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小心。”那人温和地说道,端得是彬彬有礼。
“……谢谢小乙哥。”我下意识地说道,“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燕青绰号“浪子”。宋朝不少文人墨客都非常风流,流连青楼,成全佳话,我原以为这样的风流倜傥、放浪形骸的人是浪子,但燕小乙这人却非如此。我又以为许是他在《水浒传》中的身份是卢家家仆,这才少了风流韵事,但他内里可能仍旧是个放浪的人。
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被他当做轻浮的人。
因而在走大名府那条线的时候,我非常警惕,什么骚话都不敢说,装了小半年的大宋第一淑女。当然,那条线里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太出格……因为我是卢俊义的女儿。
所有的线都是一起长大,这说明什么,说明青梅竹马,yyds!
久而久之,我发现实属多虑,燕青是个很正派的人,他对卢家忠心耿耿。
再说导致卢家出事的贾氏。她是续弦,并非我娘亲,我与她关系一般,她倒也不敢来招惹我,毕竟卢员外膝下无子,仅我一女,对我非常溺爱。虽我已经及笄几年,但我爹依然留着我不肯嫁人,我猜测他兴许有招婿的想法。至于贾氏,她定是大名府最想让我快点年满二十,变成老姑娘的人——
“姑娘为何这么说?”
“小乙哥休要装傻。”我看他一眼,“年复一年,若我过了双十年华,爹爹总要将我嫁人。贾氏以为待我出嫁,她再与爹爹添个一男半女,定能哄得爹爹将家产都给她与小娃,一块碎银子都不多分与我。”
燕青不由得失笑:“平日里姑娘只学诗词歌赋,没想到竟对金银珠宝,也有一番计较。”
倒是没说我竟在意我爸的房中事,我不禁又看他一眼:“小乙哥说笑了,诗词歌赋又不能吃,只有嫁妆才是实打实。”
“姑娘。”燕青叹了口气。
来了来了,可能要说我不礼貌,晚辈不要管长辈的事情了——
“姑娘还是切莫将婚姻大事当做儿戏,常提及此事,会引他人误会。”燕青说道。
我:?
居然是说这个事情!
“谁敢误会?”我忿忿地说道,“小乙哥,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提。爹爹是你义父,你自然算是我阿兄,所以我才在你面前提这事……你要胆敢去我爹爹那里告状,说我是想要嫁人,我定要你好看。”
燕青哭笑不得:“小乙并无此意。”
“那你……你且弯腰。”我同他说。
他有些莫名,但还是照做。
咔嚓一下,我剪下一朵探出花坛的花,迅速地簪到了他的发髻上,然后抚掌:“小乙哥,这下知道什么叫‘定要你好看’了吧,名花配郎君,确实好看……小乙哥,我赠你名花,你要如何与我礼尚往来?”
燕青还未答话,目光却倏然看向花坛深处,我下意识地看过去,正要出声,他却立刻拉着我躲到墙后,低声道:“姑娘不要说话。”
他竟然还顺手抽走了我手里的剪刀,免得我慌乱中误伤自己。
“是李固和贾氏。”我小声说道,“他们二人竟然……”虽然我一点都不慌乱,我只是在想,这就开始原著剧情了?
“许是我们多心,这事还是先不要同主人提起,还容小乙再确定一二。”燕青不能很确定此事,毕竟是事关主人名节,他正思索着,李固与贾氏拉拉扯扯,又分开去别处了。我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小乙哥?”
他这才发觉竟然还拉着我的手臂,连忙放开:“是小乙冒犯了。”
“那你怎么赔罪?”我问道。
大约设定里我们儿时就关系亲密,如若亲兄妹一般,所以他自然知道我未恼。但燕青仍是在我开口后才松了口气,他望了一眼身旁的花丛,忽然走过去,剪了只开得最绚烂的花,回身簪到我发上。
“是赔罪。”他道,“也是礼尚往来。”
“竟想一举两得,我可不允。”我故意道,“若你想要我不跟爹爹提及今日之事,需得贿赂我。”
“如何贿赂?”
“比如探得爹爹给我选了什么样的官人,或者教我武艺。”我抛出两个要求。
燕青一怔。
“怎么,不愿意?”我瞪他一眼,我倒要看他选哪个。前者实属试探,后者则是我私心。
“姑娘若是执意如此,小乙怎敢不从。”燕青道,“不知姑娘想练什么武器?”
听听这话说的,意思就是如果我爹怪罪起来,责任都在我。不过到底是要教我,我转了转眼睛,立刻道:“我要学弓箭,还有红缨枪!你得认真教我,不可敷衍了事!”
“……”
燕青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原来姑娘蓄谋已久。”他又笑了笑,“请准小乙认真贿赂姑娘。”
“……”
这话,不讲道理。
真是不做放浪形骸事,亦可风流似浪子。
哼。
又过了一年,我才帮燕青的手上换了药,又听闻一位道士造访。我立刻意识到这人是吴用,来题反诗的,这里好像贾氏和李固挑拨我爹与燕青的关系来着,怎么做的来着……
终于,在贾氏哭哭啼啼跟我爹控诉燕青轻薄于她,我爹大怒要乱棒把燕青打出去的时候,我及时赶到,枪指贾氏:“你浑说什么,小乙哥倾敬我爹如父,敬你如母,谁会对亲娘做此等事?”
“正是如此,才是禽兽不如!”贾氏被枪尖的光泽吓了一跳,仍旧在哭。
“放下你手里的枪,怎么对夫人说话的?”我爹骂我。
“她是你娘子,又不是我娘。”我脾气本来就不好,淑女早当够了,“爹,我和小乙哥情投意合,今日你要打,把我一同打出去好了,我是不信他心中有我,还能对贾氏如何!”我不比贾氏好吗?自信.jpg
“你若找家贼,多提防其他人吧!”
在边疆打仗都镇定自若的卢员外被自家女儿和义子的事情成功愣住,我迅速地拉着燕青溜之大吉。
“……姑娘为何要跑?”燕青忽然问我。
“笑话,能不跑吗,再不跑,我爹真的连我一块打了。”我看傻瓜一样看他,幸好我想起剧情,随身带了药,“这事定是李固与贾氏作祟,你直接说李固不就得了,我与你做证人,只站在那里默默挨打,真是块木头。”
“事关主人名节,小乙不能当众说……”燕青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蹲下来由我给他擦脸上的伤,“小乙是说,姑娘既想到李固只是陷害我,你本不被牵连其中,为何与我一同离开?”
“他们的事情是我们一起撞见的,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同伙。再说了,贾氏看我不顺眼,既先除掉你,下面就要对我爹和我动手。万一她随意将我配个屠户农夫,我该如何?到时候想走,可就晚了。”我一边擦药,一边说道,“你我倒是逃了,只是爹爹……”
“不会的。”燕青忽然说道。
什么不会的?
“姑娘不会被随意配给屠户农夫。”一向温和的燕小乙少见的有几分愠怒,“主人的事情也定不会让他们如愿。”
后面这句补充,倒挺破坏气氛。
只是我们后来想赶回去解释的时候已经晚了,李固连同贾氏把我爹关到了监狱里,罪名是与梁山贼寇勾结。我们势单力薄无法营救,只得求助于梁山,燕青很聪明,自然意识到从头到尾都是梁山的计谋。在等待梁山救援的时候,我们扮作兄妹,在城内四处躲藏,他对我十分歉疚,“是小乙连累姑娘受委屈了。”
“别这样,这可比胡乱嫁人好多了。”我示意他宽心,又托着脸看他,“只是听说宋公明很喜欢与人做媒,曾把花荣的妹妹嫁给秦明,又把貌美的扈三娘配给王英。若是到了梁山,他也随意将我当做工具,配给哪位好汉,该当如何?”
燕青一惊,他看向我:“姑娘……主人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不允许是他的事,我总不能让我爹难做。满梁山都是宋江的兄弟,我爹这边只有你,到时候我们背着被救的人情,又势单力薄,如何拒绝?”我叹了口气,“但如果我真的嫁了哪位好汉,还望他看在两姓之好的份上,帮衬我爹一二……”
砰地一声,茶碗被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啊,生气了。也是,以前我随意提婚姻大事他都不希望我挂在嘴边,毕竟这样不是很淑女,这两日我是越说越过分,少不得要端起兄长的架子训我。
“除了来城内相帮的石秀与杨雄之外,都是什么好汉?”燕青却道,“大都是些亡命之徒,落草在山上做了贼寇,姑娘怎可嫁与这种人?”
咦、咦?!
“……那比起屠户农夫呢?”我试探地问道。
“为何非要在这些人中选?”他反问我。
“不然呢,选你吗。”我看向他,“小乙哥?”
“小乙的出身配不上姑娘。”
那还说个什么!
“但主人定不愿你的婚事沦为筹码……”
“别说我爹愿不愿意,就说你,燕青燕小乙,你愿意我嫁给别人吗?”我打断了他的话,“你肯定是愿意的,不然你大可与我扮作新婚夫妻,而非兄妹。”
半晌,燕青才道:“不……小乙亦不愿。但未行三聘六礼,怎可冒犯?”
“你少哄我,我瞧见你惊讶的样子了,这定是我提到此事,你才做出的权宜之计,我可不嫁对我不真心的人。”我算是看透燕青了——他为人谦和,别人是以退为进,他是一退再退,除非步步紧逼,否则他不会说真心话的。
“不是一时权宜。”燕青抬起头,“姑娘,亦是小乙蓄谋已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