己。”
“还是那句话,得让他们化被动为主动。”
兔兔:“……说统能听懂的话。”
它的程序不包括现代话术的拆分理解。
“简单来说,让他们主动讨好我,依照我的喜好,揣摩我想要的东西,然后捧到我面前。”赵令安闭上眼睛,“因为,媚上就是他们的舒适区。”
这在当前来说,是官员的普遍风气,着实没办法。
谁让这个时期的奸臣多呢。
为了让一众官员更快动起来,最好就是给对方一种他可以借机攀附上来,有利可图的错觉。
是以,她必须要展现出一副可以和对方同流合污的样子才行。
系统感叹:“人类可真是复杂。”
复杂的人类累得睡了过去,连澡都是宫女们抬着她去洗完又抬回来的。
等她慢悠悠用过早饭,知州才诚惶诚恐前来请她砸钱。
系统听着那几个字,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啧。
赵令安如愿从高楼往外撒钱。
知州还挺会办事,怕她看腻了一群人,还安排人从一边进一边出,衙差在路口把着。
捡钱的人能待多久,完全看赵令安脸色。
一连砸了三日,她估摸着再砸下去知州会心疼,又得从他们身上刮下一层皮,才收手。
文人墨客对此事褒贬不一,可受了好处的贫农,大多对此涕泪谢恩。
赵令安让刘锜帮她传话。
“族姬有言,此钱乃尔等所在海州知州所献,诸位若要感谢,该当谢知州才是。知州大人菩萨心肠,心怀百姓……”
巴拉巴拉,一堆吹捧。
刘琦说得头皮收紧,有些发麻。
老百姓又换了个拜时嚷嚷的话头,声音传得整条街都在回荡。
知州僵硬笑着,对他们口中的“青天大官人”实在不敢领受,等回到屋里,气得把哥窑上好的冰裂纹瓷瓶都砸了。
扈从不解问:“知州,难道这样不好吗?”
出钱出力的是他们知州,老百姓都来感谢他,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好?有句话叫‘站得高摔得狠’,你没听说过?倘若我只是老老实实当个不好不坏的官,老百姓对我的希望不大,自然就不会失望,也不会把目光瞄准我。
“知道为什么好人做了一次坏事就会被喊打喊杀,浪子回头就金不换吗?
“你可真是蠢笨如猪!”
再者,如此一来,“族姬砸钱”一事不就成了“知州襄助族姬砸钱”!
知州拍着桌案,眼色沉沉:“这个族姬,不简单呐。”
砸完钱,不简单的族姬去田里玩了两日才继续启程。
等抵达楚州,亦是一样做派。
收到消息的楚州知州,早早便备好六车的钱,让赵令安砸个痛快。
“知州是个有意趣的人。”赵令安又端出令系统惴惴的反派笑脸,“倘若有机会,带你去陪好看哥哥玩玩。”
楚州知州笑应“荣幸”云云。
此人城府比海州知州深,系统有些分辨不清对方的情绪,因为录入的史册没有他的名字,无法显示好感值。
赶往苏州的路途。
兔兔问她:“你到底在查什么,为什么要把田间的记录跟史册对比。”
“我在查蔡京和王黼对盐引的掌控与占田的事情。”赵令安翻阅记录的册子,细细琢磨。
“你问的不都是哪里的田水渠更多可以捞鱼,风景最好,方便就地烤了吃之类的吗?”
韩世忠被点去捞鱼时,脸都快青了。
“啧。”赵令安换了个姿势,“你不懂,这种位置非富贵人家不可得,借此可引出此地所属。”
她不过是将询问盐税、田地所属之事藏在谈话中。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嘛,旁敲侧击,只要知州和他的人不站她旁边听着,她再加强一下自己对游玩诸事的询问,一般老百姓都不会起疑心。
系统:“哦,那结论是什么?”
“结论就是,两地均有蔡京借盐引、钱币的调节揽钱之事,也有王黼占田的行径。只不过王黼现在还没露出真面目,占田还打着献给蔡京的名号。”
就像当初的朱勔一样。
话说,王黼在蔡京辞官以后,反对他的政策,“罢方田,毁辟雍、医、算学……茶盐钞法不复比较”,借此获取贤名,也算是踩着蔡京上位,收揽人心吧?
那么——
她将册子丢开,搓了搓手。
嘿嘿嘿。
系统:“……”
哪个倒霉蛋被宿主盯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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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哪个倒霉蛋被宿主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