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是件开心的事情,她是想笑着面对每一个人的,可事与愿违,看见陆乘风眼泛泪花时,她也不禁红了眼。
握上他递过来的手掌,冯蘅一时拉他不起,得黄药师也帮一把,才令激动到手足无措的他坐回了轮椅之上。
陆乘风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掌没有放开,冯蘅了然笑了笑,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用掌心的温度告诉他,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师娘,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我以为……”
转眼间泣不成声。
即使如今已是过而立之年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归云庄庄主,在她面前哭的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孩子。
“我没有死,唉,当年之事说来话长,”她的视线落在他残疾的双腿上叹了口气,苦涩开口道,“只是让你们受了委屈。”
陆乘风哽咽不止,摇着头,却是说不出话。
黄药师看着两人,心中亦是一片凄凉。
时过境迁,不可话当年。
……
因贵客到来,归云庄三日内不再见外人,连同手底下太湖群盗日常汇报之事一并免去。
会客厅内,两个婢女轻手轻脚的给三人奉上香茗,离开之前将门也合上,确保厅内只有三人在,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
陆乘风见冯蘅盯瞧着两婢女训练有素的服侍动作,一时赧然:“师娘当年教导我们应自力更生,不假于他人之手,我……”
“如今情况不同,不必如此死板,”她笑着摇头道,“有人时刻照顾着你令我很放心。”
还是熟悉的关怀,陆乘风心里一暖:“是。”
“冠英何在?怎不让他出来见见你师娘?”
经黄药师这么一提醒,冯蘅才想起他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便跟着问道:“是你的儿子对么?待会儿用餐时,不如让家眷们一起出来团聚?”
“禀师父,冠英他适逢有任务在身,已去了外地,”陆乘风顿了顿,望向冯蘅,“师娘,我并无家室,还尚未娶亲。”
“诶?还未娶亲吗?那冠英是……”
“冠英是我收养的孩子。”
当年被赶出桃花岛不久后,陆乘风在江南一带大旱之地见被遗弃的幼童,想起自己孑然一身,便留他在身边互相作伴,收为义子,抚养长大,乃至后来收服了太湖群盗,建了这归云庄,对外只称陆冠英是他的儿子,是唯一的少庄主。
竟然是收养的,这在原著中好像并无提及?冯蘅记不太清了。不过按照时间来看,当年陆乘风离开桃花岛时也不过黄蓉目前的年纪,到如今的确生不出十七八岁的陆冠英来。
“……我与默风师弟当年也是如此被师父师娘带回岛抚养,感念在心,至今不敢忘怀。有否血缘关系并不影响彼此至亲的情谊,这都是师娘教我的。”
想起那几年桃花岛宛若一个大家庭一般,虽各无血缘关系,彼此相亲相爱胜似血亲。冯蘅心里一痛,不由得望向身边人,见他也失神的陷入回忆中,心中的痛又多了几分。
她知道,他也很后悔。
黄药师从漩涡似的回忆中抽身,抬眸问道:“乘风,你可有打听到你师兄弟的下落?”
“师父,弟子办事不力,虽派人去打听,但仍不知大师哥和默风师弟的去向,只探听到眠风师弟……”
“眠风如今何处?”她急忙站起身,问道。
“眠风师弟……已于七年前感染瘟疫去世了。”
话音刚落,陆乘风便见她像被抽去所有力气一般瘫倒了下去,脸色凄白。
……
太湖边上,摆上一桌佳宴,三人围坐,就着湖光潋滟、天碧海蓝之景饮着酒。
如今各自已到了这岁数,再无一人需要避开这消愁之物。
陆乘风频频向两人敬酒,冯蘅倒是想喝,都被黄药师一一拦了下来,代为饮下。她撇撇嘴,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数碟可口小菜。
空气中盛满阳光灼烈的气味,伴随着时不时来自湖面上的风,倒是更添风味。
三人畅聊过往点滴小事,只是不再提及故人。
从湖边往身后的归云庄望去,蜿蜒曲折的石墙围起偌大豪华的庄园,莫名像被困在太湖边上的一座囚笼。冯蘅默默收回视线,夹起一条小鱼干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一声不吭。
天边连绵成片的火烧云,似要将尽头的湖水也一并燃烬似的,近处瑟瑟远方红。
傍晚,太湖边上还是很温暖,晚霞满天。
他们二人原是要在此处逗留两日,不急着赶路,陆乘风早早的命人备好了客房,正要去时,他忽然喊住了冯蘅。
“师娘,可否让我陪你逛逛这归云庄?”
她眨了眨眼,了然,随即对黄药师说:“你今日饮了不少酒,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让乘风带我到处走走。”
黄药师扫了一眼两人,没说什么,点点头后转身离开。冯蘅便推着陆乘风的轮椅上了湖边的栈道,慢悠悠的行进。
归云庄同桃花岛一样,设有机关屏障,只是稍有区别。黄药师将机关融入岛上自然风景之中,教人难以察觉,而归云庄因是人造山庄,机关融入的自然更难一些,不过已可窥见其中巧思。
若非陆乘风点点提醒,为她指路,她怕是要踩遍陷阱。
“我听说你在外从不使桃花岛功夫,能在短短十几年内能有如今的名气和地位,还建起如此华丽的归云庄,可真厉害!”
“师娘曾告诉我们思维要活泛,师门规矩是不可在外暴露桃花岛武学,并未不让用别的学识,师父教的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我可还是铭记于心的,这些年行走江湖靠的便是这些本事。”
“不错不错,我当年就夸过乘风你头脑最为灵活,一点儿也不钻牛角尖!”
“还有件事,我对师父说没有传授本门功夫给冠英,但其实啊,除了武功,其他的我都传给他啦,还包括师娘教我的那些算术和诗词歌赋——”
“哈哈哈……做得好呀!”
两人皆是笑的前仰后翻,难怪不让黄药师随同一起,这事儿的确得瞒着他。
笑过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
有仆人们提前在山庄各处点燃了灯盏,伴着天上月光,一路幽静仍是明亮。
因提前吩咐过不许来人打扰,便是下人们也极少出门来,见不到旁人,显得这本来就大的归云庄显得更是空旷。
路过一凉亭,两人在此小坐休憩。
陆乘风指着这亭子问道:“这是我仿造桃花岛湖心亭所建造的凉亭,师娘帮我看看,可有几分相像?”
她四处打量着,点点头:“很像了。”
他笑道:“我闲暇时候喜欢独自在这儿坐着,就像是回到了桃花岛一般。”
“如今你们师徒隔阂已消,他重新收你为徒,太湖离东海算不上远,你若想回桃花岛,随时可以回来的。”
“有生之年还有能回桃花岛的机会,在师兄弟中,我实在算是幸运。”
说是幸运,可当冯蘅看着他站不起来的双腿时,却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开心。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你师父他……”
陆乘风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开口道:“当年我们当中没有一人注意到师娘你的身体状况,还险些害得流产,师父生气也是应该的。”
前有陈玄风梅超风盗经书、后有曲灵风忤逆师命,如此接二连三的惹他生气,最终在看到怀孕的妻子流血的时候彻底崩断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他叹了口气,给她讲起了当年之事。
原来冯蘅昏迷那一夜,黄药师气的将他们四人通通赶出桃花岛后,他们并未四散离开,而是在海边留了下来。他们希冀于冯蘅醒后,顺利产下小师妹,令他气消,届时回心转意让四人回来。
可他们日夜望着大海,翘首以盼,等来的却是桃花岛的丧事。
因膝盖骨撞进石柱,曲灵风双腿原本已经伤的非常严重,等候的两个月中也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却在听闻冯蘅亡故之时,拖着无法行走的双腿强行跟着三个师弟不顾一切赶回桃花岛。他们跪在往日练功玩耍的试剑亭前,请求黄药师准许他们祭拜师母,可未被允许,不能相见,便在竹林间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他们终于盼得了肯出来见他们一面的黄药师。
虽犯了错,但在听闻师母亡故后仍有心回来祭拜,如此忠心和诚心使得破裂的师徒关系有了转圜的余地。
可丧妻之痛实难消解,他仍是恨。
“师父给我们四人重回师门的机会,只要以命偿命,只要……我们四人能杀了玄风师哥和超风师姐。”
冯蘅猛地抬起头,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原本只是命追回叛逃的两人,可在妻子死去的当下,他想要那两人的命。
“昔日兄弟情谊在那时候动摇了,我动摇了,不止是我,默风和眠风也动摇了,原本就是他们俩害得我们师兄弟一起被赶走,害得桃花岛如此,杀了他们二人是天经地义!”说到激动之时,陆乘风的声音跟着战栗起来,可随后又泄了气去,语带哀伤:“可就在我即将答应之际,大师哥再次为那两人求情……大师哥说,请求师父放过他们二人,不要追,不要管,任他们在外生或死。”
曲灵风再一次为陈玄风和梅超风忤逆了黄药师,并失去了这最后能返回桃花岛的机会。
这一章写的我……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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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