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似此星辰非昨夜 第57章 这个姐姐有点怪（6）

十日后，吴恒大婚。

整个吴府被布置的张灯结彩，所有人一大早就都开始忙碌起来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宋莞繄有些坐不住了，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大闲人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小桃，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吗？”

小桃此时把手里的果盘一个个放到桌子上按照方位摆好，才抽空回头答应：“不用宋姑娘，哪需要你帮忙，这些我们做就够了，你若是无聊，不如替我照看一下小少爷？”

宋菀繄虽然有心帮忙，但这婚礼的习俗和规矩又全然不懂，吴家讲究又多，到时候帮了倒忙可就不好了。宋菀繄想了想，便应了她，去找吴用。

来到吴用门口，那些热闹的声音突然就不见了，简直和正厅形成鲜明对比，若不是她对这里还算熟悉，恐怕还以为吴用与世隔绝了呢。

“小屁孩～～”

宋菀繄悄悄推开门，一脸笑嘻嘻的探头过去。

只见吴用坐在桌子前低头在手里捣鼓着什么，闻声抬起头来，在看到宋菀繄的瞬间，慌忙的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袖子里，然后问：“你、你怎么不敲门？”

宋菀繄见他难得慌乱，立刻好奇起来，眼睛往他袖子处看了看：“你藏什么呢？”

“没什么。”他垂眸，不敢看着她回答。

这番表现更是引起了宋菀繄的兴趣，于是她一屁股坐到吴用身边，挑眉问：“哎呦，还学会做坏事了？”

“我没有做坏事！”

“没做坏事那你藏什么？”然后她伸着手道，“拿出来给我看看。”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嗯……反正就是不行。”

“小气什么，我又不给你告状，我连小桃都不告诉，怎么样？你快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呀？”

“不可以！”“吴加亮，你又不听话！”争抢间，另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宋姑娘。”

宋菀繄和吴用两人皆是一愣，同时抬头，来人原来是吴恒。

“大哥！”吴用此时此刻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飞奔过去，一头砸进吴恒怀里。

“今天乖不乖？”吴恒一把将他抱起来，嘘寒问暖又亲昵了好一阵，才转过头对宋菀繄说：“宋姑娘，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些事。”

那可不是呗，否则明天都成亲了今天还不赶紧准备，闲着来这做什么，自然是有事啊。宋菀繄问：“大少爷有什么事？”

吴恒看了看怀里的吴用，有些欲言又止，“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宋菀繄点点头，便随吴恒出去了。

走到院中，吴恒才开口问：“宋姑娘，你可还记得你来吴家前，曾说过的话吗？”

宋菀繄脑子懵了懵，她说什么了？她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在我接你来吴府时，你坐在马车上，对我说吴家以后还有用的到你的地方，我想定是吴家日后会有变故。如今我亲事已定，本该高兴，可这几日心里却总是慌着，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可否请姑娘一解？”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宋菀繄忽然想起来了，她好像是这么说过，不过那当时都是为了忽悠吴恒，随口一说的，没想到他还记着。可是话已说出不能收回，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大脑飞速地旋转，在想到底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最终，她安然自若道：“我修为尚浅，并不能事事预料。但只要是我知道的，在不触犯天机的情况下，都会告诉你。”说着，伸手掐指一算，“我瞧着这吴家的运势全系在你们三个少爷身上，共有三劫，若躲过去了，吴家自是无忧。”

“这话怎么说？”吴恒有些急了，“若是躲不过去，吴家可是完了？”

宋菀繄笑了笑：“大少爷，你且放心吧。有你在，吴家不会完。”

“那你刚才说的三劫是？”

“这第一劫在你身上，也是最重要的。便是这吴家的香火……”

听到这，吴恒一惊：“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没有孩子？”

“多了我便不能说了。”

吴恒有些苍凉的点了点头：“好。我虽不知我命途如何，可是姑娘你说，我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宿命，是否真的不能改变？”

宋菀繄道：“大少爷，人们总说命运，这命啊，一种是爹娘送的，一种是老天给的。世事无常，无论是哪一种，自古都叫天命，不能改变。可这气运则不同，这和你人世的修为与功德相系，多行善事，气运自然会变好，而这命运自然也就变动了。”

吴恒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宋菀繄无情打断：“大少爷，你且先准备去吧。明日一早接亲，莫勿了时辰。”

吴恒见宋菀繄这般说，便不再继续追问了，他深深看了宋菀繄一眼，才行了礼，转身离去。

看着吴恒离开的背影，她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她知道吴衍和吴用都是要离开的，而作为大哥，他这副肩膀，将来承受的还要更多。至于吴家以后的命运如何，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未来那些不可改变的痛苦降到最小。

这时门子被吱呀一声被打开，吴用慢慢走了出来，他走到宋菀繄旁边，抬头问：“你果真是算命师？”

宋菀繄偏头看他，心中的愁云慢慢消散，看着他一脸惊讶的表情，立刻换做往日里的神态：“干嘛这么问？我本来就是啊。”

吴用慢慢回答：“其实我刚才，听到你和我大哥的对话了。”

宋菀繄看着他，吴用继续说：“起先我并不信你，毕竟你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可是在方才某一瞬间，我觉得你是有些真本事的。”

宋菀繄听了立刻傲娇起来：“哼，知道就好。以后对我尊重点！”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又觉得刚才的感觉是幻觉。”

……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迎亲、拜堂、待客，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满堂宾客皆满座，大红灯笼照耀的整个府邸更是璀璨斑斓。

宋菀繄被安排在主座席上的某个位置，她本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这，但是吴恒却坚持让宋菀繄留下，说自己与林小姐终成眷属，宋菀繄是贵人，不必思虑太多。宋菀繄见状，也没再推脱，这桌上除了吴老爷老夫人和林小姐的双亲外，其余的便是吴用这样的小辈，有一些宋菀繄也不认识，不过她也没在乎，就安安静静的准备撸席。

而喜宴进行到一半时，大门突然被打开，只见一男子大步而入，携一身风尘，开口便叫：“大哥！”

他略过众人，疾步走到院中才停下，微微仰着下颚将目光放到人群中，四顾搜寻着什么。这时，宋菀繄才看清，这男子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紧身剑袖长衣，马尾高束，后背一把长剑，怎么看都像是江湖儿郎。

“二少爷，二……”

仆人从门口跟着跑来，嘴里还没禀告完，在看到老爷那张阴沉的面容时，突然闭了嘴，默默退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就在大家反应间，吴恒率先走过去，满脸惊喜：“二弟，你回来了？！”

男子扬起一个笑：“那是自然！大哥大喜之日，我岂有不回之理？因此特意赶来祝贺！”说完这话，也不与他人招呼，目光直接看向桌子，“我赶了一路，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知大哥有没有给我留位子？”

“有！自然是有！”吴恒顾不得其他，便拉他坐到了吴用旁边。

“哎呦，小阿用，两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给二哥看看还掉牙吗？”说着就去扒吴用的嘴。

“二哥，你这两年都去哪了？可是去了蓬莱仙岛？这世上真的有蓬莱仙境吗？”

“哎，这我可得好好和你说说。这蓬莱啊……”

“衍儿！”

一声呼喊，座位对面一直看着吴衍的老夫人终是忍不住，喊了出声，眼中的泪也在同一时间如豆珠滴落而下。

“哎呦呦。娘，你哭什么呀？”吴衍见状立刻为她抚背安慰着，“你看你儿子这般强壮，上个月还以一人之力打了一伙儿强盗呢！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行了行了，不哭了，你看看都不漂亮了。”

“逆子！竟还有脸回来！”

砰地一声，吴显宗拍桌而起。

吴衍身体一顿，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慢慢将头转过来，冷着脸，眼神中似有不屑，与方才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的吴显宗阴沉的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全场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最终还是林老爷慢慢站起身，道：“亲家，今日你我两家，本就是大喜之日，况且二公子归家，又平安无恙，岂不是双喜临门？”

林老爷开口，吴显宗的脸才算稍稍缓和了，慢慢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这儿自小顽劣，不好好读书，整日舞枪弄棒，这几年更甚，学什么侠客浪迹江湖，真是…真是……”

“爹，来来来，不说了，喝酒。”吴恒赶紧为吴显宗倒了杯酒，堵住了后面的怒言。

吴恒安慰着，吴显宗怨气消散了不少，“亲家，叫你看笑话了。”

这般才算是了却。

而整个夜晚，吴衍从头到尾也没和吴显宗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就不在乎这所谓的父子关系，他只是大口大口吃菜，偶尔抽空和吴用诉说自己这两年的所见所闻，一副潇洒之态，完全不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吴显宗在吴衍回来后，却有了明显的变化，即使他仍在与人攀谈，可是心底的失落总归藏不住。

宋菀繄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突然有些微微的难过，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无论是逍遥的江湖侠客，或者是声势显赫的大家，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躲开，那种叫做束缚的东西。

“诶？这位美人，你是林家的？”

宋菀繄微微慌神，抬眸忽然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瞳，正扬着笑肆意看着她。

“什么？”

他嗤笑一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可是林家小姐的家属？哦不对，如今应该叫嫂嫂了。”

宋菀繄摇摇头：“我并非林家人。”

“哦？”吴衍突然有了兴趣，笑起来睫毛也弯着，“这不是林家人就是吴家人了？”

“她是大哥请来的，一个很厉害的算命师。”一旁的吴用突然回答。

“算命师？”吴衍一愣，而下一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被人点了笑穴，竟笑的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

“是啊，二哥，你为什么笑呀？”

吴衍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连连摆手，“没、没什么，噗，咳咳。”

宋菀繄嘴角抽了抽，拿起筷子：“二公子，这大喜的日子，你可别笑过去。”

“笑过去？倒也不妨一试。”

宋菀繄：“……”

“我刚才见过姑娘，便觉得气质不凡，以为是官家小姐，哪承想……我大哥向来迷信，这算命师什么的倒也在意料之中。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宋菀繄懒得应付：“宋。”

“宋姑娘，我一个人在外潇洒惯了，方才失态，还望见谅。”说着伸出手掌，摊开递到宋菀繄眼前，“既是算命师，可否给我一看？”

宋菀繄淡淡瞥了一眼：“既是迷信，何故要我看？”

吴衍道：“我虽不信，可如今的话，若是在日后成真了，方能显示姑娘的本事。我自当信仰姑娘当作神明。”

“切。”宋菀繄举起筷子夹菜吃，“我不稀罕。”

“姑娘当真不看吗？”

“没空没空，没看到我吃东西呢嘛！”

“姐姐。”

吴用扬着头，拉了拉宋菀繄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

“干嘛？”

“给我二哥看看吧，我也想知道二哥的命途。”

宋菀繄低头，只见吴用此时的一双眼睛像葡萄般，水汪汪的，脸颊两侧肉嘟嘟的，因撒娇的羞怯更显粉嫩。宋菀繄看着他这幅乖巧的模样，忽然有些犹豫。

“那行吧。”宋菀繄最终叹了口气，算是妥协。

吴衍一喜，低头对着吴用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立刻朝宋菀繄伸手：“有劳宋姑娘，嘿嘿。”

宋菀繄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哥俩，然后拿起他的手，拽了过来。

宋菀繄和吴衍说话间，站在一旁侍奉的小桃忍不住笑起来：“都说大少爷和林小姐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今我瞧着二少爷和宋姑娘也很是般配呢。”

这话说得宋菀繄一阵尴尬，忙松了吴衍的手，将身子转过来。吴衍瞧她的模样，不由一笑，目光朝小桃看过来：“我说小桃，这两年不见，你这嘴巴可是愈发甜了。”

“可不是。”小桃继续说，“咱们二少爷一表人才，武功又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喜欢呢，若真娶了个二少奶奶，也省得整日往外跑了。”话音刚落，就被一旁服侍老夫人的翠珠狠狠用胳膊怼了一下。

小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吴衍举着酒杯端在眼前，细细观摩着上面的花纹，眼神一点一点变冷，最后变成凌冽的恨意。

“呵，你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下人罢了，还敢来管我的事？”

小桃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瞬间愣在了原地，脸色吓得一阵苍白：“二少爷，我，我……”

“你吓唬她做什么？”老夫人忍不住了，“小桃说的不无道理，等你大哥的事情办完，就给你张罗说亲，娶了妻，心就定下来了。”

咣当一声，吴衍将酒杯狠狠的搁在桌上，站起身来，怒气道：“我说过我此生不会再娶妻！”

“一派胡言！”吴显宗猛然起身，照着吴衍的脸就给了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极响，所有人心里一惊，宋菀繄下意识捂住吴用的眼睛，全场气氛再次降到冰点。这次没有人再敢上前劝话了，只有老夫人悄悄的拽了拽吴显宗的袖子，叫他息怒。

吴显宗平时看着严厉，但谁都没想到，这次他会动手。

吴衍只是侧着脸，眼睛低垂着，一动不动的呆在那，这样过了许久，他忽然冷笑一声，然后慢慢的转过头，悠悠道：“早知道，我就该在她对我说出那句话之前，随她一同去了。”

他说这话时，脸色只剩下满目苍凉。说完，便缓慢的转过身，向着大门走去。宋菀繄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再也没有了少年的张狂，只余数不尽的孤独落寞，缠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