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是落荒而逃,依稀记得艾因也不太自在。
你坐进艾因家的车后座时,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在艾因身上不说,还把脑门磕在了车的门框上。
话说起来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艾因沉着张脸,叫你“笨蛋画家小姐”。
“干嘛说我笨!”
“不帮你挡着,就会撞到头,这样还不是笨蛋吗?”
诶……诶?!
你突然福至心灵,飞速转头看坐在你身旁的艾因:“原来艾因每次都会帮我挡着吗?”
难怪你从来不觉得门框会对你的脑袋产生威胁!
艾因用鼻子哼了声:“没有。”
可以破案了,艾因说的“没有”就是“有”。
口是心非,好可爱,想揉一把艾因的头发。你双眼盈盈地看着艾因,眼里映照着他的侧脸和手背,嘴角上扬。
“不准在心里说我可爱。”
是有读心术吗?
你心里乐得快要开出一片花海,嘴上却否认着:“我没有。”
可爱,太可爱了。
不知什么时候,艾因已经转头盯着你看了,眼神似乎在恶狠狠地威胁:把你心里的想法给我收回去。
你弯着眼睛摇头,装作读不懂他的意思,气得艾因又瞪了你一眼。
从艾因的琴室到你家的距离原来那样近,你拉开车门,恋恋不舍地再次看向后座的另一个人。你对上一双火一样炙热的眼睛,他眨了两下,你意会,大声回应了句“明天见”。
你转身离开后,艾因低着头,默念着你刚才说的话。上唇和下唇在要念出“明”字的时候紧紧相贴,艾因突然觉得张口发出这个词语竟然变得如此困难。
不是“再见”,而是确定的、规律的、习以为常的,“明天见”。
明天还能和她见……我才没有很想和她见面!
但不是每个明天都能见面的。
除去暧昧不明的那些小片段,其实占据了生活大部分的还是学习。尤其是上一届的高考百日倒计时开始后,叫高二都开始弥漫着“箭在弦上”的紧张气氛。
因为调课,你和艾因经常放学后一起走出校门,然后分道扬镳,往各自的方向前进。艾因总是会提前下课,拜托司机开车到你的画室楼下等你,然后送你回家。
你即将启程去另一个城市前的最后一天,你从画室收拾好所有东西,背着大包小包走出门。艾因沉默替你接过,放到后备箱。你不喜欢后备箱合上的声音,它总是需要很用力才能关上,那巨大的声响会让人心里一颤。
你不确定自己是否草木皆兵了,只是害怕自己会抓不住一些什么。
“艾因。”你站在原地,没有上车,他问你是不是落下了些什么。
你深呼吸:“没有,都拿完了。”
你特地留意了,艾因把手背贴在门框上方,用柔软的手心对着你。你的发顶擦过去,就好像他轻柔地抚摸了你的头。
可现在却是不得不告别的时刻。
你还在酝酿着怎么就接下来一年的离席对艾因发表“离校演讲”,艾因伸出左手,把一只黑色的耳机递到你面前,你注意到线是红色的。
“写完了。”他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你却能瞬间明白他指的是,给你写的那首曲子,写完了。你戴上耳机,听这首曲子。它在后来灰暗的集训生活里一直、一直陪伴着你,这是后话。
你一直觉得,两名异性同学使用同一条耳机,是一件很暧昧的事。可是你和艾因,据你的好友喻竹评价:“抱都抱了,怎么也算不得清白吧。”
可能是吧,毕竟你也早就克制不住自己那些旖旎的想法了。你能感觉到艾因对你有同样的感觉,只是在面临人生重要考试的时刻,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将它说出口。
一曲终了,艾因迟迟没有切换下一首。你摘下耳机,手指缠着细细的耳机线绕圈。
“艾因,少吃点糖。”
“……”
“汽水也少喝。”
“又不是永别。”
你没吃糖,艾因也没吃。可是你觉得你的心情比柠檬糖还要酸,酸得你想哭。
手指绕的圈让耳机线都伸直,你和艾因的手之间的距离变短。他摊开掌心,示意你把耳机线放上去。
……放上去,你手里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就在你的手撤离之际,艾因追了上来。他用小拇指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你的。
一触即离,轻得像是错觉。
“快点回来。”
你知道,你面前这个看起来像个刺猬一样总是不太听话的少年,其实拥有一颗世界上最柔软的心。
学生时代,大家总是对“与众不同”很敏感。你偶尔不上晚自习也是。所幸的是你的成绩还不错,期末考试能被挂在光荣榜上。
“居然有她,听说她经常仗着自己是艺术生就不来上课。”直觉告诉你那个男生指的就是你,虽然你不知道流言究竟怎么传着这样的,你回头去看,犹豫着是否要解释。
你还未认清说话的是哪一位,就听见有人嘲讽地开口:“你多上了多少节课?怎么榜上没有你的名字?”
你的第一印象是他那双红色的眼睛,盛满了意气风发的锐气。托他是个名人的福,你只花了一秒钟,就从旁观同学的口中了解到了他的名字。
“艾因。”你默念着离开,过几天就又听到了他的演讲,从此一发不可自拔。
甚至不久之前有篇命题作文,题目叫《我的偶像》,你脑门一热,写下了艾因的名字。语文老师批到卷子,第一时间把你叫到办公室“问罪”。
“天苍苍野茫茫,我对天发誓,我对艾因同学绝无非分之想。”
“你的文字不会骗人……行了,回去吧。”
你走后,语文老师对着隔壁桌坐着的艾因叹气,说:“别太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现阶段还是要好好学习。”
艾因头也没抬:“老师您不是说文字不会骗人么?”
“你都没看过,你怎么知道文字写了什么?”
“人都被您叫过来了……”
办公室的老师们纷纷大笑。
……
集训机构和学校真的很不一样。
从早到晚,拿起画笔再到放下,一天时间就这么流食了。但你和艾因之间的交流频率,竟也还算频繁——几乎每天。
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彼此都吃了什么午餐,你降温少穿了一件,艾因又被没收了游戏机。
今天的话题是,这星期居然又只放一天。你抱怨道:“我觉得我都要变成画画机器了。”
【艾因:这一天,留给我?】
你彼时正躺在床上,惊得差点没拿稳手机,脸差点惨遭手机毒手。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艾因:旅游。】
【你:我相信你会来A市区旅游,但你怎么特地跑来了我们集训这儿犄角旮旯的地方。】
【艾因:这还用问?】
艾因一定是喻竹提到的那种“直球选手”。
他很傲娇,很多时候口是心非。可是他在你面前,越发不掩饰直截了当的那一面了。
他几乎是在明示。
有些话,好像没说穿,但好像两个人都能懂。
艾因来得很晚,一看就是睡到了中午才醒。你问他昨晚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他理直气壮地点头,还反问你:“如果有人七点就起床,那这个人可能会是我吗?”
“不……”
艾因心满意足地笑了。
你的集训机构边上没有什么可以逛的地方,你和艾因在深秋的街道上漫步。路边有一位卖烤红薯的爷爷,和一位正在表演的大叔。
“支持自点自唱,感兴趣的朋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你看了一眼,叹气说好遗憾,上次聚会没能听到艾因唱歌。
“……以后有机会。”
大叔还在吆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顺着往下问:“现在不可以吗?”
艾因摇头:“不可以。”
你继续问:“真的、真的不可以吗?”
艾因叹气,侧头看你:“听什么?”
“哎哟小哥哥要不要给女朋友唱一首?”大叔把一张点歌的传单发到艾因手机,竖起几个手指,“点一首只需要这个数。”
你一听,觉得这个价格根本就是在讹人,拉着艾因就想走。
“你想听,我还差这点钱吗?”
艾因一共唱了三首,都是你喜欢的歌。你站在人群里,看艾因此时此刻闪闪发光,愈发坚定了还要更加努力的决心。
“在想什么?”曲罢,艾因回到你身边问。
你笑起来:“艾因刚才好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哦。”
“说谁傻呢。”艾因弹你脑门,和你一起笑了起来,后面嘟囔的声音不大,“而且……那个人,也不是地主。”
“是爸爸吗?”
“……带上人称。”
“……”
艾因要走的时候,你深吸了口气,问他能不能抱一下。你努力地找着借口,希望自己的意图没有那么明显,希望不会一下子就被艾因看穿。
“感觉自己很久没见过活生生的人了,大家每天除了画画还是画画,都快变成活着的僵尸了。”
艾因张开手臂,轻轻拢住你。
“你不是,你是最鲜活的画家小姐。”
你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震耳欲聋地轰鸣着、尖叫着,你感觉到艾因胸腔里同样有这样炙热的、有力的心跳,你们在同一个心跳的频率里拥抱。
“慢慢来。”
你的鼻尖嗅到淡淡的柠檬香,你正对着艾因的耳朵说话:“是不是不听话,又吃了很多糖。”
“不要吹气。”艾因咳嗽两声,“管我吃糖?等你回来,亲自监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