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将身边显已倒吸一口凉气的黎荇护在身后时耳边传来黄蓉的惊叫声,回头望去郭靖亦下意识将其双眼挡住不让她再看。
“嘿嘿嘿嘿……老天开眼,不让哥几个吃这放烂了的羊崽子,竟送了我等一群羊羔。”
黎荇只觉得眼前之人面色惨白得颇为灰败,深深凹陷的眼眶及脸颊形成了明显的阴影,一双眼睛血丝纵横交错直勾勾地瞧着自己一行人,那自下而上审视的眼光在黝黑的眼圈下显得愈发教人毛骨悚然。
这一幕饶是周伯通也顽皮不起来了,他双目难掩嫌恶之色回瞪那五人,却与为首之人眼神对在了一起。
“兄弟们,瞧瞧这只羊崽子,着实生的好玩得紧。”他咧嘴笑了笑,长了好几个裂口的嘴唇被崩开渗出点点鲜血也浑然不觉,歪曲不齐的牙齿已透着淡淡的黑色,“你瞧那胡子,可不是一只真真切切的羊羔么,瞧着这般细皮嫩肉。”
“大哥,莫再多言啦。小弟这就去将那羊儿放血,一会儿那血还能制一道血汤,浪费了怪可惜的。”黑齿男子身边的瘦高个亦是笑得贪婪,手往褴褛的袖子中一谈手上便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弯刀来,手腕抖动挽了几个花儿便跨步朝周伯通走去。
“大哥……”郭靖刚要出手拦在周伯通身前袖子却被黄蓉一拽,见她朝自己微微摇头这才想起周伯通内功傍身自是不会怕了这几位喽啰,况且从方才那高瘦男子舞刀的手法上看此人多半不是个会家子,至多只是位有经验的屠夫罢了。
那高瘦男也不知是饿急了眼还是当真觉得眼前之人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怪老头,手臂挥动抡起弯刀便往周伯通的颈项横滑。
他尚未出手脸上便已藏不住笑意,目光中贪婪尽显,仿佛已将眼前这待宰羔羊该如何一丝不漏地烹制想得一清二楚。
眼看着泛着一丝寒光的刀锋就要触及对方喉头,高瘦男子募地瞧见眼前多出了两根手指,那手指也不闪避直向刀锋冲去。他丝毫不在意,心下笃定想着自己手中那刀虽谈不上断金如草芥的神兵利器,却也是陪伴自己多年的趁手爱刀,平日里杀猪宰羊素来顺手得很,怎会将这两根手指放在眼里,只稍稍加了些力直往前冲去。
就在他正准备感受温热的鲜血之时,忽觉得手指一凉,低头时竟发现有鲜血自指缝间泊泊流出,又听得“嘡啷”一声,自己竟再也握不住弯刀,若非钻心剜骨般的剧痛侵袭着他的思维他绝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手指已沿着第二指节被齐齐削断了去。
周伯通正以两指夹着那断刀,先前他屈指之时凝力于指上,折断刀刃后又以之反击,有因他速度太快倒惹得对方以为自己撞见了鬼。
他瞧那眼前捂着断手蜷缩在地不断惨呼的人,“哼”了一声道:“我老顽童活了这般年岁竟碰到你这般蚕食同类血肉还甘之若饴之人,当真令人作呕!”
说罢他的眼神又抬起扫视着铁锅旁惊诧不已的四人,却瞧见他们惊恐间仍不忘瞥向锅中的人肉和方才高瘦男子被削下的手指,喉头一上一下间竟还咽了下口水。
那带头之人首先回过神,冷哼了一声手掌拂过燃烧的柴火堆竟带起几个火球来,他转手便将火球托在手心之上,手腕翻转间火球已同长了眼睛一般先后掠了出去直扑周伯通面门。
周伯通终于露出了往日的顽皮申请,伸脚朝那高瘦男子腰间大学一踢教其不能动弹,一边顺势踩着他的头顶借力蹿了出去。他凝气于掌如同孩童接弹珠一般伸手便朝那几个滚烫的火球抓去。
眼看那火球就要接触到掌心皮肤,周伯通手指微曲呈爪状向后一引,那火球便停止了前冲趋势,稳稳停在半空兀自燃烧着。
周伯通“嘿嘿”一笑,手腕翻转间已将火球托在手中。
“这有何难的。”他孩子气一般地似是在炫耀,又嫌如此这般还不能让自己心情舒爽,继而瞧着那领头之人眉毛一扬间笑道,“这样你会么。”
说罢便将眼神再次投向火球,内力催动下原本因薪材燃烧殆尽已有些减弱之势的火球似被泼了不少油脂一般火势大涨,顷刻间已变成了原先二倍有余。
那带头之人额头渗出豆粒一般大的汗珠,兴许是难耐的饥饿教其难以置信地轻敌了起来,后知后觉如他这才猛然发觉眼前一众皆是深藏不漏的高手,心下不禁慌乱异常。
长时间的饥肠辘辘与蚕食同类早已让他的思维变得异于常人,没来由的疯狂顷刻间充斥着他的胸膛,亦或是想给怯于自尽的自己一个解脱,他竟又出掌递出三个火球打向仍旧嬉皮笑脸的周伯通。
可他身后余下几人却不愿意同这半路结交的老大一同飞蛾扑火。要知道他们本素不相识,全然因这带头大哥对武艺颇为精通,旺盛的求生欲以及迫切想在这早已荒凉的地界生存下去的想法让他们平日里对其异常敬重。
如今明眼人便能瞧出双方天河一般的悬殊差距,一干人自是树倒猢狲散各自逃命去了。
哪知他们刚想悄声迈着步子离开,只觉得膝盖传来一阵微麻,自己的双脚竟已挪不动半分,惊恐间不由得看向那正在“瞧热闹”的人群,可他们好似正在全神贯注地瞧着那孩童般的老头如何应对接二连三的火球,无人朝他们看过一眼,出手之人是谁便更不得而知了。
那厢周伯通顽皮一笑,左手递出掌中一个涨大的火球,火球似是有意识一般直往对方射出的小火球扑去,然而它并未急着将小火球扑灭,反倒将他它们包裹住,有新鲜薪材的加入使得那火球涨势更甚。
周伯通似是玩够了,他手掌一引便将那火球如风筝般收回自己手中,两掌一对间已将那几个火球融为一体。
“黄老邪,这玩意儿着实好玩的紧。”他抬目望向观战的黄药师,手掌一扬便将那与头骨一般大的火球朝对方推去。
那火球显是夹杂着几分内力,高瘦男子跪在地上只觉得一股热浪擦着自己头皮而过,若不是穴道被封他定要伸手摸摸自己的头顶瞧瞧确认那毛发可曾被烧焦不可。
“不吃不喝行了这么些时日还能有心思玩的怕也只有你周伯通了。”黄药师无奈笑笑,摇摇头说道,“我可是乏得很,只想寻张床榻睡上一觉,还是先将眼下之事解决了再说罢。”
话语未必,他凝气于掌不慌不忙地对上那来势汹汹的“暗器”,劲力巧施一引一带之下已将那火球稳稳停在空中。他右掌递出一击“劈空掌”,只见那火球被劈为数个,分了几路朝他身后不能动弹之人的檀中大穴打去。那穴位乃死穴之一,若是被寻常力道击中之事无碍,可黄药师这一下力透溪谷,倘若换作石子早就穿透了□□。那火球中的薪材已烧为木炭,在内力冲击下顿时化为粉末,火星四散烧焦了褴褛的布条。
几人均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双目圆睁失了眼光。
“哼。没想到雪山派的传人竟沦落至此。”黄药师不再瞧那些个乌合之众,目光移向那仍立在原地的带头之人,言语间满是藏不住的鄙夷之色。
那带头之人自是雪山派一脉了。他姓沈名远,乃是雪山派门下高徒,如今他却是被黄药师周身散发的杀气震得迈不开步子,只能原地闭目等死。
“雪山派虽不是什么大户门派,门下高足却是个个行的正坐得端,怎会出了你这等败类。”洪七公皱眉喝道,手腕翻转间已运功递出一掌直击那高瘦男子颅顶,只见那男子抽搐了一下便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黄药师亦无意再耗费时间,出掌间便要将沈远毙于掌下。
“黄岛主且慢。”马钰神色微变,赶忙上前伸手制止,却也未忘了礼数,作一揖说道,“此事只怕另有隐情,还望前辈留下活口也好慢慢盘问。”
“掌门师兄……”丘处机对马钰之举大为不解,熟料对方只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言,他也只好不再追问了。
马钰原本并非是那同情心滥用之人,他方才分明瞧见就在黄药师那一掌即将落下之时,沈远的眼中透出一股子笑意,甚至有些解脱之意。这令他不得不怀疑这看似灭绝人性的诸多诡异行为背后另有隐情。
黄药师也深知马钰虽为人稍显迂腐,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细细想来这小镇未过半载竟荒凉至此其中定有蹊跷,便撤了掌风静观对方打算如何盘问。
“我且问你,这小镇如何变为这般荒凉模样。”
沈远闻言也不答话,倒似是回忆起什么一般沉浸在其中,表情逐渐变得苦涩起来。
“即便此处破败苍凉,你们只消另寻他处生活便是,何以非要同类蚕食不可。”马钰见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心下颇为不悦,皱眉间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
“呵,走得了么。”沈远募地开了口,眼神间仿佛添了几丝讥讽,他用一种极为怪异又稀奇的语调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不过当你发现自我了断是世上最为困难的事情之后便不会这般居高临下地批判我了。”
马钰顿时语塞,心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未曾经历过对方口中的炼狱处境,又有多少底气说出“大丈夫无畏一死”之类的话呢。
再瞧沈远嘴唇嗫嚅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态势,心想今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好先将他点了穴道捆了双手双脚关在柴房,再发动众师弟将那些个尸首处理了,进了客栈各自寻上一间屋子好好休养生息再作打算。
黎荇照记忆寻到了自己先前住的房间,幸而那房间并未有任何血腥之象,她与黄蓉一同扫了浮灰,虽瞧上去仍是一片破败,却有了屋檐窗台比之风餐露宿好出了太多。
又幸而院中深井尚未枯竭,黄蓉探头朝里张望也未发现动物尸首,想来若是有也早被丧失理智的几人打捞下了肚。几人一起将铜壶瓷碗洗刷干净烧了热水也好充饥。
待到一行人围坐在不断冒烟的铜壶旁天色已大暗,兴许是白日的经历太过惊悚,众人均凝视着眼前“噼啪”的火焰不再言语。
热水下肚黎荇只觉得一股暖流沿着胸膛而下,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多日未进食而有些痉挛扭曲的胃。
只是区区热汤只能缓解躯体上的疲劳,却化不开脑中乱麻一般的疑虑,若是细细回想起来便不难发现此次苗疆之行有太多疑点,如今处境愈发惊悚那幕后之人却从未现身相见,可谓敌暗我明。
几人被暖流烘得周身泛暖,疲乏之力悄然蔓延开,想来也无话好谈便礼貌地周旋几句各自回房歇息去了。黎荇内力大不如前,多日饥饿间赶路已实属勉强,与黄蓉躺下后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一切疑虑早就抛之脑后了。
屋外又归于寂静,只有被绑在柴房内尚未睡去的沈远凝视着自残破窗户透进的月光发呆,双眼无神却又似是在等待些什么。
明月被微风带过的云片遮盖了大半,更深露重之时周遭漆黑一片。熟睡中黎荇忽觉得心慌意乱,体内的“往生蛊”似是非要将自己唤醒似的,她迷糊间无奈睁开挂了秤砣般的双眼,熟料直直撞上了一个陌生的轮廓。