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白,晨露熹微。
暮秋渐尽,初冬徐来。
春花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那热腾腾的酒酿圆子正冒着袅袅白白的热气。
听说御剑山庄里来了个年轻小伙子,是李用管家的外甥,从老家来投靠他的,叫天仇。
这些天春花四处奔走忙忙碌碌,还不曾与他碰见过。只是方才给值班的铁卫们送点心的时候,和阿吉聊起,说这天仇聪明伶俐,干活利索,比春花还小两岁,就连一旁的铁风都接话茬夸赞了几句。
一听就连哥哥都对他印象不错,春花自然对天仇产生了几分好奇。
这不正好,借着送吃食的由头,春花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去瞅瞅新来的小伙伴,说不定以后就是同僚了呢。
端着托盘,春花来到李用的屋前,发现门敞开着,便唤了两声,等了一会儿却半天不见人应。
春花低头望了望手里的两碗酒酿圆子,那热气被冷风吹散,再晾一会儿怕是要凉了,索性走进了屋。
将托盘放在桌上,春花一屁股坐了下来,散漫地四下打量起屋里的环境。
忽的,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震动之声。
什么情况?
春花心底没由来的一颤,朝声音的来源望去——那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红木柜子。
“噗通”一声,那柜子里又发出细微的闷响。
她没听错,这柜子里有活物?!
春花下意识环顾四周,再次确定了整个房间里除了她,再无旁人,一时间心跳如擂鼓,神色莫名地死死盯着那发出异响的柜子。
什么东西?李管家不会是私下里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吧?
春花吞了吞口水,慢吞吞地靠近那看着那诡异的柜子,终是抵不过强烈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抬手拉开了柜门。
一道炫目的灼光一闪而过,几乎是擦着春花的脸颊凌厉飞出!
春花仰头望去,只见一把出了鞘的宝剑在空中盘旋几圈,肃肃剑光伴随着铮铮剑吟,令她不禁心神荡漾。
没有任何犹豫,她纵身一跃,握住了剑柄。
那柄宝剑竟如同是从春花手里长出来一般,趁手得不像话!
她随意挥舞了两下剑花,只听手里的兵器发出悦耳清脆的嗡鸣,好似一个有生命的人在她耳边嬉笑。
而她居然一点都没感到害怕。
——这到底什么情况?!这算不算是这剑自己出鞘跑我手里的?
她将宝剑搭在手肘上,认真端详一番。
那银色剑身泛着森冷寒气,镌刻潇洒飘逸的祥云纹样,云间一条长龙若隐若现,露出了些许身体和一截尾巴。
只是这尾巴……
春花凑近瞅着,觉得那生物的尾巴和龙尾有点不同,光秃秃的,倒是和血蟒的尾巴更类似。
还有这剑柄……
春花摸了摸剑柄尾部的铜圈——这铜圈倒是很眼熟啊……说起来,这剑的样式,和龙家旧宅发现的匕首很像耶……这上边还刻着龙纹……
这把剑,该不会和龙家有什么关系吧?
正思考着,春花察觉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你是谁?!”清亮的男声带着探究与警惕响起。
春花回身,见来人是一个绿衣劲装少年,面容俊秀,身姿挺拔,眉眼霁明,端的是意气飞扬。
“你是天仇?”春花笑道。
尹天仇见春花一副利落齐整的厨娘打扮,窄袖短褙子配长裤,头上包着红色裹绢,顿时猜出了她是谁。
“我是天仇。”他点头应道,“你是春花?”
“没错。”春花奇道,“你认识我?”
“当然!铁风大哥有个能干又漂亮的妹妹,整个御剑山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尹天仇笑嘻嘻走上前去,“那你呢?你认识我?”
“我也在我哥那儿久闻你大名了。”春花见少年嘴甜,心情自然也不错,“据说李总管的老家来了个外甥,人机灵办事牢靠,长得还俊。那么好的人,我可太好奇了,所以来瞧瞧。”
尹天仇听得春花如此夸赞自己,面上一红道:“我可没那么好……今日一见怕是要让春花你失望了。”
“那倒没有。”春花掂了掂那宝剑,信手把玩道,“我哥说的一点儿不错。”
尹天仇的视线落到了她手里的剑上。
“这剑……春花你认得?”
“哦,你可别误会哦。”春花连忙解释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来这儿的时候房里没人,我听见这个柜子里有动静。”她指向门敞开的红木柜子,一脸无辜道,“一时好奇就打开了柜子门,这剑就自己出鞘飞了出来,我就顺势拿手里了。”
“……”尹天仇一言难尽地望着春花。
“哎!你那是什么眼神?”春花叉腰不满道,“你不信我吗?”
“……”尹天仇干巴巴笑道,“不是……这是……你说这剑自己跑到你手里了……莫不是这剑活了?”
好吧,很明显他不信。
——换她她也不信!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骗你!”春花气鼓鼓地捡起落在地上的剑鞘,“噌”的一下把剑收好,重重拍在了桌上,又指着那两碗热气还未散尽的酒酿圆子凶神恶煞道,“快把这酒酿圆子吃了,趁热!”
寒冷的天气里,吃点汤汤水水最能暖身子。
尹天仇很是听话,没有半分扭捏客气,乖乖坐到了位置上,拿起勺子端起碗便吃了起来。
软糯白嫩的小圆球里包裹着香甜丝滑的黑芝麻露,每口咬下去都有热乎乎的汁水涌溅,他被烫得不住往外吹气。
“慢点吃。”春花坐在一旁嘱咐着,又推了推另一碗圆子,“既然李总管出门办事去了,那这一碗也交给你咯。”
尹天仇一愣,伸手把那一碗酒酿圆子往自己跟前拢了拢,露出了个稍显腼腆的笑来:“谢谢你,春花。”
哟吼,看来这小子嗜甜啊。
春花抿嘴轻笑:“客气什么,以后想吃什么,到厨房里来跟我说一声。”她想了想补充道,“我不在的话,就在厨房墙角挂着的那个,写着我名字的小册子上记下便是,我来了会看的。”
这是春花和御剑山庄的弟兄们商量好的点菜方式,点心夜宵的种类基本就能在册子上挑选了,也省得厨房的人还要费那脑筋每天想菜式。
“好。”尹天仇吭哧吭哧用勺子将圆子舀进嘴里,嚼啊嚼,稻谷馥郁的芬芳在嘴里蔓延,只觉满室是桂花酒酿的甜香。
哈哈,这小子看着挺精明,怎么实际傻乎乎的。
春花被尹天仇埋头苦吃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
“咳咳咳!”这酒酿团子的确好吃,可到底是糯米做的,需要咬得仔细些才好下咽,吃得急的尹天仇呛着了。
春花赶忙倒了杯茶给他。
尹天仇接过茶水仰头喝了下去,才将堵在喉咙里的糯米团子送了下去。
“叫你慢点……”春花皱眉道,“你怎么那么猴急……吃东西要慢一点品味,又不赶时间……”
这位昨天刚刚在尹仲跟前表演野猪出栏的少女现在却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劝说另一位少年细嚼慢咽。
尹天仇在春花的劝说下,放慢了速度。
真听话呀真听话呀~
春花点头满意地想。
“春花!你在不在啊?!”屋外,响起尹天奇的声音。
回到御剑山庄的尹天奇安顿好尹天雪睡下之后,便到处寻找春花。从小光那里得知春花来了李用这儿,立刻跑了过来。
听到尹天奇喊她,春花不由自主尬了一下。
她想起了昨天尹仲对她说的话,无语凝噎地翻了个白眼。
“春花,你不喜欢少庄主吗?”善于察言观色的尹天仇问道。
“嘶……怎么说呢,可以说喜欢也可以说不喜欢……就看怎么理解吧。”春花干巴巴道。
尹天仇对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颇为不解。
这时,尹天奇已经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屋子。
“春花,我找你半天了。”尹天奇进来,看见春花正坐着,也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自然就看见了在她对面吃酒酿的尹天仇。
尹天仇见尹天奇正打量着他,急忙把头埋得更低一些。
“他是谁?”尹天奇俯身想去看清楚尹天仇的长相,却被他左挡右遮搞得不胜其烦。“这不是李管家的房间吗?”
“哦,这几天你不在山庄,所以不知道,这是李总管的外甥,从老家来这里投靠他的,名字叫天仇。”春花扬眉,静静地观察尹天仇明显有些心虚的反应,心里觉得非常有趣。
天仇认识天奇,天奇却不认识天仇?
嗯?这两人名字倒是一个风格,有那么点同气连枝的意思。
春花摸摸下巴思忖。
“你给我停下!”尹天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碗勺都原地起飞了一瞬。
尹天仇被尹天奇这么一唬,当下也不敢再乱动了,尽量低头,祈祷尹天奇不会发现什么。
“你躲什么?”尹天奇问道。
尹天仇讪笑着打着哈哈:“少庄主……我没躲啊……我就是……怕生……呵呵……”
“你等会儿!”尹天奇双手扶住尹天仇的肩膀,认真盯着他的脸,半晌,用一只手遮住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尹天仇炯炯有神的一对眼眸,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黑衣人!”
尹天仇面色一白,眼神游移道:“什么黑衣人啊……少庄主莫不是认错了……”
“不可能,我不会认错的!”尹天奇一把抓住尹天仇的左手,“就是你!怪不得当时你一眼就认得我,敢情你真是庄子里的人!”
“什么黑衣人?”春花感兴趣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她扯了扯尹天奇的衣袖,“快同我说说!”
“哎呀,我找你不就是要跟你说嘛!”尹天奇的手死死钳住尹天仇,“你别想跑!”
“少庄主!你真的认错了!”尹天仇此时慌得额头直冒冷汗,站起身就想走。
“你要想证明自己不是黑衣人也可以,那黑衣人当日被血蟒的尾巴抽飞了,受了内伤。”尹天奇转头对春花道,“春花,给他把脉!”
“得嘞!”春花哈哈一笑,单手成爪就攀上了尹天仇的胳膊。眼看就要抓住他的右手腕,尹天仇心急如焚,想不了许多,竟是扬手推开了春花的手掌,旋身借力挣脱了尹天奇的桎梏,转头就想跑。
“还说你不是黑衣人!”这迅捷灵巧的身手,尹天奇更加便确信尹天仇就是那个闯入地底城的黑衣少年。
春花与他紧跟在尹天仇身后,要把他拦截下来。
没成想,有一样东西比他们都要快了一步。
只闻有铿然碎玉之声破空袭来,尹天仇忽地一阵头皮发麻,凛冽的剑芒如一道雷霆以万钧之势,堪堪打在了他的脚尖。
那速度肉眼难以分明,尹天仇根本来不及停下,还是春花及时在身后拉着他往后倒退了两步,才让他免于被锋刃刺穿脚背的命运。
三人停住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狠狠插到地上的宝剑。
尹天仇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突然想起春花刚才对他说的话来。
“这剑……刚刚在剑鞘里吧?”尹天奇诧异道。
“看吧!”春花指着在地上映着灼灼寒光的宝剑,对尹天仇嚷道,“我说了我没骗你!这玩意儿就是会自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