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LC双子]Resurrecti 第4章 episode 04

结果，他们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回了双子宫，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简直不可理喻。他和德弗特洛斯一前一后走在圣域的原野上，人世间的风漫无目的地不断拂面而来，又如复数的流星相互追赶着离去。他觉得他们现在这样很荒唐，但也无所谓了。还有什么可强求的。成片的长茅草兀自摇曳着，野花蒸腾的馨香吸引蝴蝶纷纷藏身，没有人来踢开路面的碎石子，鞋底碾过砂石的闷刺声在沉寂的天地间震荡作响。右手的指尖传来一阵温度，冥界不会有这样陌生而熟悉的温度，德弗特洛斯在试图触及他的手指。阿斯普洛斯有一点愣神。

这是什么意思，信任现在的他吗？

他于是也主动扣住德弗特洛斯的五指，先前绞尽脑汁想的各种可能性和对策不知何时都彻底忘了个干净。这感觉有点像他们小时候，可他们从未有机会自由地走在一起过。

——他们的愿望是不是也算实现了一点。

阿斯普洛斯不再去想任何事。

他就这样拉着自己的弟弟走下去，在这新异的、奇迹般的由他们所选择的世界上，他们诞生、成长，死去又再次诞生的地方。这守护着爱与和平的场所，尽管爱与和平向来并不属于所有人。德弗特洛斯为何这样安于跟随着他，他不再去想，有一瞬间，嬉笑的风仿佛将过往尽数带走。没有收摄和破坏的抗衡，没有相互催生的绝望的角力，没有毁灭，没有永恒的肃穆。一粒种的挣扎会来到盛放，然而巨大的花朵业已凋零。他们有了枯敝之中新的种子，那因果尚在等待孕育。圣域的土地此刻容纳了他们一同行进的足迹，远方，依次屹立的十二宫建筑群巍然横于视野之中。双子宫坐落其间，尚没有新主入驻。

好歹这个熟悉的双子宫还是可以称作家的。

他们回到这里，雅典娜的群星间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但为什么是圣斗士。德弗特洛斯貌似唐突实际踌躇已久地表达了想让兄长接替双子座的想法时，阿斯普洛斯罕见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说：“赛奇应该庆幸他没有被那个秘技复活。”

他的弟弟沉默着。他继续自顾自说道，否则我会再杀了他。

可惜他已经死了。

吐出这样可怖的话，德弗特洛斯却没有在他语气里听出什么类似的感情，好像一去不回的人并非赛奇而是他。既然赛奇那么为圣域着想，他顿道。也只好祝他永远当圣域的烈士好教皇了。

德弗特洛斯等待着他更多的看法，但不再有下文。

他只是说他会答应接任双子座的。

除开已经选择转生的阿释密达，黄金圣斗士的灵魂都响应了雅典娜和人世的呼唤，这即是意味着他们都有在此世回返人间的意愿。卡路迪亚自不必多说，能再活一回，他简直比谁都兴奋，号称要和每个人都来一场千日战争作为庆祝。再者则是马尼戈特，以这样的方式在死神面前虚晃一枪，他那战胜的畅快溢于言表。其他人虽不如他们表现得那样张扬，也都对延续原本的生命感到喜悦和幸运，包括德弗特洛斯——尤其是在与兄长重逢之后。

“我说也算有点可惜，还没见识过你作为黄金的风采，怎么双子座就又成那家伙了。”马尼戈特从巨蟹宫出来遛弯时偶遇了这位神秘的同僚，忍不住向对方搭话道。作为赛奇的弟子和双子宫的邻居，他其实很早就知道双子宫另一位主人的存在。“虽说阿斯普洛斯是很靠谱的任务搭档，但他在外面那副模样总觉得让人非常火大啊！”他咕哝道，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不太爽。”

“……巨蟹座的马尼戈特。”德弗特洛斯犹豫了一下，“你觉得……你现在怎么看待阿斯普洛斯？”

“他？活该他天天给史昂跑腿。这么说是应该让他来出任双子座，最好是连我的那份也干了。”马尼戈特道，“我老早就想找个时间休假了。顺便给老头子整点东西种上。”

“这样吗，谢谢你。”

他看起来像松了口气。马尼戈特打量了他一眼。

“你在为他担心？”

“我……你是赛奇大人的弟子对吧。”德弗特洛斯道，“我那时候觉得他变了，可是已经太晚了。现在我相信他，但我不清楚你们是怎么看的。”

我不想又一次失去他。他吞下这句话，瞧见马尼戈特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德弗特洛斯。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他，这个圣域还有谁能相信他，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圣域。”马尼戈特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青蓝色的磷气在其上聚集燃烧，“反正我离得近，他想整什么幺蛾子你就过来告诉我。他连老头子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什么千日战争，老头子随便就把他拿下了，我只需要一只手。”

马尼戈特的话确实提醒了他。阿斯普洛斯现在是双子座圣斗士，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甚至成为黄金也同样是因为自己。每每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中便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隐秘的快慰。圣战已经胜利，圣域可以暂享二百余年的和平，在史昂的理解和支持下他们兄弟二人也能光明正大地平等生活，如今另一名双子座圣斗士的存在为每一位同伴和居民所知。这是阿斯普洛斯最初的愿望，眼下的兄长看来也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的追求，他们的关系甚至有一种来得过于突然的轻松。这和平太如梦似幻，让人疑心是否要接下，又急切地渴望永远置身于其中。

……直到阿斯普洛斯毫无征兆地拿着此前从未有过的信件出现。

如同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他甚至没有先回双子宫，而是就那么晃眼地拿在手上，满不在乎地跑来找自己。

如同拿着雅典娜之血。

后来，他才能慢慢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他跟着兄长走出异次元空间，试图在他手指捻着的缝隙间辨认出寄信者的名姓，可惜那是完全陌生的异国文字，用繁复的花体写就。属于阿斯普洛斯的记忆已经太遥远，他怎么也无法在那时的惊鸿一瞥中确定可能的对象。啊，毕竟那不是他的世界，无论何时，阿斯普洛斯的生活都太庞大、太无法预料，自己总是不去想其他可能性，究竟为什么会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正是这样，当初才会……

明明他们早就不复幼年时的亲密无间，世界里只有对方。圣域需要欣欣向荣的生活，每件圣衣都会有新的主人，一个愿望既已达成，人生自然也会继续。阿斯普洛斯究竟在想什么？

他想要什么？

双子宫石砌的墙壁渗露着阴冷。在徒劳的思考中，德弗特洛斯注意到那封信其实是启开了的，不出所料阿斯普洛斯很快又准备去他那个宝贝图书室，近来总是如此，随即他们一天的相处就结束了。一想到阿斯普洛斯要把甚至已经读过的信也带进去，他就感到无法忍受。

“那是谁的信，阿斯普洛斯。”

“我的信。”

“……”

阿斯普洛斯猛地一偏头，烧灼的气流霎时从他的掌中猛烈溢散开。他们维持着一个拳掌相抵的姿势僵持不动，双子宫内的温度在小宇宙的压迫下急剧上升。

破天荒地，阿斯普洛斯没有什么表示，好像对此并不意外，德弗特洛斯紧盯着那对蓝色的双眸，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别的情绪，而他的兄长也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他是蓄意为之？还是压根毫不在意？这个人太擅长必要的伪装，又偏偏挑在最不凑巧的时刻随心所欲。四周的空间已经因极度压缩的气流而有开始扭曲的趋势，他的拳重重打在阿斯普洛斯黄金圣衣的手甲上，几乎能听见双子座圣衣因为他们再一次的冲突而抗议的哀鸣。

全然没有压制蓦然爆发到高点的小宇宙，德弗特洛斯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兄长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你是想把房子掀了？还是炸了？”

阿斯普洛斯一把抓住他的另一边胳膊，下一秒他们已经身在熟悉的异次元中。德弗特洛斯正欲再用一拳回应，面前的身影忽然一闪，紧接着是那令人不快的声音从上方悠悠传来：

“真怀念，这样相互厮杀的感觉。难道说你过厌重生的日子了？德弗特洛斯？”

——他是动真格的。

状若银河的轮廓正在阿斯普洛斯的头顶逐渐凝聚，尽管他只用了一只手，但小宇宙的压力正排山倒海而下。开什么玩笑！

“G·E是什么很有趣的东西吗。”阿斯普洛斯居高临下，“别告诉我这就是你追求的力量！”

他并没有继续积蓄那即将成型的偌大银河，只是让它悬滞在上空，像一颗光辉的、无限旋转着由千百万晨星聚集而成的小行星。德弗特洛斯手中另一片银河的光芒却不依不挠地汇聚着，他的小宇宙在疯狂发起反扑，阿斯普洛斯的长发因异次元内激荡的气流而高扬如练，然而面上仍只有那不易察觉的不明的烦懑，全无半点平日的笑意。

异次元中无序漂浮的粒子四散纷飞。既然如此就再碰撞一次。德弗特洛斯咬牙想道。

该说所幸他们在异次元内，两个互不遑让的小宇宙呼啸着相接之时，闪耀着恐怖辉光的银河也脱手飞出。遥远的空间尖声号叫起来，陨石带的残骸被膨胀的小宇宙力量瞬间吞没。

宣泄好过僵持。

喧嚣胜于死寂。

沉默能侵蚀言语。憎恨可以……

“你以为你能怎样？把异次元都消灭吗？还是消灭我？”阿斯普洛斯落在他面前，“和穿着圣衣的我对拼G·E？没有圣衣你能发挥出多少威力？活腻了？”

“我没所谓。”德弗特洛斯别过头。

“……行，好，”阿斯普洛斯怒极反笑，“你可以来替我当黄金，圣域外有大把阴魂不散的虫豸给你打，省得你找我当陪练。”

德弗特洛斯觉得心中涌出一股熟悉的无力感，他太痛恨这种感觉，以至于立即从小宇宙沸腾的愤慨中如坠冰窖般冷静。就算他穿上了圣衣又如何？圣衣象征什么，能改变什么？

“我真搞不明白你，阿斯普洛斯……”他低声道。

他第一次，或早已很多次，感到力量的徒劳。那没有出口的徒劳让他无来由地悲伤。

“我也搞不明白你。”阿斯普洛斯反唇相讥，“难道说你迷上了让我做黄金，然后向我挑战的感觉？你终于疯了？”

德弗特洛斯无言以对。

“什么时候你脑子不发热了再来见我。”

撂下这句话，阿斯普洛斯径直划开异空间走了。他冰冷的语气里透露着难以抑制的怒意。

哥哥真的很生气吗？

残存的陨石碎片在异空间荧荧的光芒下缓慢旋转，反射着远方黑洞投下的高深莫测的幽暗。顷刻之间，他们就把这里炸了个大半，哪怕阿斯普洛斯已经极力削减了G·E的威力以免真的伤到他。德弗特洛斯睁眼凝望着那些自在浮游的群星的残片，兴许宇宙大爆炸以来，它们便已沉寂地存在于此地，相互趋近，彼此合为一体又崩解为尘齑，等待着下一次的重聚。连异次元内无人知晓的繁星的尘埃尚且如此，何况人世间托生泥胎的双子星。被他们炸毁的碎片还留存着小宇宙的余热，看起来却那样的静谧安详，不曾埋怨过一切无妄的纷争。

“……对不起。”

“对不起……”

真正的大宇宙正环抱着无限时空，无数生灭璀璨的众星的灵魂，环抱无尽喜悦与悲哀。祂幽邃的叹息又好像一声辟开天地的赞颂。

等他回到双子宫，却如坠云里雾里，阿斯普洛斯看起来像没事人似的，手边放着茶杯和几本不知内容的书，还有压在底下写满各种公式的手稿。德弗特洛斯迅速瞟了一眼，努力认出一本是圣域最近出版的流行八卦趣闻，封面似乎是史昂一脸慈爱抱着许多圣衣的鬼画符般的画像，一本是印着希腊语和英语标题的《天体物理学》，剩下的书名被盖住看不见。那封信正静静搁置于叠放的书和手稿之上。

“阿斯普洛斯。”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询问兄长是不是生气了，阿斯普洛斯却随手拿起信封，小宇宙压缩的温度腾地一下点燃了脆弱的纸张。

德弗特洛斯怔住了，甚至来不及制止他。熊熊高涨的火舌中，精美的信封和其中未知的内容一并凄厉燃烧着，转瞬便化为焦黑的灰烬。

他一扬手，火星未灭的纸灰寥寥落向双子宫黑暗的地面。

“你——！”德弗特洛斯感到不可理喻，“那是别人的心意吧！你怎么能——”

“没关系，我已经看过了，之后我会回复的。”阿斯普洛斯平静答道。他眼里深邃无波的蓝在不断扩大，占据这间屋子，覆没整个噤声的双子宫。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

……

仿佛一盆刺骨的冰水从头泼到脚。

比冰地狱里动弹不得的灵魂还糟糕。

耳旁只有阿斯普洛斯哂笑的声音。他还在慢条斯理地说：

“碍眼的东西消失了，你高兴吗？”

“我亲爱的弟弟？”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德弗特洛斯按住额头，他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分明没有中魔皇拳。“你想说什么……我并没有……”

也许应该赶紧离开这里。迅速地，到安全的地方去。但是阿斯普洛斯在这里。无论如何都想要信任的人，付出生命的人，比他们效力半生的神更无情，更懂得爱。这不就是他想去的地方？

这里不就是安全的……

他有一种极度的恐惧，从阿斯普洛斯身边逃离，也从自我之中逃离。自赖以思考的头颅伊始，暴力地撕裂成完全不相干的两半，一半塞进澄亮的天空之顶，一半丢入昏蒙的深海之底，直到世界终结腐烂殆尽也不要再听闻彼此。如此以根除无休止的惶怖。可还有一种极度的欲求，去往阿斯普洛斯身边，也去往自我之中，将他们已经各自结痂的血肉鲜血淋漓地糅合，将粉碎的形状和着血泪重塑。他想要扯出自己的心脏，看看究竟是何物铸造这迄今为止的生命，使他们背离彼此，从血液里开始噬穿这跳动的器官。如此以弥合痛苦的渴望。阿斯普洛斯的话带来绝望的狂喜，他从未如此明了过兄长的语义，又前所未有地感到困惑。

“别问我想说什么。”

他还是这样使人恼火，伴以同等的心甘情愿的信服。

“问问你自己想要什么。”

“——过来。”

备注：

【1】阿斯说赛奇那段的意思是在内涵他既要在自己死后任用凶星又对一切现状漠视不管当推波助澜者甚至利用者，他理解赛奇的立场但他就是要说这两句，毕竟那是他们亲历的人生。然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赛奇死了，他也不是会沉溺于过去并且睚眦必报的人。

【2】本文标题Resurrectio为教会拉丁语（专为传教活动所用），意为“从死亡中再次崛起”，原指基督复活及其相关的图像主题、节日，后衍生为通俗的“复活”概念。此标题在本文中有多种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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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pisode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