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真的假的啊?”唐晴震惊地仰头看着奶奶,不是为了别的,正是因着奶奶跟她说,被选去当兵的,是许三多。
“这还能有假?人家解放军当场就说了,三多这个兵他要了。他这要了三多,那可不就没成才的事儿了。”
“可是……可是……”唐晴将洗脚盆放在了奶奶身前,有点魂不守舍。
唐奶奶弯下身脱下了鞋袜,叹了口气“别可是了,人这一辈子啊,意想不到的事儿多了去了,这才哪到哪。”
唐晴将手伸进水里,帮奶奶按脚,一边按一边念叨“三多想读书,成才想当兵。可是现在,想当兵的当不了,想读书的也读不了。我觉得有点遗憾……”
“你跟他俩一起长大,关系处得好,这几天多陪陪他们,让他们宽宽心。这人啊,没走到头,啥事儿也说不准呢。”
第二天,唐晴没去找成才,而是先去找了许三多。
许三多看着唐晴,许是想到自己与她的约定,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哎呀小晴过来啦!”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许百顺眼看着儿子就要去当兵,心情舒畅得很,见人都是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都聚到了一起。
唐晴也扯出了一个笑“许爷爷,我小叔呢?我想找他一起去外头转转。”
“去吧去吧!以后你小叔当了兵,再要一起玩可就难了!”
唐晴对许三多使了个眼色,许三多便跟着她走了出去。从前,两人走在一起,大伙儿都是跟唐晴打招呼的,如今,许三多要进部队的事儿都传开了,大家都忙着恭喜他,要他以后好好干。不过几分钟,许三多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后来的麻木,全都看在了唐晴的眼中。寻了个没人的地界儿,唐晴蹲了下来,随手揪了根狗尾巴草,绕在手中把玩。许三多见状也蹲了下来,他侧头看着唐晴,犹豫着开口“小晴,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唐晴摇了摇头,看向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三多,你想当兵吗?”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唐晴,过了好半晌,他点了点头。
“你之前跟我说,你想读书,我信了,成才也信了。”
许三多垂下了头。
唐晴看着他,用手里的狗尾巴草挠了挠他的手背“我知道你不会骗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许三多一把抓住了那根狗尾巴草“那个征兵的首长说、说他当兵前,跟我一样,可是当了兵之后,他爹说他有出息。”
“就为了这个?”
许三多点了点头,像是怕自己没讲清楚,他又说“我爹叫我龟儿子,我不想当龟儿子了。”
唐晴看着许三多,确定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微微松了口气,好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是真的得偿所愿了。她弯起了唇角,对许三多露出了一个笑“那就好好干,不当龟儿子。”
许三多瞬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你不生我气了!”
唐晴也笑“都说了我没生气。”说完,她的笑意便淡了,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个人,成才。
成才,要怎么办啊……
成才知道自己没有被选中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他不相信,自己十拿九稳的事儿,怎么就没成。他几乎一晚上没睡着,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与茫然的许三多不一样,他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唐晴爸爸回来时候的盛况开始,他就知道,他想要这样的人生。他想成为那样被人瞩目的存在,想要成为父亲的骄傲,想要像唐立军一样,能够给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体面的接受所有人的钦羡。那个时候,他的父亲便去找唐立军打听了好些当兵的事儿。也是因为这次打听,让他们知道了在部队里学历的重要性。
于是,成才为了能在部队有个更好的起点,坚持读完了高中。而读完高中之后,便是知道自己的成绩还可以去上大学,也丁点没有犹豫,便义无反顾地选择报名参军。
而在其他人无法探知的他的内心之中,他还有一个愿望。他期望长大之后,能娶他喜欢的姑娘。而这个姑娘,就是唐晴。
他知道自己的家室与唐晴有差距,但是他从不惧怕,也不觉得那是可望不可即的。他相信,唐晴的父亲能通过当兵改变命运,那他也可以。只要他足够努力,好好干,认真干。努力向上爬,拼命爬,迟早能成为配得上唐晴的人。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抢了他名额的许三多在那里,与他喜欢的姑娘在一起聊天,他们在笑,那笑容刺痛了成才的眼睛。
屈辱、背叛、嫉妒……那么多种负面的情绪冲上了他的心头。他调头招呼了几个关系好的弟兄,便直奔许三多而来。
在那群人围上来的时候,唐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成才护在了身后,而那群人正在踢打许三多。
“喂!你们干什么!”唐晴要去拦那些人,成才却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臂。唐晴不可置信地看着成才“你赶紧叫他们停下!”
成才看着唐晴“我想揍他。”
“成才,你这是干什么!”
“他之前是怎么答应咱们的?你忘了吗……我竟然全信了,信了他的鬼话!是,我小时候欺负过他,可是这些年,我对他不错吧!可是他是怎么回报我的?这人,我今天打定了。”
唐晴无言以对,可心里却急的不行,她想要挣脱成才的手“放开我!你放开我!”成才的手像是铁钳子一样没有丁点松开的意思。唐晴见挣脱不成,便只能对着那群人大喊“住手!都住手!来人啊!”
成才像是有点受伤,她问唐晴“要是挨打的是我,你也会这么着急么?”
唐晴瞪着成才“你在问什么鬼话!松手!你掐疼我了!”
成才终究还是不忍她难受,松开了手。
这个时候,便听见另一边,许二和扛着锄头冲了过来,眼见着弟弟被人欺负,他顿时来了脾气,扯着嗓子开骂“弄啥嘞,狗日的!”
许二和在村里的名声不是盖的,人人都知道他不好惹,见他挥着锄头过来,众人都惊慌地跑开了。唐晴松了口气,上前将许三多扶了起来。
许二和见那些人溜得快,追不上,便折了回来就要教训成才。唐晴吓了一跳,连忙拦在了二人中间“二和叔!二和叔!”
“你起开,肯定是这个王八犊子带那群小瘪羔子欺负我家老三!”
“二和叔,三多眼看着要去部队里了,你还是先带三多回去瞧瞧受没受伤吧!”
许二和看在唐晴的面子上暂时压住了火气,狠狠地瞪了眼成才,才带着许三多离开。
唐晴目送着他们,松了口气。转过头,却发现成才在笑。
“有病啊你!你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成才却笑得更欢了“我知道了,要是我挨打,你也会着急,也会挡在我前头。”
唐晴被她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骂了句“神经病!”便气呼呼地离开。
成才见状便急急地追了上去“小晴,小晴!”
“你别跟着我!走开!”
成才仍旧没要走的意思,反而笑得更开怀了“小晴,别生气了!”
砰!
唐家的大门被重重关上,成才看着面前的铁门,叹了口气,转头回家,然而这一路,他也仍旧是笑着的。
成德这几天整日整日的不着家,不是为了别的,全是在托关系找人给自己儿子送进部队去。旁人都说,今年不成可以等明年,反正部队上年年征兵,总有机会的。可是一想自己好好的儿子,原就该拿了那名额,可眼下却要在家白白浪费一年,他这心就跟刀搅了似的。这两天他在县里跑了好几趟,见人、吃饭、托关系,总算是见着了亮儿,想着自家儿子能去当兵,他便觉得,他这当爹的,做啥都是值得的。所幸这一番也不算白折腾,在最终名单定下之前,成才的名字也被塞了进去。
唐晴刚接了消息也是高兴地,转头想起来,之前奶奶说的那话,便觉得还得是老人,老人家看事儿准得很。眼下,他们都有了着落,唐晴便也放心了。
二月二十三号,唐晴跟着许百顺和成德一起去送了许三多和成才。临上车前,她给两人一人塞了一个盒子。
“三多、成才,这些年,多亏了你们照顾我这个最小的妹子。我也没啥好东西,这两支钢笔是我奖学金买的,送给你们。希望你们到了部队,都能大展宏图!”
成才接过了那盒子,打开盖子一看,是一支钢笔,英雄牌的。这份礼物很贵重,里面有她的心意,他能感觉到,也很喜欢,便对唐晴露出了一个笑“小晴,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唐晴摇了摇头“你这边,我一点都不担心,倒是三多,他到哪适应的都慢,你多帮帮他。”
成才点了点头“放心吧!”
唐晴对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快过去吧,成爷爷和许爷爷都等着你们呢!”
两人摆了摆手,便往老爹那边走,成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了脚步。他转过头,看向唐晴,胸口涌动了很多微妙的情愫,他直接冲回了唐晴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唐晴也抱了抱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给我写信!”
成才不舍地松开了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三多,也会给你写信,小晴……”
唐晴看向了成才,等他的下文。
成才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口,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就想说、想说……你也要好好学习,别因为我们不在,就偷懒懈怠!”
“我才不会,好了,赶紧走吧,成爷爷都着急了!”
成才又摆了摆手,这才真的离开。
唐晴目送着他们两个汇入绿色的海洋之中,直到车子开出了很远,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本章完--
士兵的故事线正式展开了,晴晴的快乐童年也走到了尾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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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英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