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短篇合辑]说书的说 第18章 橙玉生

那件事之后，被大嫂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的他落了个咳嗽的毛病。也是了，又是浓烟烈火，又是刀箭加身，能取到盟书又全须全尾儿地保下一条命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结果了。这点代价他自己并没放在心上，倒把旁人心疼够呛。所以今年砀山酥梨刚下来，柳青就差人一筐一筐地往陷空岛上送。展大人登岛时，刚好就撞见卢家庄的家丁小厮抬着果子鱼贯而入的热闹景象。

那人是极了解他的猫的。知道猫大人不拜谒了干娘哥哥们，是断不会往雪影居这边来的；所以白玉堂特意没差人在门口侯着，只是叫白福备了些展爷平素喜欢的茶点，就屏退了一众丫鬟小厮。当然，白小爷是坚决不会承认他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溜溜地跑到江边转了十来趟、又在瞥见那抹熟悉的蓝影时着急忙慌地蹿回鼠窝这回事的。

所以展大人进屋时，他正好整以暇、悠哉游哉地喝茶。

展大人又是何等的眼明手快! 他一把夺过茶杯:“还敢喝冷的! 自己不仔细些，还作践!”

“天气太热!” 看着猫儿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可爱得紧，某鼠呲着小白牙儿乐得一副不很值钱的样子，“猫大人怎么得闲到我们鼠窝来了？” 那一双桃花瓣眯得弯弯，闪闪灵气非但不比从前衰减，反而因为瘦了、脸上又少些血色，显得眼睛更大更亮了。但这一笑，却笑得展爷心里发酸。

“你等一下。” 如扇羽睫覆住黑曜子似的猫眼。不等那少年做反应，展大人已反身折出门去；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盘澄黄明灿。

是他最喜欢的橙，饱蘸了黏稠晶亮的红果蜜汁，一并裹着白玉般剔透的酥梨块。略带酸涩的清香飘进少年的鼻子里，激起舌根微津，呵退了溽热苦闷。

展大人净了手，在他身旁落座，看着小鼠喜眉笑眼地朝果盘伸爪子，莹润的猫眼里就漾开了温柔笑意。他知道耗子有些许挑嘴，但他也知道大凡能入得了耗子那张刁嘴的，他都会吃得很香——虽然有时候是为了故意气人来着，比如在大风客栈的那餐晚饭。他珍视眼前这个自己失而复得的小孩。很多事情从前不明白，到如今才算看清自己的心。

金灿灿的橙块被递至嘴边，对面一脸嬉皮那人已然近前:“想不到猫大人还有这样的手艺啊！来，我喂你~”

奔涌的思绪被作乱的鼠爪打断，展昭白了那人一眼。

“展某不喜欢橙。”

他讨厌橙，那小泼赖心里门儿清。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哈，展大人还真是只猫儿变得不成!怎么，猫儿喜欢的你也喜欢，猫儿不喜欢的，你也不喜......咳咳咳......”小鼠讨了嘴上便宜，便得意到忘形；乐得狠了，牵带着咳呛起来。

猫儿的爪子轻柔拍在他的背上。

猫的确不喜欢橙——猫喜欢......老鼠。你知道吗？

猫眼里溢出的都是心疼，可是猫儿心里转悠的这句话，是断断不会跑出来的。

那人折腾好一番才顺过气来，调笑之意倒丝毫未减；刚想开口继续拿猫儿打趣，却被展大人拿一枚梨块堵上了嘴。可谁知，那耗子似乎是因为被迫噎了话心生不满，又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尖牙巧舌竟一下衔住展大人的指尖。

“白玉堂!”

潮而热的风从半敞的窗子闯进来，房间里的暑气似乎在这一刻浓到化不开。热浪来势汹汹，肆无忌惮地包裹、吞没了展大人，从指尖、耳梢，蔓延席卷到颈、脸、全身。

梨子莹白如雪，似乎能够压制住所有热的渴求与叫嚣。他朝果盘伸手去，却被鼠爪子挡开:“猫大人!梨子那边有的是，又何苦跟我抢呢？”

那小泼赖欠揍的话配上贱兮兮的表情实在教展爷忍俊不禁，便起了促狭心思打趣他:

“白五爷好会巧使人儿!这梨子可是展某削的，连给吃一口都不成？这便是你白五爷的待客之道？”

那人摇着扇子，笑得一脸得意，倒真像个偷了八个香油坛子的小鼠一般。

傻猫！爷只是不愿与你分‘梨’罢了。

扇子一开一合，遮挡了视线。不知道桃花眼底流转的这句话，对方是否能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