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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仲是在噩梦中被惊醒的。
他又梦见了那个永远失去女儿的场景，胸口的窒息之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恍惚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凤儿!”尹仲急忙环顾四周去寻找春花的身影。
所幸她就在他身边，正专注地望着他道：“爹……我在。”
尹仲那被吓丢了的魂魄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凤儿……”他如释重负地笑了。
“爹……”春花握住了尹仲的手，关切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尹仲毫不犹豫地回握住她的手，笑道：“爹现在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嗯!”春花抿嘴扬起一个纯真的笑，“爹没事就好!”
那笑容令尹仲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好像再次看见了年幼的童尹凤对自己微笑的模样，心中深受感动。
“凤儿……”尹仲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春花的脑袋。“你和爹分开了那么久，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吧？咱们父女俩一定要好好聊聊，你把你的事都说给爹听，好吗？”
春花望着尹仲，有些怔愣。
他眼里的小心翼翼让她鼻头一酸，红了眼眶，只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就簌簌流下。
“凤儿，怎么哭了……”尹仲手忙脚乱地替春花抹眼泪，哪知这泪水是越擦越多，直让他心急如焚。
看着尹仲这仓皇的反应，春花破涕为笑。
“没事的，爹。”她抽抽鼻子，哽咽道，“我只是有点感动嘛……心里高兴……”
春花蓦地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
不管她是对是错，每次她一哭，尹仲就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绞尽脑汁地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那神情姿态，竟是与现在无甚分别。
春花无端端地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自信。
她忽然觉得，五百年的鸿沟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跨越。
或许……或许他们还有机会重拾儿时的父女亲情。
或许……他们真的能好好一起生活下去……
鼓起勇气，春花如同稚童时候的她一般，张开双臂，像是一只轻盈而脆弱的蝴蝶，柔顺地扑进了尹仲的怀中。
“爹……”
有些称呼，也许叫着叫着就会习惯成自然吧。
“我的记忆短得很，哪像你有五百多年那么久……”不知不觉，春花说话时竟也带上了撒娇的口吻，“爹才要好好跟凤儿交代清楚，这五百年凤儿不在的日子里，你到底做了哪些事情呢～”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晦色。
“好好好……”尹仲高兴地拢住春花，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脊背，轻声哄道，“爹一定一字不漏地跟你讲完我的故事，好吗?”
春花乖巧地点了点头。
“爹……”半晌，春花见尹仲没事了，犹豫地觑了觑他的神色，欲言又止。
“凤儿，”尹仲笑道，“那么多年不见，难不成你还跟爹客气起来了?”
“当然不是啦。”春花忙不迭道，“我跟你客气什么……”
说起来，他们父女相认之前，春花对尹仲也不怎么客气……
“我就是想……想去外面看看外面的情况……”
尹仲了然点头道：“我明白，凤儿，你有一副好心肠。”他想了想道，“你要去帮着救助灾民，我自是万分支持。更何况……这次那些人也是因为咱们父女而遭了无妄之灾……”
春花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尹仲的神色，见他竟好像真的在为自己之前招来天雷的行为感到后悔……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春花心里想道。
真的假的都好，就算是为了她做做样子，那也是好事。
总比演都不带演的强吧……
“凤儿，你放心。”尹仲信誓旦旦道，“爹一定全力帮助镇上受灾的百姓!你相信爹!”
“凤儿自是相信爹的!”春花欣喜道，“毕竟之前每逢旱灾荒年，水涝虫灾，御剑山庄都会赈济救灾，【仁义山庄】的名声远播!”
拍马屁这种事情，春花是一等一的专业。
“爹这次肯定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在称赞别人的时候，势必要加上崇拜而诚恳的目光。
这样，更会使对方深信不疑。
显然，这招很有用，尹仲就被哄得嘴都笑歪了。
春花得了尹仲的首肯，在耐着性子听完他的叮嘱之后，便飞快地离开了地底城，赶往紫石街。
尹仲望着春花的背影，直至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脸上还依旧挂着笑意，良久都不曾消减。
原地驻足片刻，他转身回到自己房内。
答应春花的事情，他自然要兑现。
最近手下的极乐门发展势头正劲，只是风评不太好，恰巧借着这次救灾的机会，扬一扬好名声。
以及，他得找尹浩好好谈一谈。
他尹仲的女儿，一定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绝不能受半分委屈。
春花离开御剑山庄，第一时间去的地方就是铁家宅。
幸运的是，铁家宅以及附近的地方并没有遭到太多天雷的攻击，相比之下，镇子东边悬空寺附近的居民区被大火波及的地方就多了。
春花背着药箱风尘仆仆地往遭难最严重的城东赶去。
越往城东走，硫磺味混着血肉焦糊味越浓。
一路上，她入目所见场景与往日的繁华热闹，沿街商铺房屋那被火灼烧过的焦黑印记逐渐深重……
有的人家院子围墙坍塌了一半，暴露出院里被烧得破烂的瓦砾桌椅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几只黑糊糊的家鸡；
有的商铺被天雷劈中，店里只抢救出少得可怜的货品，掌柜正枯坐在门口长吁短叹；
还有的房子直接被火吞噬只剩一副空架子，那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瘫坐在路边，望着被烧得什么都不剩的废墟，哭得令人心颤……
春花的双腿愈发沉重，每一步都走得比前一步更加艰难。
"让让！热水！"两个衙役抬着木桶疾奔而过，泼溅的水花在青石板上烙下斑驳水痕。
春花低头，脚边几具裹着素布排列道旁的尸首映入她的眼帘。
一瞬间，她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春花走到那几具尸体边，药箱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缓缓蹲了下去，呆呆盯着那麻布上粗糙的纹理，胸口闷得发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所有人都很忙碌，根本还来不及处理他们的身后事，只能任由其静静躺在那里。
冷风轻轻吹起白布的一角。
春花这才发觉，那里面甚至有一双小小的鞋底——那是属于一个孩子的虎头鞋。
强烈的耳鸣将周遭一切的声音掩去，不顾一切奔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让春花忽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这些莫不是自己的幻觉?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难道只是为了破坏自己身体里那十二根玄空针，就要酿成这样的后果吗？这是什么代价?这又是谁的代价?!
为什么不先问问她?
为什么施法前不能先问问她啊——!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还是……
在尹仲眼里……这些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春花……春花……”
春花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有人用他温暖的手掌为她擦拭眼泪。
她看清楚了，那人是童博。
他正满眼担忧地看着她，紧紧攥住她的手，呼唤她的名字。
温暖清润的声音轻柔地唤回了她的神智。
“春花，冷静一些，看清楚我是谁了吗？”童博伸手抚上她的脸庞，用指腹缓缓摩挲，眼里尽是怜惜。
“童大哥……”春花低声回答。
“是……我是你的童大哥……”童博皱眉仔细注意着她的神情，他觉得她很不对劲。“春花……”他看了看两人面前的几具尸体，重重叹了口气，一把将春花拉起。“春花，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什么？”春花呐呐道。
“你忘了你的身份了？”童博将药箱重新挎上她肩头，正色道，“有很多伤员都需要你。”
春花如梦初醒般看向童博，眼底渐渐清明。
“对……你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春花兀自点头道，“其他事情都该放一边……”
她抓紧童博的手，神情坚毅道：“走吧，童大哥。”
“嗯。”
童博带着春花奔向了伤员收留地。
他们经过一处废墟，正见御剑山庄的铁卫队和衙门的人一起收拾碎石。尹天奇也跟着铁风穿梭在残垣断壁当中，显然，他也瞧见了春花，压根来不及说话，只是无声举手打了个招呼，便低头继续帮着搬运伤员。
一旁拿着书册严肃着脸用笔记录着什么的布衣书生，就是尹天奇时常挂在嘴边的好友郭淮。
来到了路边临时支着的棚子里，尹天雪带着小光在里面给灾民分发粮食和水。隐修和几个本地郎中坐在一起，他正蹲在地上替一个被砖块砸晕脑袋的少年查看伤口。
“小春花啊!”隐修发现了春花，连忙招手道，“你可算是来了，赶紧来搭把手!”
“我来了师父!”春花快步跑过去，当即与隐修一起就地问诊。
“师父，豆豆童战他们呢？”春花问道。
她环视一圈，没有找到龙泽山庄其他人的踪迹。
“都散出去帮忙去了。”隐修皱眉道，“都怪昨晚那雷啊……劈得古怪，形态也不像一般落雷，引发的天火更是威力巨大，实在是……”
“隐修，你就别叨叨了，专心看病吧……”童博见春花的脸色逐渐苍白，急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催促道，“其他的晚点再说吧……”
“好好好……”隐修颔首应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春花垂眼敛眸，拿起水壶沉默着为眼前伤员清洗伤口。
听见动静的尹天雪穿过人群与童博遥遥对视，用眼神询问春花的情况。
童博看了看正专心给伤者包扎的春花，目光沉沉地朝尹天雪默然摇头。
这几章真的是一写就卡、一写就卡啊啊啊啊啊——
我不敢写重啊完全不敢把灾民写太惨啊……臭尹仲都怪你太难杀了!你搞那么多破事情干什么呀啊啊啊啊啊啊T^T——
以及，下一章博花开始摊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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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父女温情，残垣断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