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曳与叶程观二人将地上留下的灰色衣袍,装进随身带着的一只大口袋。他们追寻这些人多日,如今这般结果,总要带点什么回去。
展昭只觉得叶程观将口袋扎进提在手中,像极了开封府的厨房大娘偶尔出门采买回来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二位神捕,追寻这些火鹤堂浪人,所谓何事?”
关城曳摆手:“他们之中只有一人为火鹤堂浪人,其余的皆是玥堂门下,我等是奉了楼主之命,追寻当年与归墟国有关联的人。”话说得轻巧,好像这件事在除恶楼中并不是什么要紧的。
展昭今日听叶程观将早已败落的柳家与归墟连在一起,此时又听关城曳将归墟与玥堂同时提出,心中更加好奇。想着玥堂原本沉寂许久,近日才重新冒头,难不成当年忽的从江湖消失,便是与二十年前归墟国被毁有关?
不待展昭发问,关城曳已经从腰间蚕丝百宝袋中拿出一只精巧木盒。打开盒盖,里面雕花木托上卡着一枚拇指大小的木筒。
关城曳将木筒取出,托在掌心送到众人面前。口中解释:“一个多月前,有人寻到我除恶楼设在应天府的消息楼,托我们探查清楚玥堂如今动向,依楼中规矩,若是有人成功将名帖和委托送进消息楼,且查明此人非大奸大恶,所托之事又不违反江湖道义,楼中人就必须接下,且楼主早就听闻玥堂恶名,也算是顺手了。”
一旁叶程观瞥了眼那木筒,声音凉凉的:“那人将定金也一并送来消息楼,金子入了楼主的口袋,哪还有送回去的道理。”
关城曳拍了一下他后脑勺,笑骂:“当心你师姐罚你抄楼规,那丫头记仇着呢。”
除恶楼创建之初,不过拿钱办事而已。只是第一任楼主观清月为人正直,平日里教导楼中人多行善事。钱财乃身外之物,当以铲奸除恶为己任。观清月本就大侠威名在外,清月剑法出神入化,如此时间久了,江湖中门派若是发生了什么案件,反倒都去找除恶楼解决了。
如今除恶楼的第三任楼主观将离,虽也如其祖父观清月般嫉恶如仇,却是个眼睛掉钱眼里的。按她的话说,全楼的人都是散财童子,楼主就必须要学会赚钱才行。
展昭拿过木筒,见他点头,迅速拔开木塞倒出里面藏着的一卷纸,展开。纸质瞧着眼熟,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却让展昭后脊发凉。
纸上字体纤细,一撇一捺却极有力道。简单讲述了二十年前玥堂老帮主,如何拿着宝图寻到渤海归墟小国。又是如何掠夺岛上珍宝,屠其国中数十国民。如何将归墟王族废了武功,锁上琵琶骨带回为奴。
展昭寒了眼神,捏着纸的手指力道加重,将那纸条沿着指尖按压出一圈褶皱。忽然头顶一沉,白玉堂的手掌盖了上来。
关城曳又从百宝袋中掏出一张名帖,展开,调转了方向送到刚才那张纸的上方,让展昭的目光落在其上。
“祁生怜?”展昭喃喃念着名帖上的名字,不由得又想起现居开封府东街的书生祁生白。接过名帖仔细翻看,自语:“怎么瞧着眼熟?”
一旁白玉堂也凑过来,看着那名帖。半晌微微蹙眉,不确定道:“看字迹,像是相国寺那和尚的,之前他托人给包大人递过一封信,刚巧那日我也在院中,瞧见信封上的字便是如此字体。”
展昭闻言恍然大悟,难怪他看着之前那张纸条便眼熟,不就是相国寺大和尚常用的。将手中名帖翻来转去又看了好几遍,奇怪道:“难不成‘祁生怜’是那位一了大师的俗家名讳?”
白玉堂显然觉得他“大师”一词用得不贴切,手指捏住他耳垂揉啊揉,轻哼一声低低笑道:“酒肉和尚罢了。”
展昭将名帖双手送回关城曳处,末了捏着下颌抬眼望天,道:“可是他似乎看我不顺眼?或者说有敌意?”仔细思索片刻,更加疑惑:“小爷跟着大人去相国寺见戒明大师时,可是一次也没遇到过他,当真不记得哪里得罪了他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长,忽的扭头看向白玉堂:“难不成又是仰慕你白五爷的?”
白玉堂立刻指天发誓:“这可是真的冤枉啊,猫。”
展昭继续捏着自己下颌,自语似的:“那真是奇了怪了。”
白玉堂勾着他肩膀:“不妨再去得空相国寺探上一探。”
展昭点头:“也只得如此。”
除恶楼那二位神捕见四处静谧不再有何异常,提着一袋子灰衣人的衣袍,告辞离开了。
公孙方抽出时间,与白展二人讲今日在陈留县衙所见。
因为之前见到了暂住白宅浊园的王十,可确定陈留县义庄内停放的,正是鹤门三刀中王八、王九两位少侠。
这二人衣着破烂,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擦伤,其中一人甚至折断了左臂,应当是从山崖跌落所致。公孙仔细检查了二人尸身,除了与王十同样的身中奈何桥外,其于皆是外伤。
又询问了陈留县衙中师爷和仵作,只言送来时便是如此,未发现任何身外之物。
公孙叹气道:“只是他们二人毕竟有功夫傍身,这附近山崖并不算高,若只是疯癫,如何能摔成这般模样。”
展昭蹙眉:“先生的意思是?”
公孙凝神,道:“学生在想,或许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这二人慌乱间失足坠崖,来不及反应,才能如此。”顿了一顿,提议道:“明日不如去崖边看看吧。”话音未落,又自语似的:“只是不知哪一处的山崖。”
展昭略微思索,道:“先生不必烦心,展某大概知晓那山崖在何处。”
公孙想起十五当晚往鬼市去的路上,展昭与白玉堂二人追着黑影出去,回来后说是在密林中见到鹤门三刀和一位面生的少年一事。王八、王九二人坠崖的地方,大概也在那处了。点头应声,转身看向主卧,眼下天色已晚,想要赶回开封府是不可能了,不如就在此庄宅寻一处能歇脚的地方。
倒是一直未出声的一行镖局马鸣弃,闻听几人明日还要去山崖查看,面露难色。明日还有趟路程不远的活要走,总不好在此耽误太久。可鹤门三刀是来鬼市出手鲛人泪的,刚才屋内箱子上看到的雕花又与自己押送的鲛人像上的纹饰一般无二。鲛人泪和鲛人像,不管怎么想这二者之间都该有所关联,如此提前离开,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展昭瞥见马鸣弃面露愁容的独自站在众人身后,开口道:“想来马兄在镖局还有事情要忙,不妨先回开封去,待小弟明日查明了真相,再去拜访马兄也不迟。”
夜里难得无风也无云,月色透过只剩框架的窗户照进角门旁小院内的卧房。
庄宅主卧门前刚有灰衣人化作齑粉,展昭实在不放心公孙住在里面,倒是一开始发现的这小院安稳。粗略收拾一下里间扔在地上的床板,上面碎布拼凑的床单也是干干净净。
庞煜虽是富家子弟,但好歹在边关锻炼了有四五年,这会儿寻了个木头匣子暂作枕头,躺在床板上还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回身见公孙倚靠着墙壁坐在角落,随手将身上外袍扔了过去。
公孙摆了摆手,只道八月的天在怎么凉,也凉不到哪里去。说话间余光正瞥见他腰间那原本挂着的一串价格不菲的玉牌,不知何时变成了只有一块。瞧起来材质普通,看不清上面刻了什么字。
天色微亮,村中已经热闹起来。
夜里静谧,庄宅的动静被村子边的几户人家听了个真切,扰得他们半宿没敢入睡,只道是这一直不安宁的宅子又闹了鬼。这会儿也不见人往田里去干活,三五个的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的要往庄宅欠着缝的大门上瞟一眼。
在废弃的宅院休息自然不抵开封府卧房,公孙腰背酸痛的爬起身,才发觉庞煜的外袍不知何时还是盖在了自己身上。屋内不见其他三人,大概都去外面练功了。打个哈欠稍微整理好衣袍,推门出去,见到院中人后着实一愣。
只见原本破败不堪、遍地杂草的院子,此时干净的仿佛主人家从未离开。前日夜里因闯白宅而被白福领着扫地的五个年轻人,此时又拎着扫帚在院子里忙活。
白玉堂坐在外院搬来的长椅上面色不善,那几个年轻人竟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装作手中活计太多无暇分神的模样,把脚下青砖扫得都快反了光。
展昭裹着外袍,靠在白玉堂怀里睡得正香,腰身被他一只手臂紧紧搂着。只是不知梦里见到了什么,轻哼一声,还吧唧了两下嘴。抬手挠挠脖梗,脑袋一歪,正好枕到白玉堂适时送来的掌心上。
公孙轻叹,想来这几个倒霉蛋,肯定又是被随行的所谓前辈安排着来了庄宅寻线索,不料自己一行人也在此探查。待这几人夜里摸索前来,正好扰了展昭休息。
我把手机开机密码忘了,试了好几次成功锁死去刷机……我可真厉害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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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