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梗着脖子,不甘示弱地和杨过互瞪,杨过被她气得脑袋冒烟。他心知郭芙的话难听,但却没说错,古墓派的确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只因古墓派祖师林朝英定下的门规乃弃情绝欲,门下弟子若非能找到一个甘愿为她死的男人,否则不许踏出古墓。
古墓派三代弟子也就一个李莫愁离开了古墓,但她赤练仙子在江湖上名声臭地,反倒令古墓派更像是旁门左道。
杨过无话好说,心里念叨了几遍:“不跟她计较。”但他脚下无法挪动一步,他见郭芙得意洋洋,愈发委屈愤怒。
他说道:“把话收回去。”他想吼出来,但一开口,却带了一丝哽咽,这令他自己都心惊。
好在郭芙也在气头上,没听出他话音里的哽咽。她知道杨过这话什么意思,还是反问道:“什么话?”
杨过的执拗劲儿上来了,道:“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收回去。”
郭芙哼一声,道:“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我就把话收回来。我说得不对,你大可以反驳我。你反驳不了,那我说得就是对的。”
杨过怒道:“从小你就欺负我,我不在乎,但是你不能侮辱我姑姑。”
郭芙顿感委屈,急得跳脚,说话也结结巴巴:“你......你胡说,我......我什么时候侮辱你姑姑了?我不过是说古墓.......”她及时停住,知道那话很是过分,不好再说一次,但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绝不会向杨过低头的。
郭芙笑起来,装作满不在乎,略带讥讽道:“在江湖上要获得名望和尊重是靠实力的。你们古墓派若能闯出些名头,自然人人都能看得起。”
杨过气急了,却也笑,说道:“诸位英雄豪杰都给郭大小姐面子,那是因为郭大小姐武功盖世,能力压群雄?在下佩服佩服。”
郭芙瞬间脸红耳赤,犹如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颜面扫地。她不想哭,但眼泪却不受控制涌了上来,她用力憋住泪水,不流下来。
杨过见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顿时懊恼不该逞口舌之快。他心道:“她外公是东邪,爹爹是大侠,妈妈是丐帮帮主,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各路英雄豪杰给她几分薄面也是人之常情,我又何必说出来呢。”
“郭姑娘,我......”杨过刚开口,郭芙一记眼刀飞过去。
陆敏敏见他们二人愈发剑拔弩张,怕他们动起手来,赶紧去拉架。她道:“小姑姑,别吵了,咱们去看马吧。”
郭芙眨眨眼睛,把眼泪挤回去,说道:“好啊,我们走吧。”
杨过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不愿和郭芙就此落下误会,他追上去,解释道:“郭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会再回全真教。郭姑娘若是体会过我在全真教的日子,回全真教的话想必也不会再说。”
郭芙默默听完这番话,头也没回,拉着陆敏敏扬长而去。
小龙女走到杨过身旁,看着离开的郭芙,说道:“郭姑娘是郭大侠和黄帮主的女儿?”
杨过道:“是,唯一的女儿。姑姑,郭姑娘方才不是有心的,她就是这么个直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小龙女只在乎杨过,对旁人从不在意,微微笑道:“郭姑娘快人快语,倒也是洒脱。想必她爹爹妈妈极爱她,真是个好命人。”说到最后,轻轻一声叹息。
杨过心下黯然,想道:“是啊,她命好,我命苦。姑姑也命苦。”
郭芙拉着陆敏敏一路狂走,走到马厩前,终于停下来。她一耸肩膀,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陆敏敏为了跟上她的步子,一路小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扶着郭芙的肩膀,探头看了看她的神情,郭芙冲她皱皱鼻子。
陆敏敏笑道:“小姑姑,不生气了吧?”
郭芙撇撇嘴道:“你说他最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我没闯荡过江湖,没吃过苦头,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陆敏敏比郭芙小两岁,同样是在陆冠英和程瑶迦的娇养中长大,对人情世故还未开窍,杨过的那番话,她也似懂非懂。她说道:“我也不懂。小姑姑,别瞎琢磨了,随他说什么,别跟他计较了。”
郭芙在心里已经下了定论:“杨过定是看轻了我没离开过爹爹妈妈独自闯荡江湖。好哇,我就闯给他看看,待我闯出一番名声,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郭芙这才消完气,笑道:“对,不跟他计较了。”
马厩里,马夫在给分发草料,发到杨过的那匹癞马时,马夫把草料丢到地上,恶狠狠道:“吃吧吃吧,吃不死你。”
郭芙一进到马厩,便听到这话,登时秀眉皱起。她虽刚和杨过吵了架,也看不上他那匹癞马,但容不得他人作践杨过的马。
她板起脸孔,花朵般的面庞猛然冷下来,颇有些郭靖的威严。她道:“把草料捡起来。”
马夫一见郭芙和陆敏敏,知道她们听到了他的话,吓得面无血色。郭芙叫他把草料捡起来,他半点不敢耽搁,把草料放回到食槽里。
癞马颇有灵性,知道有人给它撑腰,“哼哼”地欢嘶,马嘴把草料拱出食槽。
马夫又慌忙把草料捡起来放进去,拱手求饶:“马大爷,您就别跟我计较了,吃吧。”
郭芙眉毛一挑,看着那马夫,道:“它来了不过半日,跟你能有什么仇怨?这马有灵性,定是你对它不好,它记仇呢。”
马夫苦笑道:“小老儿伺候半辈子马了,马比我儿子还亲,我怎会无缘无故骂一匹马呢。郭大小姐和敏敏小姐有所不知,这匹癞马它......它不是个好的,脾气臭得很。你们二位看见了吧,它旁边都没有别的马,它不让别的马待在这儿,把别的马都踢走了,独得很。它还喜欢冲人吐口水......”
话音落,癞马冲郭芙吐口水。幸好郭芙躲得快,不然马口水喷她一脸。
马夫道:“您......看见了吧。”
郭芙悻悻的,道:“那你先忙吧。”
她心道:“真是马随主人,这癞马跟杨过的臭脾气一模一样,不知道杨过会不会吐口水。”她想着那个滑稽的画面,噗嗤笑出声来。
陆敏敏狐疑道:“笑什么?”
郭芙笑着摇摇头不说。
陆敏敏又看了看那匹癞马,心里疑惑:“姑婆和姑公交往的都是江湖上的豪杰,既然杨公子是郭家的朋友,怎么会骑这种马?”她想问便问出来了。
郭芙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爹爹只跟我说过郭杨两家是世交,我的祖父和杨过的祖父是拜把子的兄弟,当年一起打过金人。我爹爹和他的爹爹是结义兄弟,听说他爹爹死得很早,我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跟我们家没来往了,我记事起爹爹妈妈就一直在找他,找了很多年,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十三四岁了,他妈妈也早就去世了。”
说到杨过妈妈去世,郭芙忽然想到杨过早已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再一想杨过对她凶巴巴的样子,她倒也不像先前那般生气。
陆敏敏感慨道:“他也蛮可怜的。”
郭芙道:“他无父无母,没地方去,我爹爹妈妈带他回桃花岛,他就应该乖乖的,结果不听我爹爹妈妈的话,还跟我大公公吵架,骂大公公老瞎子,大公公现在提起他还生气呢。你说他是不是很古怪。”
“他也太狂傲了吧。”陆敏敏想了想,又说,“他会不会是怕你们家不要他,他故意跟姑婆姑公对着干。”
郭芙笑道:“这就胡扯了,这样的人比杨过还古怪,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陆敏敏道:“小姑姑你别把话说得太死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杨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呢。”
郭芙想反驳,但莫名地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郭芙和陆敏敏口中的“怪人”杨过此时在书房里与赵志敬对峙。他把当年在全真教受过的磋磨,赵志敬和鹿清笃师徒如何欺辱他,他如何被逼出全真教,有幸得到古墓派的孙婆婆收留,孙婆婆却又被郝大通打死等等事情讲给郭靖听。
他耍了个小心眼,专挑有利于他的说,至于他是怎么戏耍鹿清笃,怎么骂全真教这些事一概不提。
赵志敬明知道他在耍花招,却又无法反驳,气得七窍生烟,理智全无,即便当着郭靖和黄蓉的面,也一口一个“小畜生”骂杨过。
杨过愤愤道:“就算郭伯伯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回全真教了。我已经是古墓派的弟子了,龙姑姑就是我的师父,我不会再认第二个师父。”
赵志敬恶狠狠道:“你当我们全真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吗?好,既然杨爷看不上我赵志敬,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硬要做你师父。郭大侠,黄帮主,你们二位为我做个见证,我赵志敬从来没收杨过为徒,以后也不会收他为徒。”
郭靖原本想着劝杨过认错,看在他的面子上,赵志敬也能既往不咎,重收杨过。但是,现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杨过已无可能再回全真教了。可是让杨过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学武,岂不是儿戏?
郭靖不知道小龙女的武功底细,只见她年轻,便先下了定论。
杨过见郭靖面色纠结,说道:“郭伯伯,我不便再打扰您和郭伯母了,我和姑姑这就走。”
郭靖伸手挽留,话还没说出来,黄蓉叫住他:“过儿,好不容易来了,何必急着走呢,今晚英雄宴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到时候再做决定不迟。”
杨过点头应下来。他心道:“走之前跟郭姑娘道个别也好,就是不知道她还恼不恼我,愿不愿意跟我说话。”
到了晚上,陆家庄内内外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天下成名的英雄有一大半前来赴宴。这是武林近十年难得一次的大宴。
郭靖和黄蓉走进大厅,众英雄齐齐起身拱手相迎,郭靖和黄蓉也拱手回礼。郭芙跟在父母身后,见此情景,与有荣焉。
旁边的人艳羡道:“郭大小姐年纪轻轻见了这么大的场合,没见过她怯场,不愧是郭大侠和黄帮主的女儿。”
郭芙不由得把胸膛挺得更直些,心道:“那是当然。”
忽然,杨过奚落她的那些话蹦了出来,郭芙刚冒出来的那点骄傲被打散了。她在宾客中找了找杨过的身影,他没坐在主桌周围,她找了一圈,终于发现杨过和小龙女坐在角落处,杨过也刚好抬头看她。
杨过正想着要不要露个笑脸,郭芙大大地白他一眼,别过脸,再不往那角落看。杨过悻悻地摸摸鼻子,心道:“郭大小姐的脾气比小时候还大。”
英雄宴除了招待天下英豪,还有个重任是商议如何共抗蒙古。众英雄齐推举洪七公为武林盟主,郭靖为副盟主,郭靖再三推迟不过,便接受了。
洪七公卸任丐帮帮主后,云游四海,多年不见踪影,他做武林盟主只是个挂名,郭靖这个副盟主便是正盟主。
武修文跟郭芙说:“师傅做了盟主,师母就是盟主夫人了,比做叫花头子好听多了。”
黄蓉已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鲁有脚。
郭芙觉得武林盟主夫人这个名头当然好听,但又觉得武修文的话不对,她心道:“妈妈做叫花子头头也做得风生水起。好哇,小武哥哥这话岂不是看轻了妈妈。”
她瞪着武修文,不悦道:“我妈妈做丐帮帮主做得不好吗?江湖上谁不称赞黄帮主治帮有道。我妈妈爱做叫花子头头也好,做盟主夫人也好,与你何干?这话只准说一次,不许再说第二次,否则,我饶不了你。”
武修文想拍马屁,却拍到马蹄上。
郭芙不想坐在他旁边,跑到陆敏敏旁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