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双道:“还算你没蠢到家,有自知之明。”
郭芙本已经往回走了,听到这话,怒火冲天,倒回去几步,看了看陆无双的脚,撇撇嘴道:“难怪难怪。”
陆无双急问道:“难怪什么?”
郭芙道:“难怪是个跛子,嘴巴这么坏,被人打瘸的吧。”
陆无双接连被人触碰逆鳞,愤恨之心更强了,气急败坏道:“我砍了你的双脚,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她抽出银狐刀,刚举起来,郭芙射出早就拿在手心里的两粒石子。石子打在陆无双身上,点了她的穴道,她登时动弹不得。
郭芙使的是黄药师的成名绝技“弹指神通”。只是她沉不下心来练习,只学了一两成皮毛,即便如此,也能让陆无双在一个时辰内无法动弹。
郭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顶着陆无双恨极的眼神,笑着跟她道别。
经历一场打斗,彻底驱散了郭芙的睡意。她骑上小红马,继续往前赶路。经过陆无双身边时,见她高举着刀,立在那里,脸上神情虽仍是愤恨居多,但也流露出一丝哀求。
郭芙心头一软,想道:“要是那五人不死心,带了更多的人跑回来,这姑娘被我点穴道,动不了,岂不是任人宰割。不好,不好,我不杀伯仁,伯仁不能因我而死。”
她翻身下马,走到陆无双身前。陆无双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心里惊恐,吓得脸都白了,但嘴上仍不饶人,骂道:“小贱人,你要敢再动我一下,只要我没死,就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陆无双跟在李莫愁身边久了,耳濡目染,脾气秉性和李莫愁如出一辙。李莫愁性情阴晴不定,高兴的时候,对两个徒弟温言细语,不高兴的时候便对她们非打即骂,“小贱人”已算是骂得温和的了。
郭芙头回被人劈头盖脸骂“小贱人”,气得脸色瞬间胀红。
“你.......你才是小贱......”小贱人这三个字她骂不出口,“你给我闭嘴,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陆无双哼一声,对她的威胁嗤之以鼻,但却没再发出一点声响。
郭芙忍着怒气把陆无双拖到旁边的小树林,把她平放在两棵大树后面,把落叶盖在她身上,那把银狐刀就放在她手边。
郭芙做完这些事,蹲下来,拍了拍陆无双的脸,道:“还当我是要害你吗?”
陆无双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想偏过头不看郭芙,但又动不了,只能把眼睛闭上,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郭芙也没指望陆无双会道谢,但她心里不痛快。她捏住陆无双的脸颊,逼她张开嘴,往她嘴里塞了一把树叶。
郭芙笑道:“姑娘别误会,我是在帮你,这树叶是一味药材,能够明目清肝火的,姑娘你肝火这么旺,多吃点吧。”
郭芙骑着小红马又走了半日,终于看到了一处小镇。她找到镇上最大的客栈,一下马,殷勤的店小二极有眼色地上前来牵马。
郭芙问:“还有上房吗?”
店小二见她衣着打扮不甚华丽,没有穿金戴银,但衣裳料子极好,发间别着珍珠朱钗,耳上坠着红宝石耳坠,左手腕上套着一只极细的玉镯,翠得仿佛要滴下来。他暗想:“这是个富家小姐。不从她身上炸点油出来,都对不起自己。”他暗暗给大堂里的掌柜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道:“有的,有的,小姐您里边请,注意脚下,您当心。”
郭芙没注意到店小二和掌柜之间的眉眼官司,她要了间上房,掌柜的说要二两银子。
郭芙秀眉一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当我没住过客栈?就你这屋子还要二两银子?便是临安城云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也要不了二两银子。”她把剑砸到柜台上,喝道,“房钱到底是多少?”
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好不容易来个有钱人投宿,掌柜的只是想多挣点,没曾想惹到一个会武功的,他顿时吓得发抖。但他仍是贼心不死,抖抖索索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一......一两。”
郭芙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掌柜的被她看得越来越心虚,缩着脖子,不敢再漫天要价。他正要开口,只见一个白衣少女从马上跳下来,她左脚微跛,但走路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进到大堂。
“出不起房钱的自觉到一边儿去,掌柜的,上房我要了。”陆无双拍出二两银子,丢到掌柜的面前。
郭芙猛然回头,惊讶道:“怎么是你?”
陆无双眉毛一扬,颇为得意,扫郭芙一眼,并不应答。
她的穴道解开后,就想着要找郭芙算账,她顺着小红马留下的马蹄印找过去,路上看到一个骑马的蒙古人,把他打晕了,抢了他的马,一路飞驰而来。她猜想郭芙会找到这处小镇,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个小镇,她便从一条近道抄过来。郭芙前脚进了小镇,她后脚就到了。
郭芙懒得跟她啰嗦,丢给掌柜的十两银子,说道:“先到先得,上房我要了。”不等陆无双作出反应,她先一步上了楼。
陆无双喊道:“喂,给我下来。”郭芙伸出手冲她比了比,她手指微曲,陆无双再喊一声,她就要又射出一颗小石子。陆无双忌惮“弹指神通”的威力,没敢再说话。
郭芙住进天字号房,陆无双住在她隔壁的地字号房。陆无双倒不在乎住不住上房,皇宫她住得,破窑洞也住得,只是她的怒气未消,一直憋在胸口,不发泄出来,全身都不舒服。
郭芙洗了个热水澡,吃了碗热腾腾的臊子面,吃饱喝足,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再醒来时,天全黑了。她听到屋里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擦着鞋底在走,可这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郭芙心头狂跳,冷汗直冒,心道:“不会闹鬼吧。”她大着胆子喊:“是谁?”没有声音回答。
淅淅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突然,她腿上一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上了她的腿。她低头一看,顿时吓得大叫,是一条蛇。
陆无双贴着墙听隔壁的动静,听到郭芙的惨叫声,她格格地笑,胸口的那股闷气终于发泄出来了。
她身上常年带着毒蛇毒蝎子,本来是为李莫愁准备的,倒叫郭芙先用上了。
砰砰砰,有人砸门,陆无双开门一看,郭芙站在门外,脸色阴沉,手里拎着一条蛇,已被斩成两半。
郭芙把死蛇丢到陆无双身上,气到极点,反倒是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陆无双笑嘻嘻道:“这位姑娘别误会,这条蛇晒干了也是一味药材......”
正说着,她忽然脸色大变,急切切地要郭芙快走。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人听见。
郭芙才不管那么多,伸手抵住房门,说道:“跟我赔罪。”
“嘘,你小点声!”
“我为什么要小点声?”
陆无双来不及跟郭芙掰扯,一把将她拉进房内,捂住她的嘴,封住她的惊呼声。
郭芙感觉到陆无双的手心里全是汗,她全身发抖,神情惊恐。只听从客栈大厅里传来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掌柜的,准备一间上房。”
掌柜的赔笑道:“真是对不住,小店今日住满了,没有上房了。”
那年轻女人呵斥道:“没有也得有,给我师父清出一间上房。”
掌柜的连声哀求:“您这太为难我了,我这......小本生意,哪个客人我都得罪不起啊。您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怜可怜小老儿吧。”
“可怜你?”那道姑笑起来,她生得美貌,笑起来更是柔媚动人。掌柜的不由得看呆了,但他不知道这道姑最恨男人用如此猥琐的目光看她,她一扫拂尘,掌柜的还没反应过来,便断了双手。
郭芙听到掌柜的撕心裂肺的叫声,心惊肉跳。
随即,她听到有人上楼,想来是那年轻女子和她师父。
洪凌波推开房门,正是郭芙住的房间。她道:“师父,有人住,但是现在里面没人。”她先进去,点上蜡烛,看到郭芙取下的朱钗,说道:“师父,是个姑娘。”
李莫愁拿着那支朱钗看了看,笑道:“还是个有钱的小姐。一个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店,怕不是跟情郎私奔了吧。”
洪凌波哈哈大笑:“准是这样。”
郭芙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又羞又怒。
陆无双见她不喊了,也放开了手。听到这话,她凑到郭芙面前,问:“真是私奔?”
郭芙抬腿踢她,陆无双轻巧一躲,郭芙踢了个空。她骂道:“放屁。”这两个字是她能骂出来的最粗俗的话了。
“你怎么知道我刚放了屁?”陆无双跟郭芙打着嘴仗,但全服心思都放在听隔壁的动静上。
郭芙见状,也猜到一二,问道:“隔壁的师徒跟你有仇?”
陆无双没有回答,但郭芙明白她的意思。
又听隔壁传来的声音,李莫愁说:“我们这次出来也够久了,等找到你师妹那个小贱人,我们就回去。”
郭芙道:“她也是你的师父?”
陆无双还是不说话。
洪凌波和陆无双做了多年的同门,伺候李莫愁,也算是共患难。她为陆无双求情道:“师父,无双师妹把《五毒秘传》还回来,您废了她的武功,留她一命吧。”
李莫愁反手给她一巴掌,冷笑道:“你们倒是姊妹情深,敢教我做事了。”
洪凌波顿时跪在地上,说:“徒儿错了,师父大人有大量,别跟徒儿计较。”
郭芙说道:“原来你偷了你师父的武功秘籍啊,难怪要抓你。”
陆无双终于开口:“你知道什么!她是杀我全家的大仇人,我拿她一本秘籍又算得了什么。”
“啊,你全家都.......”郭芙不禁可怜起她。
陆无双不喜欢这种怜悯的目光,冷声道:“不需要你可怜我。”
郭芙翻了记白眼,心想:“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姑娘跟杨过一样古怪。”她转移了话题,说:“你这师姐对你挺好的。”
陆无双默了默,叹口气说:“她也是个可怜人。”
怕隔壁的李莫愁听到她的声音,陆无双不再说话,郭芙也静默不作声,她听着那师父的声音越听越耳熟。忽然,她想到了,是李莫愁的声音。电光火石间,她记起了九岁那年在嘉兴,她和大公公打跑了李莫愁,李莫愁带走了一个小女孩儿。后来她听大公公说那小女孩儿的父母都是被李莫愁杀死的。
郭芙心道:“那小女孩儿原来就是她,记得那庄主姓陆,她师姐叫她无双,那她叫陆无双。”她问:“你是不是叫陆无双,老家在嘉兴。”
陆无双大吃一惊,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得自己的。但她来不及问出口,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李莫愁和洪凌波站在门外。
李莫愁一进房间,就发现隔壁有人在偷听,她一边跟洪凌波说话,一边运功增强耳力,听隔壁的动静。
李莫愁淡淡笑道:“我的好徒儿,见到师父,也不行礼了吗?”
陆无双没见到李莫愁时,整日担惊受怕,害怕被她捉到,但真被捉到了,她反倒冷静下来了。她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笑道:“你想要的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
李莫愁最怕她那本《五毒秘传》落入他人之手,听到这明晃晃的挑衅,当下面露凶狠,道:“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转头,看向郭芙,凶恶的表情还未收起来,勉强拉出一记笑:“郭大小姐,又见面了。我今晚要清理门户,没空招待你。你快走吧,免得到时候刀剑无眼,伤了你,你爹爹妈妈可别来怪我。”
郭芙笑道:“我正要离开呢。既然是贵派的家务事,我自然是不便打扰”
陆无双见郭芙离开了,心头一沉,前一天她还骂郭芙多管闲事,现在却盼着她能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