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找齐桓的路上,周南听欧阳倩解释着来龙去脉,她说一句,周南面色就沉一分。
欧阳倩以为周南已经将秘密戳破。于是,在等待之中,她与田果说破,预备问责,但几番问下来,她才发现田果并不知晓旧事。欧阳倩反应过来,企图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可惜,在许多事上略显迟钝的田果,在八卦一事上颇有天赋。
在田果频繁的追问下,欧阳倩深感沉重——她把事情搞砸了。
而为免再泄露秘密,欧阳倩特地用方言解释。
古人言江南是吴侬软语,但实质是十里八乡不同音。
田果在一旁听得着急,欧阳倩一脸愧意,而周南薄唇微抿,面色苍白,狭长的眼睛里含着凝重。
她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田果,“你会保密吗?”
田果眨眨眼,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一定保密。”
她神色坚定,但一秒之后就变了面容,她肩膀一软,小跑到周南身畔,悄声说:“我的嘴有时候是不严,但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我田果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田果以为周南不说是担心感情问题说破后,她或者吴哲必然有一个要退居二线,而以她了解的周南和吴哲来说,谁退都是组织的损失。
说起来,这事确与个人的来去有关,但周南瞧见的是隐匿在背后的她游离的心绪,而田果看见的是来去本身。
这很难得——周南不必将前因后果诉说,可她的隐瞒却有了合理的解释。
眼下,田果仍在孜孜不倦地宽慰周南。
周南侧首凝着田果的眉眼,深邃的眼睛闪过一点莹光,“果子,我骗你了。”
闻言,田果怔愣一瞬,“你骗我了?”
欧阳倩把怀里的箱子往上颠了颠,劝道:“阿南,你想清楚啊!”说着,欧阳倩觑了田果一眼,继续说道:“果子的嘴可没那么靠谱。”
这话她说得轻,显得心虚。
周南接过欧阳倩怀里的箱子,温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自己看得重而已。”
欧阳倩任由周南抱走箱子,两人互望一番,良久之后释然一笑。
“是我对不起你,”欧阳倩的手搭上周南的肩膀,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缓缓开口,“不过青春岁月一向如此。当时看得重的事,回头再看也不过是件小事。”
说完,欧阳倩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帽檐,她斜看田果一眼,“但是,你真要说啊?”
“欧阳倩!我听得见!”田果挤了过来,她将欧阳倩和周南搂在怀里。她先和欧阳倩说了句话,接着转头看向周南,“阿南你可以不说的。不过,你信我,你要是说了我一定把嘴巴锁上。袁朗来问我,我都不会说的。”
半响,欧阳倩低下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而周南闻声抬眼,愣了片刻后也笑着应好。
然后,周南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吐露干净。但是,她依然没有说出谭晓琳的名字。
望着空旷的基地,周南忽然有些怅惋。
原来,盘绕她心尖数年的愁思到头来也不过寥寥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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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和田果原打算把那箱软糖送到宿舍就好,但欧阳倩觉得以齐桓和周南的过节来说,最好亲自送到齐桓手里才显诚意,而田果这棵墙头草禁不住欧阳倩的劝诱,反过来引着周南去训练场。
但是训练场和礼堂在基地的两端。这意味着她们需要抱着这箱软糖穿过整个基地。
于是,一开始兴冲冲的田果蔫了下来,而欧阳倩仍在犹豫。
周南眺望着远处的天,阐明自己的担忧。
她们仨送糖到训练场后,基地必然出现新一波的流言。
毕竟,她和许三多的流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听了周南的担心后,欧阳倩忖量半晌,认定流言可畏,也终于退了一步。
然后,三个人带着软糖又往回走了。为显诚意,三个人并不是把糖放下就走,而是蹲守在宿舍楼前。
田果望着对面的旧宿舍楼一时感慨,“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完,田果忽而转首盯着周南看,“你不会是因为吴哲来的吧?”
欧阳倩瘪了瘪嘴:“你可以不说话的。”
周南笑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是。”
念及周南先前所言的八年,田果眸中含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伤怀,亦有怜悯,“那这八年你都是跟着他来的?”
闻言,周南一阵心思恍惚,默然半晌后,她柔声答道:“不止八年。”
说着,周南低头掐指算了算,“得有十来年了,不过早年我对他没这些心思。”
欧阳倩点点头,“我作证是这样。早年她一门心思学习,即使提到学长,也只是赞叹他的成绩。”
然后,欧阳倩突然拍了下手,“我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什么什么?”田果见欧阳倩激动异常,忙凑了过来。
欧阳倩嫌弃地看了田果一眼,伸手推了推她,笑着说:“也就吃和八卦才能引起你的兴趣了。”
田果握住欧阳倩的手,做出痛苦的模样,“我中毒颇深,唯有八卦可解。”
欧阳倩抽开手,“想不想听?”
田果连连点头,不再多话。
周南望着田果笑了笑,偏首看向欧阳倩,静待下文。
其实欧阳倩心里也没底。
这件事是她偶然得知的,是不知转了多少手的消息。她一直没和周南说也是觉得这件事属于讹传,渐渐地就把这件事忘了。
而这件沉埋多年的旧事突然被她挖掘出来是因为许三多。最近许三多的状态不大好,熟人间闲聊时提到这件事,齐桓说实在不行他就去基地卫生室淘把轮椅给许三多推训练场上。
当然,齐桓说得是气话。
但欧阳倩却注意到吴哲那一瞬间的凝滞。她当时以为吴哲是在担心许三多,就没有多想。可后来她思忖再三,忽而觉得重点不在许三多,而在轮椅。
理由来自她高二时听来的一件旧闻。
彼时的欧阳倩只觉得这是哪个仇视吴哲的人编出来的瞎话。
可这旧闻虽语焉不详,但互相印证下来也有几分可信,难怪一直在人群中流传。
旧闻中提及吴哲的一切都是偷来的,他和他的父亲都是小偷——他们窃取了吴哲姑父家的财富。
旧闻中也曾言及吴哲姑父有一个双腿不便于行的儿子,他与吴哲同岁,是她们初中的学生,不过因养病便晚了吴哲一届。
而欧阳倩隐约记得她们初中似乎是有一个不便于行的学生。
听完后,田果沉默不语。
周南自始至终都不信。然而,她们学校的确有一个这样的学生。凑巧的是,她知道那个学生的名字。
那人叫江雪生,中考时她与他一个考室。
一声响亮的问好忽得响起,打断了周南的思绪。她抬头一看,就见齐桓带着三中队跑了过来,而这声好却是出自宿舍楼上的连虎。
周南扫了三中队一眼,转首和田果、欧阳倩嘱咐:“这件事千万别往外传。”
“肯定是假的,”田果头也不回,冲着连虎比了个拳头,然后她转身觑着齐桓的身影小声说,“咱们当兵都是要政审的,军校生审得更严,这要是真的,吴哲连军校的门都迈不进去。”
欧阳倩一愣,随即露出惊讶的神色,叹道:“果子,一语中的。”
周南也乐了。
关心则乱,她倒忘了这茬。
而齐桓看着楼前的三个人,故意板着脸走了过来,“这是男生宿舍,女生止步。”
田果拿手比划了一下,“我们止了。”
欧阳倩也比划了一下,“止了。”
周南则把地上的箱子抱起来,郑重地递了过去,如鹦鹉学舌,“止了。”
她也想舌灿莲花,可她原就不善言辞,如今又心有挂碍,说多错多,倒不如学着她们说话混过去再说。
齐桓垂眸看着箱子上的字样,颇有些愁眉苦脸,“我说了,那是我邻居结婚送的喜糖。”
田果:“你就当这是我们送的喜糖。”
齐桓看她一眼,“胡说八道的能力见长,是瞒着我们去二中队长那儿进修了吗?”
然后,齐桓垂眸望着周南恍惚的眉眼,轻轻咳了一声,周南游离的神思这才匆匆聚拢。
周南心砰砰直跳,可别真让齐桓瞧出了名堂,还好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吴哲。周南缓过神,脸色不变,把箱子往齐桓怀里塞,“我们仨凑钱买的,你可别嫌弃。”
齐桓哼了一声,“还真不好说。”
而在周南三人与齐桓玩笑时,吴哲隔着人群,远远看着周南的面容,眸中满是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